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gzbysh】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航母:十万火急!》 作者:张宝瑞【完结】 1966年春天,苏联著名航母专家瓦西里在北京东单土地庙下坡家里离奇死亡,中共第一神探龙飞判断为他杀,由此展开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的谍战故事。瓦西里上世纪五十年代来中国,和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医生夏一琼相恋,当六十年代初期大批苏联专家撤走时,他为了爱情毅然选择留在中国。他当时正在秘密研制一种新型航母,研究成果也没有交给中国。瓦西里死后,他的航母研究成果成为台湾梅花党、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克格勃、日本情报机构等情报机构追逐的目标。夏一琼通过阅读大量瓦西里留下的俄文文稿,终于帮助龙飞悟出瓦西里写的日记标题“抬头见喜”的重要启示,在四合院老槐树的喜鹊窝里,找到瓦西里埋藏的一个小木盒,盒内藏有他的航母研究成果。谜底揭开,悬念又起。 第1章 序一 茫茫文坛夜,敢为天下先(1)   汪国真   著名作家张宝瑞的“文革”手抄本小说《一只绣花鞋》在2000年10月问世后,一石激起千层浪,震撼了文坛和民间,从而掀起了一系列文革手抄本的出版热和影视改编热。他在自己创作的文革手抄本的基础上整理的长篇小说,就像一株株珍贵神奇的异草纷纭展示在世人眼前。这些手抄本故事的产生和繁衍,手抄本的辗转流传,有其深刻的历史渊源。众所周知,“文革”期间,由于“四人帮”推行极“左”路线,文坛萧条寂寞,但是中国人不满于在文化沙漠中长途跋涉的饥渴,民间口头文学不胫而走,各种手抄本应运而生,而且鱼龙混杂。手抄本文学现象是中国文学史上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因为它诞生于“文革”时期这一特殊的历史环境。   民间传说也是文学创作的来源之一,清代著名文学家蒲松龄在山东淄博家乡的柳泉旁,设一个茶摊儿,邀请路人,从他们肚子里掏故事;某一日《聊斋志异》呱呱坠地。《西游记》、《三国演义》、《七侠五义》、《水浒传》等文学著作中的许多故事早已在民间流传了若干年。我的朋友张宝瑞是当时“老三届”的毕业生,20世纪60年代末期正在北京铁合金厂当炉前工,他的文学天赋很高,而且口才极佳,为了驱散工作的劳累与单调,调动工友的生产积极性,特别是上夜班,防止大家犯困打盹儿,工余便给工人们讲这些故事,并创作了许多文学作品。茫茫文坛夜,敢为天下先。这种勇气与精神是民族进步的动力,是险恶的社会环境与精神贫瘠之中的人们的精神食粮,是一种理想主义的伟大!这些手抄本朴实、生动,真实,基本保持了原始的面貌,非常珍贵,正式出版具有重要的意义,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填补了中国文学史“文革”十年断代史的一些重要空白。以前翻阅各种版本的当代文学史中的“文革”时期文学状况,似乎总是八个样板戏、浩然的长篇小说《艳阳天》、《金光大道》以及天安门诗歌等,总感到有一种擦肩而过的感觉。这世间,许多东西都可以没有,但是伟大的文学作品和真实的历史记载是不朽的!中国历史上南北朝时期尽管发生两次废佛焚卷事件,但是隋末的有志僧人静琬在北京京西石经山毅然发起石刻佛经运动,历经隋唐辽金元明一千余年,经数万僧人的磨砺,终于完成石刻大佛经,成为世界佛教史上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北京石经山云居寺也被誉为“北京的敦煌”。秦始皇可以“焚书坑儒”,“烟雨骊山君子仇,咸阳四百六十丘”,但“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司马迁忍受宫刑,著出了辉煌的《史记》。李白可以不被唐玄宗重用,但是成为中国历史上公认的最伟大的诗人!   “文革”十年是中华文明史上空前的灾难时期,极“左”路线使优秀文化备受摧残,百花凋零,但是在民间却涌动着一汪温暖的潺潺小溪,似报春花缀满的小溪,尽管是涓涓溪流,却充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文革”期间出现的口头文学、手抄本现象是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文化现象。据初步统计,目前流传下来的手抄本有300多种,一些同样主题的手抄本又有多种版本。由于各种原因,作者匿名,传抄者或用信纸,或用日记本,或在煤油灯下,或在课堂传抄,有的辗转传抄上百万人。这些手抄本在乡村、城市、工厂、部队,在山西、陕西插队知青部落,在内蒙古大草原的蒙古包里,在北大荒的黑土地,在云南西双版纳的橡胶园,讲述、传抄;在陕北高原的窑洞里,油灯闪耀,人影晃动,讲述人绘声绘色地讲着一只绣花鞋的故事。在东北大兴安岭的篝火旁,远处狼嚎凄厉,知青们正在听讲《林强海峡》;在首钢冶炼炉前,工人们正在听讲《梅花党案件》、《一只绣花鞋》,我特工人员龙飞与风姿绰约的梅花党女特务白薇曲折的经历。   应当说,这种“文革”手抄本熏陶了一代人,在手抄本文学的土壤里成长起一批优秀作家,如张宝瑞、刘心武、梁晓声、王朔、刘震云、史铁生、甘铁生、柯云路、叶辛、郑义、孔捷生、北岛、舒婷等。   “文革”中的手抄本大致可分为五类:第一类是反特侦破题材,悬疑性强,有的具有一定的恐怖色彩。如张宝瑞的《梅花党》系列、《一只绣花鞋》、《绿色尸体》、《龙飞三下江南》、《金三角之谜》、《粉红色的脚》等,还有其他作者的《林强海峡》、《一缕金黄色的头发》、《远东之花》、《302号房间的秘密》;日本小说《第108尊美女塑像》等。第二类是反映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主题,如张扬的《第二次握手》等。第三类是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如北岛的《波动》、靳凡的《公开的情书》、张新蚕的《红卫兵日记》、其他作者的《九级浪》、《塔里的女人》等。第四类是神话、志怪、武侠等题材,如张宝瑞的《落花梦》等。第五类是不健康的作品,如《少女的心》、《曼娜回忆录》等,描写表哥表妹的初恋性体验,当时对青少年有较大的负面影响。   “文革”手抄本就文学表现形式而言,也有剧本、散文、日记、诗歌等,如北岛、食指、杨炼、芒克、顾城等人的朦胧诗,《白洋淀诗选》、张宝瑞的《恩来之歌》、童怀周主编的《天安门诗抄》等;剧本有《国恋》、《假如生活欺骗了你》、《邹容》等。   伟大的时代造就伟大的人物,使过去不可能发挥的才能发挥出来,伟大的时代同时又造就伟大的作品,因为文学是人学,文学是时代的一面镜子。   “文革”手抄本出版伊始,正像21世纪曙光初露一样,但愿能给跋涉过那样一种文化沙漠的人们,带来一种难以割舍的怀旧情绪;使人们在历史的废墟之中奋起;也给当代青年一些知识,把这些有价值的作品奉献于光天化日之下,诚然是一件善事,因为只要你诚心实意地拥抱太阳,太阳就会给你光和热!   历史是一首写在人类记忆上的回旋诗歌。   历史是一艘航船,装载着现代人神奇和美好的回忆,驶向遥远的未来。   积极健康向上的口头文学的手抄本也应载入中国文学史,著名作家张宝瑞和他的手抄本经典著作也不能例外。(完)   序二 神来泼墨任翱翔——张宝瑞文革手抄本小说序言   柳刚   我和张宝瑞先生相识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神交已有40年。当时,我母亲和他父亲在北京汽车制造厂财务科工作。家住得很近,由于兴趣相投,逐渐从近邻成为好友。他创作的《一只绣花鞋》、《落花梦》、《咏史七律诗102首》、《墨海淘沙》等著作,我都阅读过手稿。1974年,我把他创作的电影文学剧本《邹容》送给亲戚唐平铸先生修改指教。(唐平铸早年留学日本,1936年回国投身革命,建国后任《解放军报》副总编辑和人民日报总编辑。)下面简单地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谈一点感悟。   一、手抄文学产生的历史背景   恩格斯曾经深刻阐明:一个历史时代离开我们越久远,我们对它的认识就越清晰。今天,八〇、九〇后的年轻人,尽情地享受着改革开放带来的繁荣丰富的物质文化生活。对于“文化大革命”长达十年的黑暗年代没有亲身经历,他们只能从历史书中去了解这场浩劫。但是,对于我们这批年过花甲的幸存者,那一段悲惨痛苦的噩梦,已在心灵深处刻下不可磨灭的烙印。我不得不重启那扇沉重的记忆闸门……   1、建国以来日益加剧的文化专制主义,扼杀了作家的创作自由。   1951年,对电影《武训传》和哲学家胡适进行了错误的批判。1955年,把作家丁玲、陈企霞打成“反党小集团”。作家胡风被诬陷为“反革命集团”,判刑入狱,殃及六千多人。1957年,虽然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但却实行了“引蛇出洞”的“阳谋”,把五十五万多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打成“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占当时五百五十万知识分子的百分之十,酿成了极为严重的恶果。前人民共和国总理朱镕基、作家王蒙、刘绍棠、从维熙、张贤亮、高晓声等一大批民族精英被摧残,失去人身权利和创作自由,蒙受多年的冤屈。   1962年8月,长篇小说《刘志丹》被诬陷为“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作家、刘志丹的弟媳李建彤被撤职,开除党籍,劳动改造多年。审稿人、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习仲勋被撤职,下放到洛阳工厂。殃及了6万多人,迫害至死6千多人。1978年中组部“平反决定”称之为“一起株连甚广的现代文字狱”。   1964年6月27日,毛泽东对文艺工作做出错误批示:“这些协会和他们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数(据说有少数几个好的),十五年来,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执行党的政策,最近几年,竟然跌到修正主义的边缘……”组织了对电影《北国江南》、《早春二月》、《怒潮》等的大批判。1965年,派江青到上海组织张春桥、姚文元对吴晗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进行大批判,掀起了“文化大革命”的序幕,中国人民自此进入长达十年的苦难深渊。   2.在“文化大革命”中实行封建法西斯专政,作家队伍和文学遭受灭顶之灾。   1966年4月,林彪和江青炮制了《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要坚决进行一场文化战线上的社会主义大革命,彻底搞掉这条黑线。”同年5月发布的《五·一六通知》号召:“必须遵照毛泽东同志的指示,高举无产阶级文化革命大旗,彻底揭露那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的反动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的领导权。”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8月5日,毛泽东发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公开号召打倒刘少奇主席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用“中央文革小组”实际上取代了中央政治局的集体领导,把党、国家和人民推进了史无前例的大浩劫。阴谋家林彪为了实现篡党夺权的狼子野心,大搞现代“造神”运动,竭力鼓吹“四个伟大”。万岁不离口,语录不离手,跳忠字舞,唱语录歌,早请示,晚汇报,封建迷信的愚昧的狂潮泛滥成灾。公检法被砸烂,党纪国法被践踏。一大批开国元勋刘少奇、彭德怀、贺龙元帅等被迫害致死。许多卓越的文学家、艺术家吴晗、邓拓、傅雷、田家英、老舍、田汉、孙维世、上官云珠、罗广斌(小说《红岩》作者)等被惨无人道的从肉体上消灭!古今中外优秀的文学作品被斥为“封资修毒草”,遭受批判禁止阅读。全国人民只能看八个“样板戏”和小说《金光大道》。具有五千年文化历史传统的东方百花园,变成了满目凄凉的文化荒漠。   江青、张春桥一伙掀起了批林批孔批周(恩来)公的恶浪,对身患癌症的周总理进行恶毒的影射攻击,激起了极大的民愤天怨!叶剑英元帅1978年底披露,“十年浩劫”殃及一亿人,非正常死亡两千多万人。   3、手抄文学的产生是对文化专制主义的抗争和呐喊   中华民族是一个有着五千年优秀文化传统的东方古国,创造了无数的文学经典作品。在广阔无垠的文艺星海中,闪烁着永不熄灭的灿烂明星。从《诗经》、屈原《离骚》的诞生,到唐诗、宋词、元曲,《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红楼梦》等名著流传至今,享誉世界。文坛巨匠鲁迅、茅盾、巴金、老舍、曹禺等为世人所敬仰。“文化大革命”实行封建法西斯专政,使“走资派”、“反革命”、“臭老九”的帽子满天飞,亿万群众生活在恐怖窒息的气氛中。但是,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是不可能被割断和泯灭的。人民群众特别是年轻人对文学作品的精神需求和渴望,就像压在石板下的幼芽,遇到合适的气候总会萌发。一批“地下工作”的文学青年应运而生,他们采取讲故事,互相传抄的形式阅读民间文学。在初步统计流传的三百多种手抄本文学作品中,张宝瑞创作的《一只绣花鞋》、《绿色尸体》、《落花梦》、张扬创作的《第二次握手》、北岛的《波动》等流传较广。   1976年1月8日,敬爱的周总理不幸与世长辞,举国哀痛。清明节前后,在南京、西安等地,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数百万人民群众以诗歌、挽联、漫画、杂文、血书为武器,深切缅怀敬爱的周总理,向万恶的江青、张春桥之流掷出投枪匕首,借古喻今声讨和揭露他们的丑恶面目。成千上万的诗词作者是普通的工人、学生和干部,其中一首七言诗确切地反映出“地下文学”产生的历史必然性:“纪念碑前洒诗花,诗刊不登报不发。莫道谣文篇篇载,此是人民心底花。”   伟大的1976年四·五爱国民主运动被残酷镇压后,“文字狱”遍于国中,到处追查围剿“反革命诗词”。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1978年春天,《天安门诗抄》这朵文学史上的奇葩终于出版问世,闪烁着永恒的光辉!天安门诗歌产生的意义远远超过了文学价值,不仅展示了中国人民的文学智慧和胆识,而且拉开了新时期文学复苏的序幕。   二、张宝瑞文革手抄本小说诞生的艰难历程   作家张宝瑞1952年8月23日出生在北京,童年和少年时期居住在东城区喜鹊胡同10号大院,自幼聪慧好学,天赋极高,在母亲的潜移默化下,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少年时代已经阅读了大量的古今中外的名著,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司汤达的《红与黑》、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等,还拜访过著名文学评论家何其芳先生。宝瑞所生活的喜鹊胡同10号院是一个充满神奇的地方。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住着十几个人家。抗战期间,一对年轻日本夫妇被杀,成为凶宅。特殊的环境气氛曾经使宝瑞产生过幻觉,这也激发了创作灵感。10号大院西临一处西洋式建筑很神秘,主体是一幢二层小洋楼,有地下室;院内有花园,生长着古槐树和秋海棠,开花时飘来淡淡的幽香。这就成为他后来创作《一只绣花鞋》时,描写的梅花党北京总部的原型建筑。喜鹊胡同10号大院以及周围的一些建筑使他萌生了丰富的想象,后来都体现在创作的一系列关于梅花党的故事里。 第2章 序一 茫茫文坛夜,敢为天下先(2)   1966年10月,张宝瑞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看到一张大字报,说中国出现了梅花党。他觉得这是写反特小说很好的素材,1967年张宝瑞写了一些短篇故事,如《太平间的滴答声》、《一只绣花鞋》、《绿色尸体》等,在同学之中流传。(她的中学同班同学邢曙明曾写过回忆录)从1969年3月1日起,宝瑞在北京铁合金厂做了十年炉前工。工作环境恶劣,滚滚烟尘,炉火熊熊,铁水沸腾,但对他思想的磨练、意志的培养和文学创作基础的奠定,却起了重要的促进作用。为了解除工友们上班时的劳累与枯燥,从1970年起他在三车间301号炉当生产班长。为了调动大家的劳动积极性,他就给工友们现编现侃讲故事,他当时讲的最多的就是关于梅花党的系列故事。这是描写建国前后我党优秀的侦察员与国民党敌特惊险曲折斗争的故事。故事引人入胜,富有感染力,有的用文字记录下来,创造了“文革”时期独特的手抄本文学。   1970年春,宝瑞只有18岁,他又在自己创作的文学故事的基础上,创作了四万多字的小说《一只绣花鞋》,然后就拿给亲友们传看。通过他的哥哥张宝林先生传到内蒙古大草原插队落户的地方,西北当兵的表哥姜立忠先生传到部队,邢曙明等一些同学传到东北、山西、陕西、云南等地。在陕北高原窑洞的油灯下,在山西忻县村落的老槐树下,在云南橡树园高大的橡树下,在炉火熊熊的炼钢炉前……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一盏盏烛火摇曳的油灯,一支支简陋的圆珠笔,一本本印有天安门图案的日记本,如饥似渴地传阅着那个黑暗年代如闪光的萤火虫般的民间文学。我也在工厂偷偷地传阅过《一只绣花鞋》等手抄本。2012年4月1日,在北京纪晓岚故居举办的张宝瑞书画展开幕式上,中宣部出版局负责人张凡回忆当年曾经用一辆自行车,换取一本《一只绣花鞋》,可见当时“洛阳纸贵”到了后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1974年夏天,宝瑞在三年里给工友们讲故事时又增加了不少内容,于是就把四万字的小说扩充到十二万五千字。1976年1月8日,敬爱的周总理不幸与世长辞。1月11日宝瑞把他创作的长诗《恩来之歌》到我家朗诵,并把一份手稿赠与了我。我于同年3月,出于对祖国前途的忧虑,缅怀敬爱的周总理,撰写了杂文《三言两语·猫与鼠》,署名“傻青”,谐音即杀江青的寓意,借古喻今揭露和抨击了江青、张春桥等人的丑恶面目和倒行逆施。我深知将面临牢狱之灾,在被逮捕的前夕,机智巧妙地将《恩来之歌》的手稿和我的诗词、杂文原稿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交给同室的挚友马思泽先生(著名经济学家马寅初先生之孙)妥为保存。直至1978年12月我获得平反之后交还给我。马思泽先生的行为充分体现了他继承了马老正直、善良和刚直不阿的优秀品格。1957年,马老发表了具有远见卓识的《新人口论》,主张控制人口计划生育。但却冒犯了最高权威。在气势汹汹的大批判面前,他义正词严地声明:“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枪匹马出来迎战,直到战死为止。”充分表现了一个科学家为真理献身的大无畏精神。马老一身正气,铮铮铁骨,堪为晚辈的楷模。今天,我们更要学习和发扬马寅初精神。2007年2月19日,经过漫长的31年之后,《恩来之歌》手稿终于“完璧归赵”。   伟大的1976年四·五爱国民主运动被残酷地镇压后,我和被捕的四·五斗士们被拉到北京一些大学和体育场馆“批斗”。在北京工人体育馆批斗时,宝瑞的母亲也在场,残酷批斗的场面使她的精神受到极大刺激。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火急火燎的回家把宝瑞在他的卧室张贴的悼念周总理的诗词全部烧毁。宝瑞也把一些反映现实生活题材的手抄本手稿投进工厂的冶炼炉里,化为灰烬。但是,小说《一只绣花鞋》、《落花梦》、《憧憬》,电影文学剧本《国恋》、《革命军马前卒邹容》,诗集《咏史七律诗102首》、长篇阶梯诗《恩来之歌》等手稿,宝瑞冒着极大的风险珍藏到“文革”结束以至现在。   1979年3月宝瑞考入中国人民大学,进行了系统的理论学习。1983年担任新华社记者后,多年来一直渴望自己在“文革”时期创作的《一只绣花鞋》、《落花梦》等手抄本小说能够正式出版。但是,文艺思想的解放的历程是艰难曲折的,所谓的“精神污染”和“资产阶级自由化”阴影不散。他先后走了20余家出版社,始终没有一家出版社有胆识将这些手抄本转换成为“光明正大”的出版物。一直到2000年10月,大众文艺出版社慧眼识珠,宝瑞又增加了一些故事时代背景,将小说扩充到20.5万字,由著名诗人汪国真先生作序,正式出版发行。小说刚一上市,就在图书市场热销,连续三个月居全国文学图书销售榜首。在黄金书屋评选的一百多种最有人气的图书中,《一只绣花鞋》位居榜首。之后,宝瑞弟迎来了蜂拥而至的采访热潮。《北京青年报》、《北京晚报》、美国《纽约时报》、英国《泰晤士报》、北京电视台等几百家报刊、电视台、电台都进行了采访和报道。2001年,小说被改成15集广播剧,由厦门人民广播电台与中国广播电视学会文艺创作委员会联合录制,被评为2002年中国广播剧奖。2003年由中视影视股份有限公司等制作单位改编为26集电视连续剧《梅花档案》,在全国热播引起热烈反响。广东省收视率达到20.14点,湖南省播出时最高收视率高达40点,成为影视界首部悬疑惊悚电视剧,并带来手抄本文学作品、悬疑反特谍战小说及影视作品的出版播出热潮。   三、张宝瑞手抄本小说具有很高的不可忽视的文学价值   常言道:文如其人。长篇小说更彰显一个人的写作能力和风格。无风格的作者不可能成为大家。张宝瑞具有神童才子的天赋和独特的人生体验,因此他所创作的小说独具特色,是中国当代悬疑惊悚小说的开拓者和先驱。   张宝瑞创作的梅花党系列小说描写建国前后,我侦察英雄与狡猾的敌特展开跌宕起伏悬念丛生的殊死斗争。敌特梅花组织的每个成员都带有梅花标志,党魁白敬斋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梅花党的二号人物黄飞虎也有两个风韵十足的女儿,号称“五朵梅花”,手段各有千秋。1948年南京风雨飘摇之际,我党地下工作者龙飞(小说男主人公)与白敬斋二女儿白薇同窗相恋后探知了白薇的身份,于是受地下党委派潜入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企图偷取梅花组织人员名单的梅花图,失败逃逸。从此梅花图音信杳无,名单上的人名单成为悬秘……。建国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大连市核潜艇设计图外泄,老虎滩出现一个女尸,火葬场看门人假腿里发现了发报机。此时,重庆废弃教堂的楼板上发现了一只华丽的绣花鞋。种种迹象表明,已销声匿迹十余年的梅花党开始蠢蠢欲动……。我侦察英雄龙飞、肖克、南云、路明、凌雨琦等针锋相对,分头出击,由此展开了舍生忘死,惊险曲折的智斗故事。张宝瑞的小说主题思想鲜明昂扬,他具有鲜明的政治立场和对祖国人民无限热爱的坚定信念;从小就以天下为己任,信奉“天下本天下人之天下,何为一人之天下;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等信念,这种中华民族为了理想勇于献身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主义精神,充分体现在他呕心沥血,浓墨重彩所塑造的智勇双全的侦察英雄龙飞身上。作者在讴歌“真善美”的同时,也精心刻画了梅花党骨干白薇冷艳、虚伪、狡猾的形象。痛快淋漓地揭露和鞭挞了“假丑恶”。阅读小说使人陶冶情操,增强爱憎分明的信念,增强为了祖国和人民勇于献身的英雄气概。   四、张宝瑞作品在中国文坛的历史地位   列宁曾经指出:伟大的时代造就伟大的人物。古老而又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俄罗斯造就了列夫。托尔斯泰、果戈里、车尔尼雪夫斯基、普希金、屠格涅夫、莱蒙托夫、高尔基等文学巨匠。中国西汉的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司马迁由于得罪了汉武帝,被割去生殖器;他忍辱负重,发愤著书,终于完成了52万字的《史记》;被鲁迅赞誉:“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曹雪芹因家庭衰败而饱尝人生辛酸,“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历经十年创作了不朽巨著《红楼梦》。张宝瑞的青少年时代,正逢中国历史遭受了苦难黑暗的“十年浩劫”,对中华民族的文化和精英进行了罕见的疯狂暴行。文学创作被扼杀,思想自由被禁锢,良心被泯灭,真理被强奸。在八亿人民噤若寒蝉的黑暗年代,宝瑞得益于母亲的潜移默化的良好教诲,他勤奋好学,以坚韧不拔的毅力,神童的天赋,和一批坚强的文学青年“转入地下”,创作出以讲故事形式,撰写手抄本,形成了特殊形态的文学作品,已经载入了中国文学史。   1971年至1973年他创作的37万字的长篇小说《落花梦》,是那个黑暗年代的叛逆作品,作者在故事情节上一反“革命文学”的套路,而是笔随性情,恣意而为,勾勒出一个光怪陆离的天国世界。诉说金陵才子陈洪波前往东海寻找蓬莱仙境,却在凄清悲凉的落花楼进入梦境。巧遇落花仙子骆小枝,两人一见钟情,于是偕伴同游天国。这部长篇巨著是断代已久的古典小说的熊熊火炬,是中国后现代小说的嘹亮号角。   宝瑞才华横溢,年仅18岁时就一气呵成了一部《咏史七律一百零二首》,谈古论今,指点江山,悠悠中华五千年文明史,名人多揽在诗篇中。还完成了诗论《墨海淘沙》,电影文学剧本《邹容》、《国恋》、《巾帼英雄》等。到1979年3月上大学前,年仅26岁的他已经完成了文学创作的第一阶段。这100多万字的作品仍然以手稿的形式保存,直到2000年后才陆续出版问世。   宝瑞的第二个文学创作阶段,是他上大学和毕业后在新华社担任记者阶段,也是作品颇丰的鼎盛阶段,出版了数百万字的小说。这一阶段他开拓了新的领域,创作了《八卦掌传奇》、《醉鬼张三》、《西遁风云录》等九部长篇武侠小说。已结集为武侠小说系列《中华武林长卷》出版,并结识了成绩斐然的大家金庸、梁羽生、萧逸、柳残阳、云中岳等武侠小说名家。萧逸称赞:“张宝瑞的小说情真意实,质朴无华,不失为武侠小说别开生面之作。这样为保留中华武学文化精英的执着热情,诚是不易而难能可贵。”《醉鬼张三》已被拍成电影,长篇小说《八卦掌传奇》、《形意拳传奇》等在台湾《力与美》杂志上连载四年,风靡一时。近年来,他又钻研书法和绘画,创作了一千多幅神态各异的钟馗和古代名人的画作。2012年年4月在北京纪晓岚故居举办了个人书画展,受到美术界书法界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赞扬。1990年,他创办了“金蔷薇文化沙龙”。二十多年来,沙龙聚集了汪国真、薛飞、司马南、殷之光、白伯骅、薛林兴、李春波、胡月、张金玲等各界文化精英,举办联谊、研讨、笔会、旅游等各种活动,为社会做公益事业。参加者达数十万人次。沙龙主席张宝瑞已被公认为著名的社会活动家。近两年,他还将部分手稿和作品捐赠中国现代文学馆、北京档案馆、江苏淮安周恩来纪念馆。为繁荣中国的文学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著名作家刘绍棠生前高度赞扬:“张宝瑞的小说是神来之笔,情真意切,他是改革开放的时期的大手笔。”宝瑞也说:“不要因为峭壁是高的,而让你的理想坐在峭壁上。关键要有深邃的思想,博大的胸怀和丰厚的文化底蕴。”十多年前,在《宝瑞真言》中,他曾赋七律《自鉴》:   凄厉半生苦语迟,沧桑笑对榜揭时。   绣花鞋落无人觅,落梦花飞有谁知?   醉鬼原来佯自醉,痴侠依旧青衫痴。   书魂孽海飘无定,望断云居有泪湿。   这首诗是他回顾四十多年文学创作生涯的心声和真实写照。作为与宝瑞神交40多年的知音和挚友,2011年8月23日是他59岁生日,我曾撰写一首七律诗,特此录下,作为结束语:   五十九载笔耕忙,地下传抄蕴奇芳。   董海川击八卦掌,落花梦送百回香。   讴歌劲草生狂骨,赞颂恩来敞胸膛。   钟馗塑造辟蹊径,神来泼墨任翱翔。   2012年4月16日午夜于北京昌平劲草书斋   故事梗概   这部长篇小说是著名作家张宝瑞先生创作的文革手抄本小说《一只绣花鞋》的续篇,是张宝瑞先生在他的手抄本小说的基础上整理创作而成,也是他的梅花党小说系列第十五部长篇谍战悬疑小说,也是新谍战小说。   故事写的是1966年春天,苏联著名航母专家瓦西里在北京东单土地庙下坡家里离奇死亡,中共第一神探龙飞根据侦察判断为他杀,由此展开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的谍战故事。著名航母专家瓦西里上世纪五十年代来中国,由于和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医生夏一琼相爱,当六十年代初期大批苏联专家撤走时,他为了爱情毅然选择留在中国。他当时正在秘密研制一种新型核动力航母,研究成果之所以也没有交给中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祖国还有内疚之情。瓦西里死后,他的航母研究成果成为台湾梅花党、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克格勃、日本情报机构等情报机构逐鹿的目标。福建屏南鸳鸯溪飞石疾落、仙山牧场湖中野鸭遭到枪击、京郊神秘的古刹钟声、隆福寺街市装满钱包的菜篮子、又一个酷似白薇的神秘女人出现、北京鹫峰林淳风坠落谷底、四合院里接连的“闹鬼”……使故事更加扑朔迷离。龙飞带领肖克、凌雨琦、南云等公安人员,驻守和出击相结合,机智勇敢地挫败了敌特一个又一个阴谋。最后,梅花党头子蔡若媚被击毙,稻春阿菊在内讧中身亡,唐秋弦被捕,白薇等逃之夭夭。   夏一琼通过阅读大量瓦西里留下的俄文文稿,帮助龙飞终于悟出瓦西里写的散文题目“抬头见喜”的重要启示,在四合院内老槐树的喜鹊窝里,找到瓦西里埋藏的一个小木盒,盒内藏有他的航母研究成果。谜底揭开,悬念又起。(完) 第3章 专家死了(1)   瓦西里死了。   他死得有些蹊跷。   这个56岁的乌克兰籍的苏联航母专家的名字对一般世人来说比较陌生,但是在世界航母领域却是如雷贯耳。   这是1966年北京的暮春,热气来得早,许多树木的树叶有点打蔫儿,东城土地庙下坡的这座神秘四合院里的老槐树也不例外。子弹是从瓦西里的右太阳穴穿过去的,一只漂亮精致的勃朗宁手枪甩到了淡紫色的地毯上,瓦西里那高大魁梧的身体扑倒在写字台左侧的地上。他的淡蓝色的瞳仁里充溢着痛苦和无奈,双目圆睁,高耸的鼻梁上泛着潮湿的汗渍,蓝色短袖海魂衫映衬得他的脸色和皮肤有些黯淡和幽蓝。   瓦西里娇小玲珑的中国情人夏一琼是在下班回家时才发现他死亡的。当凌雨琦带领公安人员赶到时,她已哭得昏厥,凌雨琦只好把她抱出书房,转到北厢房卧房的床上。   凌雨琦的上级龙飞赶到时,天已擦黑,他的目光刚刚游离瓦西里的尸身。   凌雨琦向龙飞汇报说:“经检验,瓦西里身上除了枪伤没有其他伤痕,没有搏击的痕迹,手枪上的指纹是瓦西里本人的,特定地域只有他和女友夏一琼的足迹,他死亡已有3个多小时。他在写字台上正在写作,这里有他写的一封遗书……”她把一页信纸递给龙飞。   龙飞接过来,只见上面是几行汉语,写得歪歪扭扭:   “我对不起我伟大的苏联祖国,但是我对得起我神圣的爱情,祖国和爱情的矛盾在我的生活道路上,互相撞击,使我一直陷入深深的痛苦和欢乐之中;但是最终祖国战胜了爱情,我选择了来世……一琼,对不住了,永别了,我永远爱你……瓦西里”。   龙飞问:“这封遗书在哪里发现的?”   凌雨琦回答:“就在写字台上,在这里。”   她指着写字台的右上角。   “经检验,这封遗书的字迹是瓦西里的。”   龙飞注视着写字台,竹笔筒里插着钢笔、尺子,写字台的前面有一个台历,台历的下方是厚厚的信纸,左上方有一个电扇,右侧有一个茶杯,杯内茶水尚温;信纸旁边放着一支脱帽的金星牌钢笔。   龙飞环顾四周。   凌雨琦清楚自己这个年轻首长的习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龙飞的目光落在瓦西里身体旁边的一个插头上。   这是电风扇的插头,就在瓦西里身体倾倒的一刹那,这个插头被他的身体撞落,插头从墙体的插座上脱落下来……   龙飞轻轻地走过去,把插头插进插座。   一阵轻风掠过。   电风扇又重新旋转。   龙飞问凌雨琦:“你说最早发现遗书在什么地方?”   凌雨琦不解地望着他,指着写字台的右上角:“就在这个地方发现的。”   龙飞心情有些沉重,一字一顿地说:“他是被人暗杀的!”   “暗杀?他杀?”凌雨琦惊得睁大了眼睛。   “对,瓦西里倒下时碰落了电风扇的插座,断电了,电风扇不转了;但是在他没有倒下之前,电风扇是旋转的,遗书放在这里,肯定要被电风扇的风吹落,这说明遗书是伪造的……”   “伪造?”   “对。”龙飞肯定地点点头,又问:“女主人醒了吗?”   “还没有,在卧室里躺着呢。”   龙飞打开写字台的抽屉,中间的抽屉里是胶水瓶、订书机、铅笔、橡皮等物,右侧的抽屉里是瓦西里写作的手稿。在左侧下面一层抽屉里,有两本大32开的相册。龙飞拿出相册,第一本相册里多是一些泛黄的老照片,有瓦西里童年、少年时的照片,苏联的一些风景照,瓦西里和家人、友人的合影等。第二本相册上的照片多是瓦西里和夏一琼的照片,有夏一琼的婴儿照、系着红领巾的少女照、大学毕业照,也有不少是夏一琼和丈夫在颐和园、香山、故宫、圆明园、天坛等地旅游时的合影,其中有几张瓦西里钓鱼、写字、举杯喝酒的照片引起了龙飞的注意,他指着这些照片对凌雨琦说:“雨琦,你来看,瓦西里都是用左手持竿、持笔、持杯,这说明他是左撇子;可是子弹是从他的右太阳穴射进去的,凶手忽略了他是左撇子这一特殊的生理现象,这更印证了瓦西里是被人暗杀的!”   凌雨琦由衷地佩服比她大10岁的这个上级领导敏锐的观察力。   凌雨琦问:“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杀害他呢?劫财?情杀?还是其他原因?”   龙飞说:“有些情况你还不知道,部里以前下过文件。瓦西里是世界著名的航空母舰专家,苏联乌克兰籍人,1956年从苏联来华,参加援华建设,由于和比他小20岁的医生夏一琼相爱,苏联撕毁合作协议,撤回苏联专家,他执意留在中国,不肯回国。由于他掌握大批航母研究机密,所以成为苏联克格勃、美国中央情报局、英国情报二部、台湾梅花党等特工跟踪或追杀的目标。瓦西里一直隐姓埋名,转换了许多次住址,来去匆匆,神出鬼没,但是还是被杀手闻到了踪迹,他的死是国际航母研究领域的一个重大损失。”   返回公安部的路上,凌雨琦在龙飞驾驶的吉普车里又一次追问龙飞:“老龙,你说,咱们中国为什么不发展航空母舰?中国有30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海,海洋资源那么丰富,河岸线那么长。”   龙飞说:“是啊,本世纪初期,英国制造出世界上第一艘航母,去年美国又制造出核动力航母企业号,法国、意大利、苏联等国家都有航母,我想可能是我国经济底子薄弱,经济实力还不是那么强,因为制造一艘航母需要上千万元人民币,一年的养护费也要上千万元人民币,花费太大。另一个原因,我听说中央内部对此有分歧,有的人主张多发展潜艇,特别是核潜艇,因为潜艇隐蔽性强,比较灵活,造价比航母低许多。”   凌雨琦说:“航母关键是舰载机,作战、轰炸都比较自如,它显示一种海军实力,航母被称为‘海上霸主’……”   龙飞笑着说:“这个不是咱们讨论的话题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当晚,在公安部一个小会议室里,李副部长针对瓦西里被害召集一个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龙飞、凌雨琦,还有肖克、南云等有关公安人员。   李副部长严肃地说:“瓦西里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航母专家,他的研究一直没有停止过,他掌握了大批有关航母研究的重要资料,但是他对他的祖国有着偏执的热爱,他的个性偏执、古板、执著,他始终不肯和我们很好地合作。除了航母信息以外,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帮助我们,特别是基础科研。他知道苏联人特别担心他向我们提供航母的重要情报,认为这是对祖国的背叛。美国人、英国人、日本人,台湾的蒋介石也害怕我们从他身上获取航母情报,特别是担忧他为我们制造一种新型的核动力航母。据我所知,我们目前还没有制造航母的计划,但是我们迫切希望先掌握这方面的情报,特别是航母研究的最新资料。据悉,瓦西里近来已研制出一种最新的核动力航母,设计图纸已经完成,但是不知道藏于何处。夏一琼掌握不掌握,或者掌握到什么程度,我们都不十分清楚。我认为,虽然瓦西里被害,但是他研究的航母最新资料不知藏于何处,凶手也不一定同时获取了这一情报,如果没有获取,那么他们不会甘休,还会卷土重来,一些国家的情报部门也会把黑手伸向这里。我们目前首先要弄清凶手是谁,抓获凶手,使之绳之以法,同时也要设法搞到瓦西里的最新研究成果,斩断那些罪恶的别有企图的黑手。因此,瓦西里所在的东城土地庙下坡注定就成为重中之重的要地。大家不要忘记,台湾梅花党北京组织总部也在这个土地庙下坡,难道这是一种巧合吗?虽然这个总部已经暴露被废弃,但是也要引起关注,我觉得夏一琼作为瓦西里的至爱和朝夕相处的家人,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一方面是保护她个人的安全,同时也是破案的需要,派凌雨琦打入夏宅,以保姆身份出现。部里成立一个专案小组,由龙飞任组长,成员有肖克、凌雨琦、南云。”   夏一琼走过的人生道路除了爱再没有什么了,父母赋给她超脱的美丽和娴雅,使她成为许多女人嫉妒和羡慕的对象,更成为数不清的男人追逐的目标。她为自己的美貌而自豪和骄傲,同时也为此感到烦恼。她出身书香世家、官宦门第,祖先中有明清的进士,其中一位高居状元,成为北京国子监的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她出生于浙江省美丽的富春江畔,朱门高墙,清桂翠荷,红肥绿瘦,柳暗花明,足以显示她家的门第高贵。她的父亲留学日本学医,因为看到旧中国黑暗腐败,于是毅然弃医从政,回国参加了中共,从事湖北的工人运动,领导了几次工人大罢工,以后再湖北的苏区中担任宣传部副部长,在中共苏区内部肃反中,他被冠以“内奸”罪名秘密逮捕。一天深夜,他和十几名“内奸”被惨杀于河边,鲜血染红了河水。夏一琼的母亲闻讯后,从家乡火急火燎赶到父亲的遇害地点;她抱着父亲的尸首大哭。她的母亲因为受到了强烈刺激,变得沉默寡言,有时歇斯底里地大叫,叫声往往划破了夏家大院死一般的沉寂。一天早晨,家人在大院里的一口深井中发现了她的尸首。   从那时起,夏一琼就对政治恐惧,她远离政治。她认为从医是最好的职业,救死扶伤,是白衣天使,何况父亲最早选择的职业也是医生,于是她考进了北京协和医学院,学习外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父亲和母亲的面容和身影总是挥之不去,其实她只见过父亲一面,那是她3岁的时候,那是一个灯光昏暗的晚上,她在母亲的怀抱里摇摇欲睡,门开了,一阵风卷了进来,一个梳着中分头,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   “闻樱!”那个中年男人激动地叫着母亲的名字,母亲叫秋闻樱。   “小天……”母亲惊喜地不知所措。她呼唤着母亲的小名,父亲叫夏天。   父亲扑到母亲面前,一把抱过朦朦胧胧的夏一琼。   “这是咱们的女儿吧?”他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夏一琼。   “小琼,快叫爸爸,爸爸回来了!你不是一直在找爸爸吗?”母亲摇醒了夏一琼。   夏一琼睁开了眼睛,望着这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透过镜片可以看到他那一双急切的眼睛。   母亲激动地叫道:“小琼,快叫爸爸呀!”   夏一琼眨巴眨巴眼睛,怯生生地叫道:“爸爸……”   父亲俯下身,把脸贴住了她稚嫩的脸蛋。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夏天,当母亲正有孕在身时,他冒着生命危险去了湖北苏区。父亲这次来上海参加中共的一个特别会议,会议结束后,顺道来到家乡看望了自己的女儿,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是永诀!   父亲抱住她,全身颤抖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藕干,把其中一小块塞进夏一琼的嘴里。   母亲小声说:“你喂她什么东西?外面的食品不卫生。”   父亲笑着说:“是洪湖的藕干,挺好吃的,那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吃。”   夏一琼小心翼翼地嚼着藕干。   父亲小声地问:“小琼,好吃吗?”   夏一琼点点头。   父亲满意地瞥了母亲一眼,“你瞧,女儿挺爱吃的。”   母亲嫣然一笑,“物以稀为贵。”   这一夜,破了例,夏一琼被奶奶抱走,和奶奶睡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九时多,夏一琼一觉醒来,来到母亲的房里,父亲不见了踪影。母亲正哼着快活的小调在窗前绣花,她抬头看到女儿走进来,怔怔地望着她,用手一指门外,“小琼,找爸爸吧?爸爸到老远老远的地方,给你买藕干去了。”   夏一琼走出屋门,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年后,一个狂风暴雨的夏夜,有人急急地敲门,送来如同霹雳般的讯息,母亲就跟失魂一般,收拾东西,打了一个包袱,跌跌撞撞地出门去了。奶奶泪流满面,不停地哆嗦着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热泪簌簌而落,滴在她湿润的小脸上……   不久,母亲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她就像变了一个人,目光呆滞,披头散发,苍老许多。   奶奶依旧搂着夏一琼睡觉,没有再让她回到母亲的房里。   一天深夜,夏一琼被一阵阵惊雷惊醒,窗外电闪雷鸣,奶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这种声音令人毛发悚然,夏一琼已经不只一次听到这种可怕的声音了。   她终于挣脱了奶奶的怀抱,跳下地,推开房门,只见大雨如注;闪电中,一个白鸟般的女人披头散发跪倒在雨里,大声嚎叫,她痛苦地仰望长空,乱发轻舞。   是母亲,她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双膝跪地,面目狰狞。   夏一琼惊呆了,她没有扑上前去,也没有呼唤母亲,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母亲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让几乎所有有人的房间升起一片光晕。   几个家人跑了过来,他们架着母亲,把她拖回房间。   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在夏一琼长到十四岁时,白发苍苍的奶奶颤抖着告诉她,“小琼,你知道什么叫大爱吗?你父亲和你母亲之间的爱,才是真正的大爱!他们就像民间传说中的梁山伯和祝英台……”   不久,院里的一棵老榕树死了,在夏天它不再伸出蓊郁的臂膀,而是黑幽幽的没有一点生气。   奶奶拄着拐杖走到这棵树下,用手指着它,对夏一琼说:“生物固有一死,人也固有一死,人就像这棵死去的老榕树,有郁郁葱葱的时候,也有荒凉寂寞的时候。人赤条条来到这人世间,这一生不论要换穿多少件衣服,最后也会赤条条离开这人世,这是自然界的规律,是有定数的。”   不久,奶奶也死了,她死时的表情很安详,就像睡觉一样。   夏一琼以后离开了这座深宅大院,她被舅舅和舅妈领到了北平。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城墙连接,胡同幽深,比起江南水乡,别具特色。特别是故宫的红墙翠瓦,王府的高大尊严,街上店铺鳞次,庙会别出心裁,都令她耳目一新。   舅舅的家居住在东四七条一个小四合院里,他和舅妈都是书画家,靠卖字画为生。舅舅在京城小有名气,琉璃厂荣宝斋等字画老字店都挂有他的字画,母亲的祖上也是书香之家,唐末赶上战乱,躲进陕西终南山,隐居不仕。为了遮人耳目,改姓秋。明朝时秋家出了一个大画家,擅长画钟馗,驱魔辟邪,画作常悬于人家正厅,成为镇宅之宝。夏一琼的舅舅就是画钟馗的高手。   夏一琼大学二年级时,古都北平和平解放,傅作义将军顾全大局,挽救了六朝之都的重要遗迹,北平百姓免于战乱,中共领导的人民解放军浩浩荡荡开进古城。夏一琼身穿披肩带布裙,手捧鲜花,也加入到欢迎人民解放军入城的行列。上大学时,由于父亲的原因,她无法入团入党,当然她也没有这个心思,她厌恶政治,逃避政治,一心只读业务书,成绩总是全班第一。因为她美丽出众,得到许多男生甚至年轻男教师的青睐,但是她总是采取“秋波不行舟”的态度,敬而远之。他不愿意谈恋爱,她觉得男人都俗,在上生理卫生课时,她也逐步熟悉了男女之事,但是在行动上“退避三舍”。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才是世间最优秀的男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与之比肩。当她走在王府井大街上,经常接触到男人那色迷迷的目光,她认为这是对她最大的侮辱,总是鄙夷地一瞥。一次在一路公共汽车上,她感到身后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紧紧地贴住她的臀部,车上人多,正值夏日,汗水淋漓。她无法挪动身子,忽然,她感觉那个男人的一只手伸入她的布裙;她很快捉住那只手,险些把那只手腕扭断……回家后,她脱下裙子,顿时怔住了,裙上有一块湿迹;她的脸登时绯红,赶紧把这条心爱的粉红色裙子扔进了垃圾箱。从此,她宁可骑自行车,也不轻易乘坐公共汽车了。 第4章 专家死了(2)   医学院的课程是6年,大学五年级时,她的命运有了转机,父亲当年在湖北苏区的一个老部下此时仕途顺利,做了部长。他多次上书中央,努力为她的父亲呼吁平反,最后终于有了结论:父亲是受到当时“极左”势力排挤,在错误的“肃反”中被诬为内奸,迫害致死,现予以平反。一夜之间,夏一琼的家庭出身改为革烈。年级党支部向她伸出橄榄枝,尽管她觉得无所谓,还是接受加入党组织。大学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北京南苑某科研单位医务室工作。   夏一琼没有男友,一直形影相吊,可是她丰腴的身体日益成熟,性欲也与日俱增,特别是在月经来潮的前后,欲火中烧。深夜她躺在冰冷的宿舍的床上,有时喝凉水也难以控制。   她染上了自慰的习惯。   缘分,缘分,缘是天意,分在人为。   1956年的春天,夏一琼的缘分来了。   她所在的科研单位来了一批苏联专家,这些专家就住在她所住的职工宿舍楼后面的山坡上,这是一幢幢白色的小别墅群,看到这么多黄头发蓝眼睛的俄罗斯人到来,夏一琼起初不以为然,她还是有规律地生活着。   这天下午,她所在的医务室走进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中年男人。夏一琼在餐厅吃饭时见过他。他身材魁伟,两只眼睛熠熠泛光,高耸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两只大手像两只铁钳。   “我找医生。”看到夏一琼,他用俄语说。   夏一琼听懂了他的俄语,因为她在上大学时学的是俄语,还兼修了英语。   “我就是,你怎么了?”她也用俄语说。   那个苏联专家怔怔地望着她,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想找一个男医生……”   夏一琼感到好奇,于是说:“两个男医生,一个到外面学习去了,还有一个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尽责。”   苏联专家的脸上飞红,他用手指着自己肥大的屁股,“我的痔疮又犯了,是个老毛病了。”   夏一琼离开诊台,来到他的面前,指着旁边的一张床,“把裤子脱了,上床。”   苏联专家上了床,悄悄地脱下裤子。   “这样不行,双膝跪在床上,屁股撅起来。”夏一琼戴上软胶手套。   苏联专家撅起屁股。   夏一琼熟练地用手按住他的伤口,用药棉花拭去血迹。   她说:“你是内外痔,很严重……”   苏联专家红着脸说:“是啊,好多年了,有时疼起来坐不下来,我很痛苦。”   夏一琼说:“我有一个土方,可以根治你的痔疮。”   “什么土方?”   “中医的一个老方子,治起来不疼,也不会感染。”   苏联专家脸上淌下汗水,“可以试一试,我到过苏联许多医院,也没有结果。”   夏一琼从药柜里拿出一个药盒,里面是泛黑的药泥。她小心翼翼地把药泥涂在苏联专家的伤口,又用胶布把白纱布贴牢。   苏联专家下了床,穿好裤子。   “我如果大便怎么办?”他喃喃地问。   夏一琼说:“你先忍住,有几个小时就行了,你的痔核就会自动脱落了。”   “这么神奇,如果治好了我的痔疮,到时候,我请你到城里的莫斯科餐厅吃俄式大餐!”他高兴地说。   登记单上,夏一琼瞥了一眼他的名字,他叫瓦西里。   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说:“我叫瓦西里,住在专家楼3号。谢谢你,夏医生。”   “你怎么知道我姓夏?”   “我早就知道了。”他诡秘地一笑,走出了医务室。   夏一琼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茫然。   两天后的傍晚,夏一琼下班后刚换好衣服,护士小沈笑吟吟地对她说:“夏大夫,外面有人等你。”   夏一琼来到医务室门口,只见瓦西里穿着咖啡色的休闲服,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面前。   “夏医生,你的药很有效力,治好了我的病,依你们中国的老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晚我请你去莫斯科餐厅用餐。”   夏一琼嫣然一笑,“那让你破费了。”   “上车吧。”他指着身后一辆伏尔加牌小轿车。   夏一琼被让到副驾驶的座位上,瓦西里亲自驾车,朝城里驶去。   一小时后,瓦西里驾车来到位于北京动物园东侧的莫斯科餐厅。   餐厅内就餐的人中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   瓦西里拣了西北角一个座位坐下来,他示意夏一琼坐在他的对面。   瓦西里小心地问:“夏医生,你喜欢吃什么?”   夏一琼只吃过一次西餐,经常吃中餐的她偶尔换一次口味,觉得别有风味,给她印象最深的是鱼排,于是她笑了笑,说:“我想要鱼排。”   瓦西里点点头,“能喝点红酒吗?”   夏一琼点点头。   瓦西里向服务员点了鱼排、面包、奶酪、俄式沙拉、红菜汤、烤香肠等,还要了一瓶红酒。   酒过三巡,借着酒劲,两个人话语甚多,夏一琼觉得他豪爽坦直、幽默风趣,不再那么腼腆和羞涩。她端起高脚杯,“为苏联老大哥干杯,感谢你们千里迢迢离开祖国,支援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   瓦西里此时已有些飘飘然,脸色绯红,他也举起酒杯说:“我们都是一个阵营里的战友,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琼,你少喝点,你的脸红得像大苹果,我多喝点,谁叫我是老大哥呢!”说着,他一仰而尽。   夏一琼说:“瓦西里同志,你已经喝了三大杯了,虽然人生有酒须当醉,你也要量力而行呀……”   “我们,我们,中国有句古诗,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说着,瓦西里用浑厚的男中音唱起了《国际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旁边的顾客听到他的歌声,有的人拍手鼓掌,有的吹出口哨。   夏一琼笑道:“瓦西里同志,这不是在攻打冬宫,这是在北京的莫斯科餐厅。”   瓦西里笑了笑,吐了一下舌头,停止了歌唱。   “你的嗓音洪亮,铿锵有力。”夏一琼称赞道。   “在莫斯科时,我是工人文化宫业余合唱团的歌手。”   “你是布尔什维克吧?”夏一琼停住叉子,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摇摇头,“一琼,你是不是听我唱《国际歌》,就认为我是布尔什维克?我就是我,一个航母科学家,你知道航母吗?”   “当然知道,就是海上霸主,军舰之王,可以停泊和起飞飞机。”   瓦西里无奈地摊开双手,“可是你们中国没有,苏联有,美国也有,连英国、法国都有。”   “我们中国迟早会有的,共产党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可是这是科学!你们中国也没有原子弹,美国有,苏联也有。1945年,日本人至死不投降,还在抵抗。我们消灭了他们在中国东北的精锐部队关东军,美国人逼近了日本本土,最后美国人在广岛、长崎投了两颗原子弹,死了几十万人,日本天皇才下诏投降。”瓦西里满脸通红,额头上渗出汗珠。   夏一琼掏出手绢,递给他,“瓦西里同志,擦擦汗吧,一会儿出去该着凉了。”   瓦西里显然受到感动,“谢谢你,一琼,你真会体贴人。你真是个好姑娘,长得又这么漂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夏一琼与他双目对视。   “你有男朋友吗?”他的心在跳,双肩微微颤抖。   她摇摇头,“没有,我现在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你不觉得寂寞吗?”   “寂寞也是一种状态,一种境界。”夏一琼若有所思地说。   “你呢?”   “我……”瓦西里一时语塞,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秘密?”   “不,我有一个妻子,可是我并不爱她……”   “那你为什么跟她结婚?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瓦西里低下头,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搓弄着袖角。   “我那时年轻,看人不准,只看到她的容貌,又加上生理上的需要;没想到结婚后,她的脾气如此暴躁,也不知道是谁的原因,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我这次报名来中国援建,也想躲避她,这是一个重要原因……”   夏一琼看到他现出一副痛苦和无奈的神情,于是岔开话题。   “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瓦西里从兜里摸出烟斗,点燃了,徐徐地说:“刚开始不太适应,这里人的表情有些呆板和冷漠,气候干燥,语言又不通,可是慢慢就适应了。我喜欢吃中国菜,中国菜丰富多彩,而且很有味道,我特别喜欢吃北京全聚德的烤鸭和东来顺的涮羊肉。”   夏一琼笑道:“哪天我请你吃全聚德的烤鸭。北京的烤鸭有两种,一种是开炉烤鸭,一种是焖炉烤鸭,全聚德的烤鸭是开炉的,便宜坊的烤鸭是焖炉的。”   瓦西里咂巴咂巴嘴,“一琼,我到王府井大街的东来顺饭庄吃过涮羊肉,大铜锅,烧,(p55)再配上中国的酱豆腐、韭菜花、芝麻酱、真是妙极了!”   夏一琼望着他如痴如醉的样子,笑道:“东来顺的许多羊肉片都来自锡林郭勒大草原的小绵羊,这种羊肉非常鲜嫩,当然好吃。”   瓦西里看到杯盘狼藉,问夏一琼:“一琼,你还想吃什么?”   夏一琼眉毛一扬,“我已经饱了,谢谢你的晚餐。”   瓦西里把烟斗放在桌上,羡慕地说:“一琼,你真是美丽,就像中国宋代的小瓷瓶,精致古雅。我发现许多男士经过这里时,都多看你几眼,他们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工艺品。”   夏一琼掏出手绢,抹了抹嘴角,“瓦西里同志,你不要老夸奖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发现有许多女士经过你面前时,总是多看你几眼,你真是太英俊了!”   “我,我老了,用你们中国的俗话说,朽木不可雕也!”   夏一琼不禁笑出声来,“你刚四十多岁就称自己为朽木,言之过谦吧。”   瓦西里紧皱眉头,耷拉下眼皮,做出一副衰老俏皮的模样,说:“我是圣诞老人……”   夏一琼看了,笑得更响了。   瓦西里问:“一琼,今天晚上快乐吗?”   夏一琼真诚地点点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快乐了。”   几天后,夏一琼走进了瓦西里居住的小别墅。   这是一个幽静的晚上,瓦西里把客厅里的电唱机打开,播放着《卡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等俄罗斯歌曲。茶几上摆放着香蕉、苹果、鸭梨等水果,两个人在长沙发上谈笑风生。   客厅的正面有一架黑色泛亮的钢琴,西侧有两个书架,摆放着有关航空方面的书籍。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铜版画,画面上是彼得堡的冬宫。   夏一琼说:“你这屋里陈设太简单,我可以帮你布置一下。”   瓦西里翘着二郎腿说:“我的苏联的家居布置就是这么简单朴素,不像你们中国。墙上一般不挂什么东西,都是白墙,家具也很简单。”   夏一琼说:“应当中西结合,我以后给你拿一些剪纸、年画过来,对,跟我舅舅求一副钟馗画儿,挂在客厅,驱魔辟邪!”   “你说的钟馗就是那个瞪着眼睛,满面大胡子的家伙,我看着可有些害怕……”   “那你肯定心里有鬼了!”夏一琼纵声大笑。   夏一琼走进瓦西里的卧室,只见被褥凌乱,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地上堆着几个书箱。   她走进卫生间,只见浴缸里堆着一撂瓦西里穿过的衣物,像小山那么高。她不由分说,把衣物拿到洗衣池里,拿过肥皂,洗起来。   瓦西里闻讯赶来,脸色飞红,急忙说:“真是不好意思,整天太忙了,没有更多的时间……”   夏一琼说:“再忙这些衣服也要及时洗出来,不然该有味了。”   瓦西里红着脸,在那些衣物中摸索着。   夏一琼转过身来,问:“找什么呢?不会有卢布吧?”   瓦西里揪出自己的内裤和袜子,扔到旁边的一个盒里,“这些你不能洗,让我处理吧。”   夏一琼看到他一副尴尬的样子,觉得很开心。   转眼到了夏天,这天是星期日,瓦西里、夏一琼去颐和园昆明湖游泳。   上午10时许,他们来到昆明湖南岸,许多人正在湖里嬉游,花花绿绿的游泳衣让人眼花缭乱;游船在不远处穿梭,阳光照耀下,湖面上泛着鱼鳞般的波纹。远处,玉泉山巍峨的宝塔隐约可见,十七孔桥像一条白虹历历在目。   瓦西里和夏一琼换上泳装跳了下去。瓦西里游蛙泳,夏一琼游蝶泳,两个人像两尾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行。   夏一琼望着绿树掩映的金碧辉煌的佛香阁,非常惬意,她奋力朝佛香阁游去。   瓦西里大声叫道:“别往那里游,危险,那边水深……”   话音未落,夏一琼沉了下去,转瞬不见踪影。   瓦西里一见,顿时慌了。   “一琼!”他奋力向她下沉的地方游去。   瓦西里血液沸腾,全身都在颤抖,他有一种不祥之感,用自由式泳法奋不顾身游着。   瓦西里正游间,忽然触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那物体像白鸟一样在水里浮动着。他拼力抱住了她,游出水面。   夏一琼双眼朦胧,就像失去了知觉,她的头发披散开来,像一道瀑布,她温热的身体紧紧贴住瓦西里宽厚的身体。   一种幸福愉悦的感觉在瓦西里全身浸染着,几乎渗透了每一根神经。每一颗细胞;多少年来,这位俄罗斯汉子一直渴望着这种感觉,他兴奋地几乎晕厥……   游到岸边时,夏一琼才努力睁开清澈的大眼睛,“瓦西里,谢谢你,我的脚抽筋了……”她用双臂紧紧地搂定了他。   晚上,在瓦西里居住的小别墅里,在那宽大的皮沙发上,瓦西里眼里噙着热泪,对夏一琼说:“一琼,我们能不能发展到比同志和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   夏一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扑到他的怀里,喃喃地说:“我们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啊!我甘愿把我的一生都托付给你……”   瓦西里泪如雨下,与她吻如雨下。他就像一头咆哮的雄狮,撕却她身上的一切衣物,把她彻底地驾驭了,让她真正地做了一次女人……   当瓦西里醒过来时,看到精赤条条的夏一琼,正扬起红艳艳的瓜子脸,朝他微笑。他一低头,看到床单上有一团湿湿的红迹。   “怎么?你26岁了,还是一个处女?”他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点点头,就像一个见到稀世古玩的收藏家,笑吟吟地欣赏着他褐色石雕一般的雄壮胴体。   又一个星期日的上午,夏一琼把瓦西里带进了舅舅秋千素的家。   这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画家秋千素住在西厢的两间房内,门口栽种着几棵向日葵,还有一株石榴树。   秋千素和他的妻子、中学音乐老师梁素音见到这位黄头发、蓝眼睛的苏联男人,一下怔住了。   “这是我们所里的苏联专家……”夏一琼把瓦西里推进屋里。 第5章 专家死了(3)   北京的夏天炎热,有时连一丝风也没有,房屋里的角落里有一台旧电扇旋转着,送来一阵阵风。   “对,老大哥,老大哥……”遇到秋千素夫妇迟疑的目光,瓦西里显得有些紧张,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会说中国话吗?”秋千素问夏一琼。   “会说一点,我来翻译。”夏一琼回答。   瓦西里在藤椅上坐下来,梁素音端来暖壶,沏了北京花茶,她把一个茶杯放到瓦西里面前。   “我知道,你们欧洲人都喜欢喝咖啡,我这里没有咖啡,只好用北京的花茶招待您了。”她呐呐地说。   当夏一琼把这段话翻译成俄语对瓦西里说后,瓦西里笑了,他说:“我很喜欢喝中国的茶水,中国茶是一种神奇的树叶,世界闻名!”   夏一琼也笑了,“当年郑和下西洋就是带着大批中国的茶叶盒丝绸运往中东和东非,换回许多那里的特产。”   秋千素说:“中国福建许多地方整日雾气环绕,适宜盛产茶叶,像大红袍、碧螺春、六安瓜片、信阳毛尖、黄山毛尖等。”   瓦西里吟了一口茶,咂巴咂巴嘴。   秋千素说:“中午咱们一起吃个饭,是吃翠花楼,还是吃东来顺?”   夏一琼连忙摇手说:“不用,不用,就在家里吃舅妈做的老北京炸酱面。”   瓦西里也点点头,说:“对,炸酱面!炸酱面!”他听得懂“炸酱面”3个字。   梁素音火急火燎地上街买面条和黄酱去了。   屋里的3个人叙了一会儿,夏一琼忽然想起什么,“舅舅,能不能送瓦西里一幅你画的钟馗画儿?镇宅用。”   秋千素点点头,“可以,但是按照老规矩,佛道人物都要请,请则灵。瓦西里也不用送什么钱了,下次再来给我带一刀安徽泾县产的四尺生宣宣纸就成了。”   夏一琼说:“没有问题。”   秋千素领他们走进里面那间卧室,只见墙上挂着一幅画儿和一幅书法,画儿的画面是孔子和老子盘膝而坐品茗叙话,题款是:孔子和老子——两个圣人的心灵对话。是秋千素写的行书,旁边还有他写的一首五言诗:风急寒舍深,古栈锁白雪。飞流泻千尺,一步一失魂。   夏一琼问:“舅舅,你怎么没有挂钟馗的画儿?”   秋千素笑道:“你舅妈说,整天看钟馗,她害怕。”   秋千素从墙角一个竹篓里抽出一幅轴画,展开了,只见画面上的钟馗手持宝剑,精神抖擞,横眉竖目,正气凛然。   “把这幅送给你。”他把画儿卷好递到瓦西里手里。   瓦西里不迭声地说:“谢谢,谢谢。”   瓦西里到外屋喝茶,秋千素把夏一琼扯到里屋,小声说:“我看他跟你关系不一般,已经超过一般关系……”   “怎么了?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   “他可是苏联人呀!外国人!”   “苏联人也是人,爱情没有国度,不分地域!”   秋千素神色变得严肃,“你可要慎重一些,你父母去世早,我可要对你负责。他比你大那么多……”   夏一琼眼睛里闪出火花,“爱情也不论年龄,燕妮比马克思还大呢,他比我大20岁,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舅舅,你希望你的外甥女得到幸福吗?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终于找到了这种感觉,我会为爱做出全部牺牲,我不管那么多闲言碎语,世俗之见!爱情不朽!”   夏一琼愈说愈激动,脸涨得通红。   梁素音提着菜篮子回来了,秋千素急忙拉着夏一琼走出里屋。   梁素音炸酱的手艺果然不错,她切的小萝卜丝更是细腻齐整。瓦西里吃了两大碗面条,还喝了一大碗面汤。   回南苑的路上,瓦西里余兴不减,一边驾车,一边唱起俄罗斯歌曲《三套车》。   夏一琼坐在他的旁边,“什么‘这匹可怜的老马’,你换一首抒情些的歌曲。”   “好,我唱《卡秋莎》……”说着他又唱起了这首寓于浪漫的歌曲。   车到南苑,一进瓦西里的小别墅,瓦西里兴奋难禁,就把夏一琼扑倒在地板上。   “一琼,嫁给我吧!”他恳切地说。   “可是你是有家室的人……”夏一琼呼吸急迫,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   “我跟她离婚……”   “可是人家不跟你离……”   “不离也得离,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情,这是不道德的婚姻……”   夏一琼眼睛盯着天花板,“我不在乎婚姻,那只是一张白纸,我讨厌家庭。我们只要彼此真诚相爱就够了。从身体到灵魂,从外表到内心;你现在是我的情人,将来还是我的情人,我们永远是情人!没有家庭的束缚,没有国界的障碍,没有语言的隔阂,我们永远是幸福的!”   “对,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要把爱情的种子,插进你的身体!……”瓦西里喘息着,战栗着,颤抖着,他用尽全力,疯狂地剥脱夏一琼的衣裙……   人的一生,有幸福,亦有痛苦;有欢乐,亦有忧愁;有清醒,亦有困惑;有顺利,亦有挫折。   1957年的夏天,夏一琼发现了一桩令他十分羞辱的事情。   研究所新调来一个党支部副书记,他叫王树城,高高的个子,肤色黝黑,满脸的青春疙瘩,戴着一副眼镜,约有三十多岁。他平时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是夏一琼透过他薄薄的镜片,发现他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总在她的身上游动。   王树城经常溜进医务室,与夏一琼搭讪,找她“看病”。   这天下午,王树城一脸痛苦地神情,神秘兮兮地推开了夏一琼工作室的房门。   “王书记,哪里不舒服?”夏一琼放下手里的听诊器问道。   “难以启齿……”他呿嚅着说。   “对医生有什么保密的。”   他指指下身,“我这里肿了。”   “把裤子脱了,上床,我看看。”   王树城听了,喜出望外,一骨碌上了床,脱下裤子。   他的阳具直挺挺地矗立着,有些红肿。   “怎么搞的?”夏一琼问。   “我也不知道,你给看看。”   夏一琼戴上软胶手套,仔细端详着。   “涂点消肿药吧,这几天就尽量别沾水了,防止感染。”   “那我撒尿怎么办?”   “该尿就尿,尽量别沾水。”   夏一琼给他的阳物涂了一些消肿药膏。   “现在看来还不够严重,如果严重了再打针。”   王树城心满意足地走了。   原来他故意用辣椒水洗了自己的阳具,因此红肿。   研究所的公厕在院子里,左为男厕,右为女厕,坑位之间用木板搭成,中间有墙壁相隔,下面粪便和尿液相通。   一次,夏一琼在如厕时,发觉下面有镜子的反光,她有些恐惧,又觉得奇怪;于是把这一情形告诉了瓦西里,瓦西里也感到奇怪。   这天中午饭后,夏一琼又走进女厕如厕。   忽然,她听到旁边男厕内瓦西里一声大吼:“你在干什么?”   一会儿,听到王树城哀求的声音:“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要替我保密,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瓦西里吼道:“你这个流氓,你竟敢照我女人的屁股!……”   夏一琼听到几声扇耳光的声音。   只听王树城说:“我叫你爷爷了,千万别给我说出去。我是党支部副书记,在农村还有70岁老母亲,还有媳妇和孩子。您多体量,我们夫妻两地分居,我实在是饥渴呀!……”   “混账东西,以后再让我撞见,我把你的屌子割下来!”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当晚,在瓦西里的房间里,他向她叙述了白日看到的情景。   原来在夏一琼走进女厕后,在附近走廊拐角处,瓦西里看到王树城从另一处也尾随进了男厕。瓦西里立即跟随进了男厕,只见王树城一只手扒住坑位旁边的踏板,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木棍的一头有一面小镜子,他全神贯注,头都伸到坑位下面。   瓦西里明白了,他正用小镜子看对面女厕内夏一琼的私处……   他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了王树城,把他摔倒在地上……   夏一琼听了,羞得满脸通红,心“砰砰”乱跳,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瓦西里,我已经不纯洁了,那么宝贵的地方让那个流氓的眼睛玷污了,我对不起你……”她泣不成声。   “我已经惩罚他了,他再也不敢冒犯你了。”瓦西里抱紧她,在她的脸上印了几个吻。   “瓦西里,你太善良了,就这么便宜了这家只色狼!”夏一琼恨得咬牙切齿。   “还是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不然,他连饭碗也没有了,何况他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妻小……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但是夏一琼的命运并没有应验“善有善报”的许诺。1958年中国广袤的大地上,一场“反右”斗争开始了。根据当时的方针,右派人数有指标。研究所的这个指标,由王树城提议给了正直善良的夏一琼。   结论是:夏一琼与苏联专家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有里通外国的嫌疑。   夏一琼听到这一讯息,精神崩溃了,经常失眠,有时被噩梦惊醒。她不敢再去找瓦西里,更不敢光顾那间小白房子了。   1959年后中苏关系更加紧张,中共发出九评苏共的文章,社会上传言苏联将撤回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戴着右派帽子的夏一琼已经不在医务室工作,她被分配到研究所后勤部门的清洁组,每天负责打扫办公楼和宿舍楼的卫生。   瓦西里此时内心更加悲凉,他有时只是在餐厅才能见到夏一琼,那也是午餐和晚餐餐厅将要结束用餐的时间。夏一琼身穿一身褪色的蓝布工作服,戴着套袖,戴着一个沾满尘土的大口罩,默默地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瓦西里与她的目光相遇时,再也看不到那充溢着青春光彩的大眼睛和充满憧憬和急切期待的目光,而是冷漠、呆滞和无助的目光。这让他十分伤心。他知道在这目光背后有多少难言的苦闷和沮丧啊。   他开始酗酒,二锅头、白兰地、威士忌,一杯杯,一瓶瓶,地板上,地毯上,床单上,浴缸里,堆积着他嘴里痛苦的秽物和酒渍,弥漫着难闻的气息。   一天饭后,瓦西里醒来,发现自己正倚靠在科研楼男厕的墙旁,脚下是自己吐的秽物。恍惚中,一个年轻的女清洁工来到他的面前,她戴着大口罩,手里拿着一个拖把。   她小声地说:“别再折磨自己了,还记得中国唐代诗人李白的两句诗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睁大了眼睛,挣扎着站起来。   可是她已经走远了,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是夏一琼。   他惊喜得张大了嘴巴。   当晚12时,他来到夏一琼居住的平房宿舍,小心地敲打她的房门。   笃,笃,笃……   厚厚的布窗帘遮住了窗户,但看得出来,屋内亮着灯。   没有人开门。   他鼓起勇气,再一次敲门。   “一琼,是我,瓦西里……”他小声地用俄语说,生怕被别人听见。   还是没有人应答,屋里的灯灭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琼,开开门,我是你的瓦西里呀!……”   还是无人应答。   敲了半个小时的门,夏一琼依旧没有出现。瓦西里感到绝望,心情更加沉重,步履踽跚地回到了毫无生气的小白房子。   瓦西里打开自家的门,扭亮了电灯,惨淡的灯光扩散着,光晕落在冰冷的皮沙发、茶几上。   他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萎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了委屈的老猫。   他嘤嘤地哭泣着,就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没有人安慰,没有人相助。蓦地,他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幅四寸的照片,照片上的夏一琼身穿天蓝色跨肩带连衣裙,正朝他微笑。   他把照片贴到嘴唇处,发疯地吻着……   几个月后,瓦西里在餐厅里也见不到夏一琼了,他向有关部门打听,才知道她被放逐到中国福建省的一个农场了。   时光荏苒,夏一琼在福建屏南县仙山牧场已经劳动和生活3年了。   屏南全境由鹫峰山脉盘踞,是全省最高的地带,这里峰峦高耸,溪谷密布。从谷底仰视,山路如游丝般在高可摩天的山尖缠绕;垂崖千丈,深不可测。那幽邃的树林,迷离曲折的小溪,不绝如缕的水流声,飘洒入云的瀑布,都令人神往,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宠辱皆忘。屏南西北一千两百多米的仙山,便会看到另一种奇观。这里山势平缓,一览无余地铺展着几万亩的大草甸。星星点点的牛群正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悠闲散步;碧蓝的人工湖畔,矗立着一排白色房子,这便是全国有名的高山牧场,名为仙山牧场。夏一琼和一些“右派”分子就劳动生息在这一大片草甸子上。3年来,她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神奇的地方,每值寒季,湖面上便飞来无数白天鹅、黑天鹅、野鸭子和鸳鸯,它们在湖中追逐嬉戏,展示它们的纯真和美丽。它们不负天意,岁岁秋风起,便从中国东北、内蒙古,甚至苏联的西伯利亚等地,横空比翼,万里飞翔,执著地回归这里过冬,只至次年清明节陆续返回。   夏一琼热爱这片土地,更热爱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耕耘和生活的人民,这里古风简朴,民风淳直。清朝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世宗皇帝赐以嘉名为“屏南”,设立县衙于双溪古镇。这个朝南八字开的县衙门一直到1949年才关闭,取而代之的是屏南县人民政府。在屏南这块热土人文发展的历史长河里,观潮回望,从远古滚滚而涌的水脉,不断透出这块土地承载的人文气息,商周时期便有人文记载,唐朝时寺院落土;宋朝时木拱廊桥架通;明朝时京祠遍地;清朝时双溪建置,人才辈出。宋朝时便有进士上榜,清朝头村一门双进士成为乡里佳话。地灵人杰,业随人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才,滋润一方淳朴民风。终日劳动磨练了夏一琼的意志,淳朴民风养愈了她的心灵创伤。3年来她变得更加结实健康,皮肤白里透红,更加神采奕奕。   这一年,苏联单方面撕毁协议,大批撤回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中国的许多建筑被迫停工下马,工业一时萧条。   瓦西里可能也回国了……她想到这里,热泪簌簌而落,湿了衣裳。   她在人工湖的北侧,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野芦苇丛中,堆了一个小丘,她把自己精心保存的一张瓦西里的照片,放在一个小陶罐里,默默地埋于丘下。   “永别了,瓦西里,我的心上人,我祝你幸福快乐!”她在心里默念着。   下世我们还做情人……   瓦西里,你听到了吗?下世我们还做情人……   她再也按捺不住,伏在土丘上痛哭失声,哭声惊飞了一对鸳鸯。   她的脸深埋进超市的黑土里,头发披散着,落满了金黄色的芦花。   “我听到了,我们永远做情人!”   她的身后传来瓦西里浑厚的声音,这是多么熟悉的俄语。 第6章 梅花徽章(1)   夏一琼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转过身来,正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苏联中年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他风尘仆仆,汗水津津,古铜色的脸庞,镶嵌着一双蓝色刚毅的眼睛。   “瓦西里,我的瓦西里!”她发狂地站了起来,扑到他的怀里。   这个男人正是远道而来的瓦西里。   “为了爱,我留在了中国……”瓦西里一字一顿地说,泪如雨下。   夏一琼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我决定留下来,上级部门已经批准了我的请求。可是因为我是一个航母专家,我掌握许多军事机密,苏联克格勃一直在追杀我。诚然,我也不愿意把我的研究成果献给中国,我就是想和你生活在一起,过一种真爱的平静的生活。”   “我已经摘掉了右派的帽子。”夏一琼小声说。   瓦西里点点头,“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右派,我只知道,我爱你,这就足够了。领导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来找你,共同生活在一起。这里天高皇帝远,穷乡僻壤,克格勃一时也找不到这里,相对比较安全……”   夏一琼吻了他的额头。   瓦西里望了望四周,望着湖面上嬉游的野鸭子,叹口气说:“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不怕……”夏一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仙山牧场真可谓“世外桃源”,牧场的主任是个开明人,他是当年中共闽东特委的负责人的后代,表面上挺威严,可心地善良,对这些来自大城市的“右派”分子并不苛求。由于上面打了招呼,这位姓张的主任特意把夏一琼住房右邻的一间平房腾出来,让瓦西里居住。   他们的活计主要是放牛。这天上午,夏一琼和瓦西里一起赶着牛群,走进野苇地。阳光融融,就像一片片光带罩在两旁金黄色的芦苇上。芦苇闪烁着金黄色的光环,微风吹过,苇叶左右摇摆,仿佛在向他们点头致意。   他们赶着牛群趟过一条小溪,上了一座石桥,走进青翠的树叶掩映的一条山路。   夏一琼依偎着瓦西里,瓦西里抽着烟斗,慢悠悠地走着。   “一琼,人类社会如果没有仇恨,没有战争,该有多好。”瓦西里叹了一口气。   夏一琼眉毛一扬,“那样的话,你这个航母专家就该失业了。”   “我甘愿失业,我希望世界和平和谐,希望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瓦西里的眼睛里溢出光采。   “你真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可是世界上总有人想发动战争,想侵略和掠夺。美国总想成为世界霸主,日本本土资源贫乏,它总想扩张,你们苏联也想当超级大国。有的人天生就有野心,就有权力欲。赫鲁晓夫当年是斯大林的红人,斯大林死后,赫鲁晓夫篡权,大骂斯大林,而且刨坟扬灰。勃列日涅夫曾经是赫鲁晓夫的亲信,可是后来却夺了赫鲁晓夫的权。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   “对,当年中苏那么友好,朝鲜战争爆发,我们中国出兵,你们苏联出了不少武器和物资,还派来飞行员。你们帮助我们搞和平建设,派了那么多专家来,可是后来一反常态,又撕毁条约,撤走大批专家。你看看,在中国的土地上,有多少遗弃的工地?又有多少中途停工的厂房?你们国家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虎视眈眈,对付我们。”   瓦西里摆摆手,“一琼,不说这些了,这都是政治家的事情,不是我们老百姓考虑的问题,换个题目吧。”他忽然惊喜地叫道:“你看这里。”   夏一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左侧一块巨石下冒出一簇青翠欲滴的兰花。   “这可是野生兰花啊!”瓦西里发狂地扑过去,他用双手刨开兰花周围的泥土,把它取了出来。   夏一琼看到这束兰花还开着白色的小花,她凑过去,闻了闻,闻到一股清香。   “一琼,这太美了,咱们把它栽到屋里的花盆里。一琼,你作一首诗吧?”   夏一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吟道:   幽幽涧底兰,天质自悠闲。   岁岁风雨过,风姿更好看。   “好诗,好诗,你真是个才女!”瓦西里举着兰花,兴奋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秋收过后,牧场的活计不那么忙了,张主任宣布放假3天,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能离开屏南县境。   屏南县有一处特殊景观,便是仙山牧场以南的白水洋和鸳鸯溪大峡谷。夏一琼早就耳闻这一胜迹,一直无缘登临;此次放假,她便提议和瓦西里一起到那里游览。瓦西里欣然同意。   白水洋位于鸳鸯溪大峡谷的上游,由上洋、中洋、下洋三大浅水广场和周围的五老峰、齐天大圣洞、纱帽岩、观音峰等数十个景点组成。   夏一琼和瓦西里一到白水洋就被这里的景观吸引了,白水洋像是一道躺下来的瀑布,最宽处有一百八十余米,整片水滩是由一块平坦如小船坞的黄冈岩构成,几无沙砾,水清可饮,深仅没踝。   夏一琼卷起裤脚,脱去鞋袜,小心地涉入水中,那种水石与肌肤相亲的畅快之感难以言状。   “小心水凉。”瓦西里叫道。   “这水好舒服,瓦西里,你也下来吧。”夏一琼快活地叫道。   瓦西里望着这一道落差大而横幅宽的大瀑布,它就像一个全身晶莹透亮、自然淳朴、不施丝毫修饰、素面朝天的美女,又像一面不染尘埃的天镜。   他也脱去皮鞋布袜,卷起裤脚,涉入水中。他感到清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涌遍全身。他望着两岸苍翠的青山峭壁和蓝天白云,耳闻不绝如缕的曼妙音乐似的水流声,宠辱皆忘,恐惧俱抛,只专心致志地享受着此刻的静谧和安宁。   这就是养育生命的自然之水;这就是白水洋洁净无染的水!水能洗身净首,水能涤荡凡尘。他用双手捧起清水,喝了一口,感到甘甜可口。   水之柔美,水之坚韧,水之进取,都是一种精神写照。水的婀娜多姿,水的柔情旖旎,打动了多少人世间男女的心。   夏一琼此时也沉浸在水的遐思之中,白水洋的水清澈清凉,那凉爽的感觉从脚底渐渐升上来,一点点渗透进入她的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横陈水面,随水而下。她不禁想起晋朝浙江绍兴兰亭边上的曲水流觞的典故,只是眼前的觞的体量大了许多。她想古往今来人们所追求的自在和舒畅,正是一脉相承的精要所在……   古人说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夏一琼看到白水洋水面虽然白蒙蒙一片,而水底却是五彩斑斓,她有些醉意,于是吟道:   水面微风绿浪开,鸟声啼过水洋台。   闲云欲送莲花雨,一片蛙从樟外来。   瓦西里来到夏一琼身边,“一琼,你又要作诗了。”   夏一琼笑道:“中午咱们就吃点面包吧,在白水洋玩一天,晚上就住在农户家,明天去游鸳鸯溪。”   瓦西里说:“妇唱夫随。”   夏一琼用手撩起一捧水,洒到瓦西里的脸上,“是夫唱妇随,让这水给你洗洗脑子。”   瓦西里一闪身,险些跌倒。   夏一琼急忙上前扶住他。   “一琼,快,作首诗。”   夏一琼用手撩了一下乱发,吟道:   凌红偎绿竹飘潇,云锁大洋日照高。   多少鸳鸯念善语,灵光万缕意逍遥。   第二天上午,他们又来到鸳鸯溪大峡谷,这里奇峰凌空,怪石罗列,沟壑纵横,瀑布成群,林深木繁,徐徐行进的白水洋流水,当遭遇岩壁阻挡时,迅速折转冲浪形成激流,并以强劲的势头,穿山破谷,奔腾向前。于是,层峦叠嶂的陡峭山峰脚下出现了一道溪流,这便是闻名遐迩的鸳鸯溪。这溪水原汁原味,深藏不露,一尘不染,使沿溪河谷成了鸳鸯、猕猴的天堂,白鹇、云豹、穿山甲等珍稀动物也杂居其中。   二人行走于山间栈道,远眺谷间,云雾飘渺,层林叠翠,如同漫步云天。谷底的鸳鸯溪犹如一道蓝色丝带,弯来绕去,飘向远方。两岸青山莽莽苍苍,高峰低山相依相间,延绵不绝。此时正是秋天,丹枫似火,松柏蓊郁,俨然一幅天然油画。   夏一琼不禁吟道:“鸳鸯栖何处?飞流千尺急。攀援古栈道,踏水涉花溪。”   瓦西里赞道:“好诗!好诗!”   夏一琼说:“这是中国的旧体诗,格律诗,容易束缚人的手脚。不像你们欧体诗,自由,随意,开放。”   瓦西里笑着说:“苏联有普希金、马雅可夫斯基,中国有夏一琼。”   夏一琼嫣然一笑,“瓦西里,你是哄我开心。”   “我是客观的,实事求是,是认真的。”   夏一琼清了清嗓子,又吟道:   逶迤疑无路,苍青倚壁鲜。   云中谁潇洒?屋老半含烟。   瓦西里说:“这首诗更有韵味,关键是‘云中谁潇洒’一句,是诗眼。”   夏一琼左右张望一番,脸色泛红。   “你怎么了?”瓦西里关切地问。   “我想方便一下。”她小声说。   瓦西里前后看看,说:“这周围没有看到游客,我给你望风。”   夏一琼扶着栈道的栏杆,往下望了望,“这里真是危岩,下面可够深的。”   瓦西里指着拐过的一处石壁说:“就在这里吧。”他扭过身去,望着后面的栈道……   夏一琼解下腰带,蹲了下来……   “好了,瓦西里。”她叫着。   瓦西里转过身来,只见拐角的石壁下面有一片湿迹。   瓦西里笑着说:“真是悄然无声。”   夏一琼笑道:“谁像你小河流水哗啦啦,我这是润物细无声……”   走在千仞立壁一线牵的凌云栈道上,夏一琼感慨万千,绵绵的山巍然展示着大度和宽容,清澈的泉水默默地流淌着沉静和无声,好似一幅幅山水画卷徐徐舒展着。   在穿过许多惊险和缠绵之后,眼前豁地一亮,仰首翘望,150多米高的瀑布从天而降,绵绵素水,落到半空,被风飘散,如烟如雾,如醉如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百丈漈瀑布的神秘和鲜活,瀑布发出轰然之声,气势恢弘,令人叹为观止。在水帘洞口,清新和凉意一时涌上心头。潭边林木繁茂,景致清幽;融融阳光下,瀑前长虹卧波,气象万千。   瓦西里指着不远处的景观,赞叹说:“你看那里,惊涛荡谷,潭壁笔直,雄奇壮观,苏联很难找到这样的景观!”   夏一琼帮他拭去脸上的水丝,“瓦西里,你看过中国的古典名著《西游记》吗?”   瓦西里点点头,“在莫斯科读大学时就看过。”   “孙悟空,孙猴子是怎么出世的?”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瓦西里笑了,露出焦黄的牙齿。   “孙悟空就住在花果山,水帘洞。”   瓦西里歪着脑袋看着她,“好像是江苏省的水帘洞,不是这里吧?”   夏一琼望着布满苔藓的小路,说:“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赶路吧。”   瓦西里点点头。   两个人沿着小路往前走着。   瓦西里采了路旁一朵野菊花,小心地栽在夏一琼的头发上。   “一琼,你说,这里叫鸳鸯溪,咱们怎么没有见到鸳鸯?”   “到冬天才会有鸳鸯飞过来,那时节几千只鸳鸯成群结队而来,就像鸳鸯大军,五颜六色,非常壮观。”   瓦西里笑着说:“那怎么这一对野鸳鸯是捷足先登了……”   夏一琼瞪了他一眼,“谁说咱们是野鸳鸯?家养的,是良性品种。”   瓦西里上前拥紧了夏一琼,“对,是家养的,是最有生命力的一对鸳鸯!”   夏一琼被瓦西里抱得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   瓦西里把她抱起来,走到绿树掩映的草丛里,开始剥脱她的衣服。   “瓦西里,你要干什么?”   “一琼,我想在这里跟你野合,在大自然之中……”瓦西里呼吸变得急促,夏一琼明显地感觉到他悸动的下身贴紧了她。   “不行,被人看见……”她用力推开他。   “一琼,床上做爱太俗气了,我们要在天地之间融为一体……”瓦西里声音颤抖,已经解掉了她的两颗衣扣。   夏一琼前后望望没有人迹,于是不再挣脱,往后一仰,躺在金黄色的落叶丛中。   一阵疾风暴雨过后,两个人恢复了平静,又继续赶路。   夏一琼依偎着瓦西里,瓦西里脸上闪烁着幸福的红晕,“一琼,你刚才没有发现后面的动静吗?”   “什么动静?”夏一琼有些紧张。   “有一只猕猴在不远处望着咱们。”   夏一琼捶了瓦西里一下,“你说话太玄,一只猴子?你以为是孙悟空变的吧?”   “不,是猪八戒变的。”瓦西里戏谑地说。   又走了一程,谷中岩床光滑,峭壁侧立,险洞高悬,气势恢弘。   瓦西里说:“一琼,你再作一首诗吧,看这景色多美,多险峻!”   夏一琼想了一会儿,吟道:   幽梦一帘竹叶深,白云浮动银河魂。   探身古栈花邀月,闭目凉亭草漏痕。   小径逶迤观翠绿,长瀑憧憬看黄昏。   飘忽千里九重外,半揽云雨半掩门。   瓦西里称赞说:“一琼,你真是一个才女!”   夏一琼朝他嫣然一笑,“我不仅是一个才女,我还是一个美女。”   “对,也是一个佳人。”   他们走过一片阔叶林,来到一处地势险峻的谷口,两边是峭壁,峭壁之上松林如海。   瓦西里在前头走,夏一琼因为刚才系鞋带慢了一步。   忽然只听轰然的巨响,右侧一块巨石呼啸着从天而落,将要接近瓦西里时,夏一琼猛地一推瓦西里,瓦西里踉跄倒地。巨石擦着夏一琼的右腿砸落于地。   夏一琼惨叫一声,昏厥于地。   这种突如其来的险情,让瓦西里面色惨白,不知所措。   一会儿,他清醒过来,抱起夏一琼,拼命地喊着:“一琼,一琼,你醒醒!”   鲜血透过夏一琼的裤腿渗了出来。   瓦西里急忙撕碎自己的衬衫,帮助包扎了夏一琼受伤的右腿。   他背起夏一琼,向景区的出口飞快地跑着……   在屏南县人民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夏一琼醒来时感到右腿钻心般的疼痛,瓦西里双手抱头在一旁流着泪水。   “瓦西里,我这是……怎么了?……”她吃力地问。   瓦西里看到她醒来,激动万分。   “一琼,你不要动,你的右腿骨折,医生已经给你打了石膏……”   夏一琼支起身体,望着打着石膏的右腿。   “你不要动,这里还有吊瓶呢。”瓦西里用双手扶她躺下来。   “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3个月。”瓦西里痛苦地说。   “你给牧场打电话了吗?”   “打了,他们派车来接,明天中午到。一琼,我连累了你,都是我不好……”瓦西里眼圈更红了,一忽儿,又涌出了泪水。   夏一琼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猛力推开他,瓦西里可能会死于非命,那块巨石有一米多高。   “瓦西里,你别伤心了,不是你连累了我,这就是命……”夏一琼用左手攥紧了他的右手。   “不,是我连累了你。有人要谋杀我,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什么谋杀?你看侦探小说太多了吧?那是自然事故,山上经常会滚落石头。”   “不,不是自然事故,是谋杀!”瓦西里肯定地说。   “我有预感,前几天我做了一个噩梦,没有告诉你,我梦见苏联克格勃派来了杀手,追到这里,他用手枪逼住我,把我逼到一个山壁前,他说:‘你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祖国?我代表苏联人民处决你!’砰,砰,砰……枪响了,我的梦就醒了,我发现被子被我踢到了地上……”瓦西里的脸上现出恐怖的神情,怔怔地望着床头的吊瓶。   夏一琼安慰他说:“这里是中国最荒僻的地方,他们不会找到这里。这块巨石跟你研究的航母没有关系……”   瓦西里喃喃地说:“但愿没有吧……”他低下了头。   第二天中午,仙山牧场派来的一辆吉普车把夏一琼和瓦西里接走了。   夏一琼在农场的宿舍里养伤,瓦西里时常照顾她。在瓦西里的精心照料下,夏一琼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   牧场的领导对这两个恋人一直比较照顾,他们没有派给瓦西里更多的活计,有时还让食堂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改善一下伙食。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粮油肉等都凭票供应,虽然日子过得苦一点,但是精神压力相对较小,夏一琼把这段时间生活在这个地方,视作中国东晋著名诗人陶渊明描绘的世外桃源。   这天傍晚,夏一琼感觉自己的伤已经痊愈,走动已没有问题,不用拄杖了,于是来到屋外,可是瓦西里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有一种不祥之感,于是沿着山坡,来到附近的湖边,微波荡漾,鲜血一样的晚霞洒在湖面上,染红了湖水、芦苇荡和岸边的树林。湖面上静悄悄的。   “瓦西里!瓦西里!”她大声地唤道。   没有回声。   深冬的风泻过来,湖面上卷起一圈圈漪纹,枯黄色的芦苇发出一阵阵深深的叹息。   夏一琼走进芦苇的深处,只见瓦西里一个人呆立在湖边,久久地凝视着远处的湖面。   “瓦西里,你为什么不回答?”她埋怨道。   瓦西里依然没有理睬她,就像一尊雕像矗立在那里。 第7章 梅花徽章(2)   他的头发散乱着,随风飘动,两只深陷的大眼睛充满了恐惧。   “瓦西里,你怎么了?”   瓦西里用手指着湖中央。   夏一琼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湖中央有一只黑色的野鸭子孤零零地徘徊着。   “你听,它在叫……”瓦西里凄凉地说。   夏一琼努力谛听着,风吹过来,果然有一种野鸭子的叫声,声音隐隐约约,似乎是凄然的哀叫。   “它是从西伯利亚飞来的,这就是我的灵魂!……”他悲哀地说,两行热泪簌簌而落。   夏一琼挽住他的胳膊,“瓦西里,你想家了,咱们回去吧,这里风太大。”   “一琼,你没有看到吗?往年这个时候这里有一片鸳鸯和野鸭子,光灿灿的一片,美极了。可是如今怎么只剩下一只野鸭子,它是多么孤独啊!我看得出来,它是从俄罗斯飞过来的,带着白桦林的方向,带着俄罗斯大地的泥土的气息,可是它是一只离队的野鸭子,大概是受伤了……”   夏一琼经瓦西里的提示,也感觉奇怪,为什么如今只有一只野鸭子在那里呢?往年这个季节会有一群五颜六色的野鸭子在这里自由自在地遨游,有时还会挤上岸去在草丛里嬉戏。更有那些漂亮的鸳鸯在水里自由地追逐,可是如今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到哪里去了?   她感到一阵惶惑,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它一定是受伤了……”瓦西里喃喃地说着,“噗通”一声,竟然穿着衣服跳入湖中,奋力向那只野鸭子游去。   “瓦西里,危险!水太深!”夏一琼大声叫着,她深知这湖水有十几米深,旁边有个水坝,一望便知。   瓦西里竭尽全力向前游着……   夏一琼大声呼喊,可是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激动紧张得失声了。   瓦西里就要游到野鸭子身边了,离这个小精灵只有3米多远。   那只野鸭子一动不动,朝着瓦西里凄凉地鸣叫。   “砰——”枪声响了,枪手不知躲在什么位置上。   夏一琼的脑子像轰炸开一样,耳鸣使她头晕目眩。   野鸭子沉了下去……   瓦西里也沉了下去……   夏一琼软绵绵昏倒在地上。   “谁在开枪?”   牧场的办公室里,主任提着猎枪跑了出来,屋里的人也都涌了出来。   主任快步跑向湖边,发现了夏一琼,几个人把夏一琼抬到一个高坡上。   夏一琼缓缓醒来,她用手指着瓦西里沉下去的地方,“快,快去救瓦西里,他在湖里……”   “湖里?他到湖里干什么?”主任惊恐地望着湖中央,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几个小伙子脱下衣服想下湖搜索,被主任制止了。“别下去!千万别下去!这里水很深,有十几米,还有漩涡。”   几个小伙子愣住了,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在岸边眺望。   一忽儿,一个小伙子指着岸边,“你们看,那边浮上来一个人。”   大家定睛一看,正是瓦西里,他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像个落汤鸡,面色憔悴,左手拎着一只垂头的野鸭子。   “它死了……”他凄凉地说,用手举着那只野鸭子的尸体。   大家围了上去,只见在那只野鸭子的勃颈处发现一个弹洞,淤血已经被水冲走,野鸭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场长惊慌地问:“这是谁开的枪?”   瓦西里淡淡地说:“也可能是朝着我来的……”   场长说:“这荒天野地的,八成是见到鬼了!”   这一夜,夏一琼被瓦西里歇斯底里地大叫惊醒,她连忙扭亮电灯,只见瓦西里赤裸着身体,双手抱头,汗流浃背,身体抖个不停。   夏一琼紧紧地搂定他,发现他的身体冰凉。   “瓦西里,怎么了?我在这里……”   “一琼,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她用芳唇吻着他的面颊。   “梦见一个克格勃军官一直追踪我,我骑着一匹白马,怎么也跑不快。我想飞,又飞不起来。我跑进一个树林,他也追到树林里。后来我跑到牧场,躲进这个房间。那个叫尤金的克格勃军官拿着枪也追进这个房间,我看到你刚刚洗过澡,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见到他闯进来,一点也没有羞耻的样子。我愤怒地朝他喊:‘你滚出去!快滚出去!’他狞笑着,用枪指着我,说:‘瓦西里,你背叛祖国,犯了叛逃罪。我奉命从莫斯科来到中国,从北京一直找到这里,我代表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枪毙你这个叛逃者!’我听了,吓醒了。”   夏一琼用手拍拍他的脸,说:“瓦西里,不要怕,这是梦境,不是现实,你不要胡思乱想。有我在,你不要害怕……”   瓦西里似乎平静了一些。夏一琼下了床,来到外屋,拿起暖壶,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来到床前,喂了瓦西里几口水。   瓦西里走下床,把灯关了。   “我喜欢黑暗,如果明亮,外面的人看屋里非常清楚。如果黑暗,屋里的人看外面非常清楚。”   夏一琼看到瓦西里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她来到窗前,掀起窗帘往外望去,外面漆黑一片,东边的山峦初露晨曦,只有几丝光亮。   夏一琼放下窗帘,说:“什么也看不见,瓦西里,你还是太忧虑了,这样下去会得焦虑症的。你要放松,思想上不要有负担。爱,真诚的爱能战胜一切!……”   瓦西里怔怔地望着她:“一琼,你真好,我正是为了爱,才在中国定居的,我厌倦了政治,厌倦了那些陈词滥调,爱,给我力量,科研是我生命的动力。”   夏一琼点点头,“瓦西里,你翻过身,我来给你按摩。这样你会放松,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还能睡上一觉。”   瓦西里就像一个孩子,翻转身体,趴在床上。   夏一琼骑到他的身上,搓了搓双手,用纤细柔软的双手,在他的勃颈处、脊背上轻轻地按摩着……   瓦西里说:“好舒服,你的手指真有劲力,我的骨头都酥了。”   夏一琼认真地说:“我按摩的身体部位都是穴位,这是一种气功,这可以促进肌肉的放松,血液的流通。你也不要有任何杂念,只管放松再放松……”   瓦西里默不作声,渐渐进入一种舒适的佳境,他渐渐忘记了梦中的情景,有些恍恍惚惚……   夏一琼把全身的气力都发于手指,渐渐渗出汗来。她微微娇喘着,来不及到外屋拿毛巾,顺手拿起自己的背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瓦西里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   夏一琼停止了按摩,悄悄地从他的身体上滑了下来,为瓦西里盖上了被子,然后又掀开被子,把他的身体扳正。然后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这时,东方已泛出鱼肚白,山峦在金色的阳光抚摸下,开始有了一片灿烂的亮色。这些亮色扩散着,很快将一缕缕早霞泻进蓝幽幽的湖中……   这一天下午,牧场来了两个神秘的中年人,面容凝重,身穿蓝色中山服,拿着大黑皮包。   高个子的中年人对瓦西里和夏一琼说:“组织决定,夏一琼停止在牧场的劳动改造,回北京工作。组织上考虑到你们两个人的特殊关系,瓦西里也和你一同回京。我们已和牧场负责人接洽过了。”   “是吗?太好了,什么时候出发?”夏一琼听了,有些激动。她虽然已经适应牧场生活,并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地方,但是听到组织上重新安排她工作,当然十分高兴。   瓦西里听了,似乎不太高兴,他说:“又回到那个喧嚣的城市……”他望望那洒满金色阳光的湖面和黛色的山峦,有一种依依难舍的情愫。   就这样,瓦西里和夏一琼回到了北京。   临近春节,北京城里增添了新春的气氛,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沿街叫卖的糖葫芦小推车“吱吱扭扭”的声音,剃头贩子沉闷的吆喝声,都让他们感到亲切。   两个中年人把他们安排到东城粮钱胡同一个四合院里居住,这个院是三进院,二进院中央有一棵山楂树,正值冬日,树枝秃零,房内布置素雅,已有简单的家具。夏一琼感到奇怪,于是向那个高个子中年人打听缘由。   高个子中年人说:“这都是组织上的安排,瓦西里先生是苏联著名的航母科学家,他留在中国后,引起国际航母界的轰动,苏联和其他国家对他的行踪非常重视,生怕他的研究成果为我们所用,他们会孤注一掷,不择手段。因为你们要低调隐秘地生活,今后你的工作就是当好瓦西里的助手,照顾好他的生活,并负责他的安全……”   夏一琼说:“我负责他的安全?我哪里有这种本事?我一个弱女子,不会技击,也不会开枪……”   “你不要着急嘛,我们会在暗中保护他。”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她睁大了眼睛。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要打听,这是组织机密。你只记住我叫徐一,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遇到紧急情况或者需要我们帮助,就打这个电话。”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并拿出钢笔,在纸条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交给夏一琼。   夏一琼惶惑地望着他,“我们靠什么生活呀?”   中年男人从皮包里抽出一叠人民币,递到夏一琼的手里,“这是二百元,先用着,你和瓦西里的工资,每月会发给你们。来,你跟我来一下。”他神秘地朝夏一琼摆摆手,夏一琼随他穿过夹道,来到三进院的北厢房,这是一间书屋,书架上摆着瓦西里需要的各类航母资料,其中包括一些杂志和报纸。   徐一面色更加严肃,“夏一琼同志,我之所以称你为同志,是因为你的党籍已经被恢复。你是一个中国共产党党员,你有责任和义务努力工作。瓦西里虽然留在中国,但是他并没有很好地配合我们工作,他依然固执地坚守不背叛祖国的准则,不肯把有关航母的研究成果提供给我们。你要设法让他丢弃这种顽固和己见,真正成为我国的航母专家。组织上给你的任务是,他的所有笔录和东西,你都要争取抄写一份,然后交给我们。另外,不让他走出这座院子,不要在公共场合露面,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另外,你要在政治上多帮助瓦西里,让他多吸收共产主义思想,不要固守狭隘的民族主义意识。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心体贴他。你读过《素女经》没有?”   一琼听了,有点茫然,摇摇头。   “素女经》是春秋战国时期,皇帝和素女的对话集,主要是探讨男女性交姿势和方法的一部专著,我会给你找一本。你要在性生活方面尽量满足他……”   夏一琼听了,脸色飞红,有些不悦,“你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无聊了一点……”   徐一面无表情,“我这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是在交代任务。”   两个中年男人走后,夏一琼开始仔细打量这座四合院。   院内非常安静,黑色小门两侧各有一个石狮门墩,围墙较高,墙头砌有五颜六色的碎玻璃。进院门后有一砖屏,从右侧进院,二进院有一棵老槐树,北厢有两间闲房,东厢可作餐厅,旁边就是厨房,中间正房有木桌椅,正中挂着一幅毛主席在军舰上挥手的照片。右间屋是卧房,屋角摆有席梦思双人床,灰绿色床罩,床边有个大衣柜,衣柜上镶有镜子。左侧屋有一个写字台,文房四宝俱全,写字台对面有健身器械,一个简陋的跑步机。屋角有一个葫芦形一米多高的花瓶,花瓶上有陆游踏雪寻梅的图案,瓶内插着一大束塑料玫瑰花,壁上挂着一幅俄罗斯原野的油画,画框已经褪色,泛着白皮。   瓦西里看到那束塑料玫瑰花,皱了皱眉头,说:“一琼,快把这束塑料花拿掉,我们而俄罗斯人喜欢鲜花,从来不喜欢假花,假花象征着死亡。”   夏一琼赶紧上前把塑料玫瑰花从花瓶里拽出来,扔到院子里的山楂树下。她对瓦西里说:“我的乖乖,我会上街到花店给你买鲜花的。”   他们又来到三进院,北厢是书房,旁边有个厕所,二人走进厕所,只见白色瓷砖铺地,四壁也是一半高的白色瓷砖,有一马桶,非常干净,好像是新安装的。   夏一琼说:“他们想的真挺周到。”   两个人又走进书房,书架上除了航母资料的图书和报刊,还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红楼梦》、《毛泽东选集》、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书籍。在一个书架上还有一些俄文书籍,有果戈理的《死魂灵》、屠格涅夫的《贵族之家》、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普希金诗集》、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等文学名著。   瓦西里看到这些书籍,眼睛里溢出喜悦的神采。他拿起《普希金诗集》,感慨地说:“普希金是一个天才诗人,可惜为了一个漂亮心爱的女人,和人决斗而死,遗憾啊,遗憾!”   夏一琼扬起脸,说:“为了一个漂亮心爱的女人决斗而死,难道不值得吗?”   瓦西里笑道:“值得,值得。士为知己者死,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决斗而死,千古留名。”   夏一琼认真地望着他,“瓦西里,如果有另外一个男人追求我,你会为我决斗而死吗?”   “会,会的。”他点点头。   “可是我不用手枪,用宝剑,用钟馗使用过的宝剑。”   夏一琼听了,笑了,她的笑像一朵绽开的桃花。她吻了一下瓦西里。   瓦西里问:“你读过普希金的作品吗?”   “当然读过,”   “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我读过他的诗集,也看过他写的小说《驿站长》。我还会朗诵他写的一首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说着,她清了清嗓子,朗诵起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地怀恋。   瓦西里感叹地说:“朗诵得真好,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朗诵,情真意切,琅琅上口。”   夏一琼嫣然一笑,“我还有许多优点,你还没有发现呢。” 第8章 梅花徽章(3)   瓦西里叹道:“长期以来人们陷入一种误区,认为普希金年轻漂亮的妻子娜达莉娅是一个轻佻淫荡的女人,其实不是,这个被称为彼得堡第一美人是一个清纯善良的女子,她比普希金小13岁,貌若天仙,遭到俄罗斯上流社会许多贵族小姐太太们的嫉妒。连沙皇尼古拉一世也对她垂涎三尺。以后年轻英俊的法国军官丹特士也迷恋上她,疯狂地追求她,使她迷入爱河。其实娜达莉娅并不是轻浮浅薄的女人,她才24岁,就已为普希金生下4个儿女,她对丈夫复杂的内心世界和作品难以有深刻的理解,不过她崇拜他,尊重他,支持他的创作。还在蜜月期间就为丈夫抄写诗稿,普希金每一部诗作诞生,都要先朗诵给她听,后来普希金想出版诗选,娜达莉娅便向哥哥借钱。普希金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你的美貌举世无双,令人倾倒。但我爱你的心灵胜于你的容貌’。在写给岳母的信中说:‘我的妻子非常可爱。和她共同生活的时间越长,我对她的爱就与日俱增。上天赐给我这样一位温柔美丽、纯洁善良的天使,我实在受之有愧。’普希金与丹特士决斗,丹特士先开的枪,普希金受了重伤,不治而死,年仅37岁。临死前他对妻子说:‘我死后,你带着孩子们到乡下去住。为我服两年丧你就嫁人,一定要嫁个正派的人。’7年后,她嫁给一个叫兰斯科的军官,但内心的伤疤总在隐隐作痛,一生郁郁寡欢,51岁病逝。”   夏一琼幽幽地说:“真是一场悲剧,这个娜达莉娅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美丽的女人就像一个殿堂,前来拜佛的人不少,但真正信佛的没有几个人。”   第二天上午夏一琼到东四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插进花瓶里,瓦西里看着这些红瑟瑟的玫瑰花笑了。   除夕之夜,夏一琼包了两屉水饺,一屉是猪肉白菜馅,一屉是猪肉韭菜馅。外面鞭炮声急,空中焰花怒放,融汇成一片片绚丽的图案。   除夕的钟声响过,夏一琼和瓦西里到浴室的浴缸里泡了一个澡。这时夏一琼显得分外温存,她用柔软的毛巾,抛上香皂,轻轻地擦拭瓦西里身上的每一处细微的地方。瓦西里感到十分惬意,有时微闭双眼,享受着一阵阵快感。   夏一琼为瓦西里擦遍全身以后,瓦西里欠了欠身子,接过夏一琼手里的毛巾,洗干净,涂上香皂。   “来,一琼,你们中国人讲求以德报恩,我也给你擦一下。”   夏一琼温柔地望着他,点点头,然后像一只温顺的小白绵羊,依偎着他。   瓦西里抖开毛巾,在她的身上轻轻地擦拭着;他一边擦拭,一边欣赏,感到今夜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一琼真是一尊雪白雕塑中的佳作!他暗自叹道。丰腴的臀型,白皙的皮肤,粉嫩的面颊,富有弹性的身段,白如竹笋的双手十指,柔润可爱的双足……   瓦西里简直陶醉了,他有些不能自持,两股间又升起一杆肉色“旗杆”。   夏一琼看到这般情景,爱怜地说:“瓦西里,亲爱的,咱们上床吧……”   瓦西里发狂地抱起她,旋风般冲出屋,不顾外面天气的寒冷,径直跑进卧室。   云收雨住,瓦西里伸展四肢,躺在床上,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   夏一琼给他盖上被子,自己也扯过一条被子遮盖住赤裸的身体。   “亲爱的,别冻着。”   瓦西里一动不动。   夏一琼扑到他的身上,用脸贴住他的脸。   “亲爱的,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科学无国界,我的祖国建设发展也很快,海岸线又长,急需航空母舰,可是技术不过关。你能不能放弃过去的做法,和我国合作……”   瓦西里没有说话。   夏一琼用嘴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现在美国、英国、法国、苏联都有航空母舰,我的祖国不能之发展鱼雷快艇和潜水艇,也应该有航空母舰,这反映一个国家的海军实力……”   瓦西里还是默不作声。   “抗战时期,加拿大医生白求恩还能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凭借高潮精湛的医学技艺,给中国人民治病疗伤,你为什么不能?……”   瓦西里沉思着。   “中国是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康熙大帝,都是中国历史上优秀的帝王,唐太宗李世民执政时期,出现太平盛世,政治安定,经济昌盛,文化繁荣,许多国家都派使臣来长安互通有无,共叙友谊。明朝郑和七下西洋,开创海上的丝绸之路。据说,郑和率领的舰队当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可是中国没有侵略意识,远航是为了通航,贸易往来,中国的茶叶丝绸源源不断运往西南亚、非洲东部、中东,而那些国家的特产作为交换,也辗转来到了中国。”夏一琼说得有些口渴,爬下床,倒了一杯水,一仰而尽,然后又扑到瓦西里身上。   瓦西里支起身子,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烟斗,磕了磕,装好烟草,用打火机点燃了,“吧嗒吧嗒”吸起来。   夏一琼说:“中国要是有侵略意识,恐怕全世界有二分之一的人都是黄种人了。”   瓦西里说:“你们中国的成吉思汗多厉害,当年火烧莫斯科哩,蒙古骑兵东征土耳其、东欧;在阿富汗因为成吉思汗的一个孙子阵亡,屠城杀人,血流成河。”   夏一琼说:“那是历史上的偶然现象,瓦西里,说实在话,中国待你不薄,你就把肚子里的那些学问掏出来交给中国吧。”   瓦西里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科学无国界,可是科学家有祖国呀。”   夏一琼见无法说服瓦西里,有些生气了,她抄起自己的被子,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回来,外面天冷,别感冒!”瓦西里喝道。   夏一琼想了想,那几间屋也没有床,只有这间屋子生有煤炉,有热气,只得又走了回来。她把被子往床一扔,背对着瓦西里,不一会儿就发出轻轻的鼾声。   第二天早晨,夏一琼起床后又包了两盖帘水饺,她对瓦西里说:今天是大年初一,我要到亲戚家去拜年,顺便看看老同学,我给你包好了水饺,到时候你把锅里的水煮开了,下水饺吃吧;闷得慌就看一会儿书,或者打开留声机听一会儿音乐,前天我到王府井外文书店给你买了几盒俄罗斯民歌。   瓦西里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她,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这一页早翻过去了。记住,你千万不要出门,出门会有危险,牢记徐一同志的嘱咐!对了,我再抄一个徐一的电话留给你。”说着,她找来一只钢笔,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出一页稿纸。   瓦西里扑了上来,“别动,那是我用来写论文的稿纸!”   夏一琼说:“这种稿纸我再给你找,有的是,你有什么心疼的?”   瓦西里像个小孩子一样,脸红了,“这是研究院的专用稿纸,非常好使,大街上文具店买不到。”   夏一琼不以为然地说:“我有办法。”她拧开钢笔帽,钢笔尖露了出来。她拿着钢笔在纸上写,怎么用力也写不出来。   “没水了!”她拿过墨水瓶,灌了墨水,再写,还是写不出来。   “什么破钢笔?还是英雄牌的呢,我看是狗熊牌的!”她把钢笔扔进纸篓。   瓦西里找出自己的钢笔递到她的手里,夏一琼用钢笔写下徐一的电话号码,“还是金星牌钢笔好。瓦西里,遇到特殊情况就打这个电话。”她把稿纸递给瓦西里,又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电话机。   这部黑色电话机还是徐一找人安装的。瓦西里看了看电话机,点点头。   夏一琼穿上红底缀有白色梅花的夹袄,又套上一件月白色的风衣,披上一件红纱巾,换上一双软皮薄底咖啡色的靴子,显得格外精神。她在大衣柜前的镜子照了又照,“瓦西里,看这身装束时髦不时髦?”   瓦西里笑着说:“真是一个标致的中国少妇。”   “什么少妇?是红娘子,穿上风衣就是大侠了。”   “什么?大虾?”瓦西里故意逗她。   “去你的,姑奶奶今天上街去了,回头率肯定高。”夏一琼脸色红润,兴高采烈。   夏一琼出门去了。   瓦西里看着天色不早,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已经无法入睡,于是穿衣起床,洗漱后来到门前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来到厨房,烤了几片面包,涂了些黄油,吃了起来。   早餐后他来到书房,找出一本航母杂志,用心地读起来。   鞭炮声就像炒豆一般接连不断,响成一片,间歇又有二踢脚异类的爆竹轰响,他再也看不下去,于是又来到二进院里。   一个黑色的风筝呼呼悠悠在正屋的屋顶盘旋,他顺着细细的长线望去,是从邻家的院里升起来的。那只风筝摇摇欲坠,随风飘荡,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黑色的大梅花形状,中间有金黄色的花蕊。   她觉得这只黑风筝随时都有可能落在正屋的屋顶上。   他又去看那棵山楂树,光秃秃的树干,地上散落着枯萎泛黑的山楂,黑红色的果酱在地砖上留下印渍。   时值中午,那只黑风筝还悬挂在半空中摇来摇去,飘忽不定。   瓦西里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来到厨房,煮了一碗水饺,吃了起来。   小餐桌仅够4个人用餐,每面各有一只方木凳。   水饺里有猪肉、鲜虾和干贝,这是夏一琼特意到东单菜市场采购的原料。   瓦西里吃得挺可口。吃完水饺,他到屋里床上躺了一会儿,甚觉乏味,于是寻思出门上街逛一圈。日久天长憋在院里屋里实在难受。大年初一,喜气洋溢,不妨到东四的隆福寺转一遭,难道还会有什么意外。想到这里,他从大衣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大口罩戴上,仅露出前额和两只眼睛,穿上黑色皮大衣。刚要出门,又走到厨房,顺手抄起一个菜篮子,于是小门大门都锁好,出了胡同西口,径直朝隆福寺而来。   粮钱胡同离东四不远,一路跟小孩子打听,很快摸到路径。   隆福寺庙建于明景帝一年(公元1452年),清雍正元年重修。殿内穹窿上的藻井,属于明清两代建筑中最为静美巧妙的孤例。隆福寺曾是朝廷的香火院之一,所以一建成香火很旺,成为京师著名的大庙会,有“诸市之冠”之称。因为它坐落在东城,称为东庙,与西城的护国寺对称。隆福寺庙会已有200多年的历史,据《大清一统志》记载:“隆福寺,逢每月之九、十有庙市,百货骈阗,古玩字画,风味小吃,花鸟鱼虫,为诸市之冠。”   瓦西里来到隆福寺街,只见是一片摊贩市场,主要是百货和小吃。   他问一个过路的老太太:“这里有没有庙会?”   老太太回答:“庙会在1950年就停办了,这里有东四人民市场,还有不少摆小摊的,有百货、年货,还有许多老北京小吃。”   瓦西里走进摊贩市场,只见百货摊位有卖簸箕、笸箩、竹柳什物、炊事用具等小货;珠宝古玩摊位有珍珠、玛瑙、翡翠、陶瓷、古铜、雕漆、珐琅、景泰蓝、寿山石、巴林石、和田玉、南阳玉等一应俱全,百货摊有日用百货、衣服鞋帽、首饰布匹、儿童玩具,其中著名的有王麻子的刀剪、金象张的梳头篦子、钢刀刘的茶果刀等,中间杂有卖年货的摊位,其中有风筝、剪纸、空竹、鞭炮、连环画板、小人书、踢毽、玻璃球、大红灯笼、春联、彩灯等。   瓦西里买了两张连环画板放进竹篮里。这两张连环画板,一张绘有《水浒传》中一百零八个梁山好汉的图画,另一张绘有《三国演义》中的著名人物,如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孙策、周瑜、陆逊、姜维等人的图画。瓦西里平时喜欢中国这些古典小说中的人物,看到这些画面非常逼真,栩栩如生,因此买了两板。   瓦西里来到东面的小吃摊,只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老北京特有的灌汤、扒糕、凉粉、茶汤、油茶、豆汁、驴打滚、豌豆黄、焦圈、炸糕、杏仁茶等,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瓦西里买了一碗茶汤,喝到嘴里甜腻腻的,汤面上漂浮着果脯、葡萄干、芝麻等。喝过茶汤,他看到旁边一个摊位挂着几大串冰糖葫芦,红艳艳的,非常耀眼,于是上前又买了一支糖葫芦。刚咬了一颗山楂果,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糖葫芦,嘴里淌出口水。   瓦西里看到小女孩穿着大红棉袄,手里举着一个风车,小脸和胖胖的两只手冻得通红,于是蹲下身子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丫丫。”   “今年几岁了?”   “四岁半。”   “爸爸妈妈在哪儿呢?”   “爸爸到奶奶家去了,妈妈带我来的,她尿尿去了。”   “好乖,吃糖葫芦吧。”他伸过那支糖葫芦。   小女孩摇摇头。   “妈妈说,不能随便吃生人的东西。”   瓦西里笑了。   “妈妈还说什么了?”   “妈妈说不能乱跑,让我就在这里等她。街上有拍花子,拍花子是坏人,专门带走小孩子。”   瓦西里笑道:“你是不是小孩子?”   小女孩点点头,怯生生地回答:“是。”   瓦西里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他勉强站直了身子。   一个风韵翩翩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朝小女孩叫道:“丫丫,咱们走,到那边买一个面人去。”   “嗯。”小女孩应答着,举着风车,蹦蹦跳跳地随着那个中年妇女走了。   瓦西里望着远去的母女俩的背影,眼睛有些模糊了,他想起远在列宁格勒的孩子,孩子小时候曾尾随着他到市郊野炊,一起游泳、捉鱼、烤鱼的情景。如今孩子长大了,不知考上了哪个大学,也不知他们如今在哪里任职。   瓦西里又来到鸟市,卖鸽子、鹌鹑、金鱼、蝈蝈、蟋蟀和各种鸟禽,画眉、灰喜鹊、黄鹂、啄木鸟、虎皮鹦鹉等应有尽有,五颜六色,吱吱呀呀,汇成一支支乐曲。   瓦西里来到一个瓦缸前,缸里怕着许多翠绿色的小乌龟。   瓦西里蹲下来问:“这是什么品种?”   主人告诉他:“这是一种巴西龟,非常通人性,养得久了,它会从凉台爬到你的床上,陪你睡觉,第二天早晨又神不知鬼不晓回到它的住处,你说神不神?”   瓦西里叹道:“真是神了。”   “同志,买两只吧,一公一母,好作伴,到时候能生出一窝小乌龟。”   旁边一个老北京人插嘴说:“那还不成了王八窝了?”   主人听了,显然不高兴了,“我说老哥哥,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这小王八也是善类,通人性,做人事,你赶快找个地方凉快去吧!”   他一挥手。   那个老北京人眼一瞪,“我说你有眼力价儿没有?这大冬天,寒风吹得裤裆里都长冰渣儿子,你让我找地儿凉快去,有你这么说话的没有?”   店主人也一叉腰,“怎么?你找茬儿打架是不是?你说个地儿,我奉陪。是豁子外,还是哈德门城楼上?”   老北京人气得喘着气说:“我掏了这么多年大粪,还没见过你这花边屎壳郎儿!怎么的,想放放血了?”   旁边一个三轮车工人过来劝道:“都少说两句吧,大过年的!”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叫道:“我的钱包没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有小偷!”   她这一声吆喝,人群登时乱了套,一阵风吹过,瓦西里竹篮里的连环画板掀开一角,露出一些鼓甸甸的钱包。   几个人一起围了上来,一个年轻人指着瓦西里叫道:“他是小偷,快打啊!”   一些人围定瓦西里,拳打脚踢,竹篮子滚到一边,十几个钱包滚落在地。   瓦西里看到这般情景,惊呆了。   这种惊恐已经掩饰了他身上的疼痛。 第9章 琴匣脱身(1)   这时,两个警察挤了进来,喝令大家停住殴打。   警察甲说:“你跟我们到派出所走一趟。”   瓦西里哭丧着脸说:“我没有偷钱包呀!冤枉啊!”   警察乙拾起地上散落的钱包,放进竹篮里。   几个妇女挤上前说,钱包是她们的。   警察乙说:“都到派出所去,做个登记,审查清楚,再逐一发还。”   瓦西里随两个警察来到隆福寺派出所。   在一个房间里,警察甲开始询问瓦西里,并对他说:“把口罩摘掉下来。”   瓦西里摘下口罩。   “原来是苏联人。”警察甲说。   警察乙准备做记录。   几个妇女被拦在门外。   警察甲对瓦西里说:“这是怎么回事?”   瓦西里揉着打肿的牙床,说:“我是苏联专家……”   “什么苏联专家?苏联专家早撤走了!”   “我真的是苏联专家!”瓦西里声辩着。   “什么苏联专家?我看你是苏联间谍!”警察乙对他咆哮着。   警察甲发现了瓦西里左臂上挂着一个梅花形的徽章。   “这是什么?”他从瓦西里的左臂上扯下了那枚徽章。   警察甲把徽章捧在手心里仔细地看着。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种东西。”瓦西里感到奇怪,他有些惶惑。   “你不承认?”警察甲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东西不是我的。”瓦西里后退着。   门外的一些丢失钱包的妇女开始骚动,有的高叫着还我钱包。   警察乙打开门,吼道:“谁再叫嚷,就把谁关起来!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们住的大杂院!”   一个稍有姿色的青年妇女嘟囔着:“我住的可是单元楼,不是什么大杂院……”   警察乙瞪了她一眼,“没把你当哑巴卖了,少说两句。”   瓦西里急得满头大汗,有些惊慌失措。   警察甲问道:“你住在哪里?”   瓦西里支支吾吾,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地址。   “是从东直门内苏联大使馆跑出来的吧?”警察甲问。   “不,不是……我……”瓦西里急得团团转,他的两只手插在兜里。忽然,右手在兜里触到一张小纸条,他眼前一亮,立刻把纸条拿了出来。   这张纸条上记着徐一的电话。   “你可以给这个姓徐的打一个电话就清楚了。”   警察甲夺过纸条,看了看,问:“他是谁?这个姓徐的是做什么的?”   瓦西里回答:“他了解我,你们去问他好了。”   警察甲拿着纸条出去了。   瓦西里松了一口气,他望着警察乙。警察乙哭丧着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看什么?我都快两天没睡一个安生觉了,上眼皮打下眼皮,过节过年,忙坏了我们这一行。你偷了那么多钱包,人证物证俱获,你就老实交待吧,别磨磨蹭蹭、吞吞吐吐的,耽误工夫!早交待比晚交待好,交待比不交待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你还挺会偷,弄个竹篮子,上面盖了两大张画片,是惯偷吧?也够麻利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偷了这么多钱包,少说也有十几个。我看这个牢你是坐定了,少说也得判个三年五年的。”   瓦西里叫道:“我没有偷,我不是小偷!”   警察乙走过来,捏了一下瓦西里的大鼻子,“你还嘴硬?这么多钱包怎么不跑到别人的篮子里?怎么偏偏跑到你的篮子里?睁着眼睛你说瞎话,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佛爷!老北京人管小偷叫佛爷。”   这时,门开了,警察甲笑嘻嘻地进来了。他朝瓦西里点头哈腰说:“误会,误会,您请到这边来。”   瓦西里随他走出这个房间,警察甲轰开围拢而来的妇女,叫道:“大家散开,散开,误会,完全是误会。”   他带着瓦西里走进一间干净明亮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警察甲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椅子上,笑眯眯地打量着他,说:“你们的首长马上就来接你回去,打搅你了,对不起。”   瓦西里听了,不知怎么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警察甲找来一份当天的《北京晚报》递给瓦西里,“同志,看看报,刚来的《北京晚报》,懂中文吧?”   瓦西里点点头,看起报纸。   “您是哪个方面的苏联专家?”他问。   瓦西里没有回答。   “哦,军事机密,恕我多问了。”警察甲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耳挖勺开始掏耳朵。   过了一个小时,徐一开门进来了。他脸色严肃,对警察甲说:“我是公安部的,领人来了。”说着拿出证件递给警察甲。   警察甲看了证件,连声说:“误会,误会。”他掏出那颗梅花徽章递给了徐一。   徐一似有所悟,他掂量着这颗梅花徽章,思忖了一会儿。   瓦西里抢上一步,说:“这个东西不是我的,不知是什么人挂到我的胳膊上的。”   徐一说:“很可能是盗窃团伙所为,他们把这颗带有特殊标志的徽章别到你的身上,那些小偷把偷来的钱包藏在你的菜篮子里,届时再转移赃物。”   警察甲听了,点点头。“说的有道理,有道理。”   瓦西里跟随徐一来到派出所门前,进入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   徐一驾车往北驶去,他责备瓦西里说:“我不止一次地警告你,不让你出门,你为什么不听?”   瓦西里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涨红着脸,低着头。   “我在屋里憋坏了,想出来透透风。”   徐一问:“夏一琼呢?”   “她看亲戚去了。”   轿车驶进粮钱胡同,徐一四处望望,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于是停在那个四合院的门前。   瓦西里随徐一走进院子,来到二进院内的住房。   夏一琼还没有回来。   徐一闷闷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呆若木鸡的瓦西里,问:“你的饭怎么解决?”   瓦西里回答:“一琼包了不少水饺。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煮点水饺。”   徐一摆摆手。   “你想好没有?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瓦西里默不作声。   “我们最高领导也很关心你的状况,特意指示每个月发给你们一箱鸡蛋和一袋富强粉,还发给特供券,可以让夏一琼到东华门大街内的友谊商店买一些特供商品。”   “感谢中国政府对我的关心。”瓦西里小声地说。   “我们中国需要你,希望你做白求恩大夫,我们给你考虑的时间。”徐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毫无表情的双眼。   瓦西里没有说话,两只手扶着膝盖,不知所云。   徐一的目光从瓦西里面部移开,看了看窗外山楂树稀疏的树干。   “你对目前的生活满意吗?”   瓦西里闷闷地说:“还算满意,只是行动不自由,闷一些。”   “没有办法,情势所迫,我不说你也明白。”   这时,夏一琼回来了,她喜盈盈跨进门,见到徐一怔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来拜年吗?”   徐一站了起来。   “夏一琼同志,你简直太不像话了!怎么把瓦西里同志一个人搁在家里?他出了危险,你负得起责任吗?”   夏一琼望了望瓦西里,瓦西里木然地低垂着脸。   “他不是挺好的吗?”   徐一冷笑了一声,“好?好什么,险些被围殴,他今天下午被扭送到派出所了!……”   “什么?”夏一琼面色苍白,她看了看瓦西里。   “这是怎么回事?”   徐一把下午瓦西里的遭遇叙了一回。   夏一琼责问瓦西里:“我不是不让你出去吗?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瓦西里怯懦着说:“我,我想逛一逛中国的庙会……”   徐一对夏一琼说:“这主要是你的过错,你不该一个人出去这么长时间。这次黄牌警去一次,好在没有出现重大事故。”   夏一琼羞红着脸说:“我承认错误,是工作的失误。”   徐一对瓦西里说:“瓦西里同志,你先休息一下,我和夏一琼到后院谈点事,你再考虑一下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瓦西里默不作声,聆听着院外的鞭炮声。   夏一琼跟随徐一来到后院的书房里。   徐一和她坐在木凳上,徐一问:“最近没有其他动静吗?”   夏一琼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他的研究工作正常吗?”   夏一琼点点头,“他很勤奋,有时工作到深夜,他喜欢熬夜,有时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不过他有午睡的习惯。”   “首长很关心他的研究成果,他的态度不知有没有转变?”   夏一琼摇摇头,“不过,他就是一块顽石,我也会用我的爱把他化成水。对了,你先等一下,我去取点东西。”   夏一琼出去了。   徐一觉得这间屋子有点冷,他来到火炉前,拿起铁夹子掀开炉盖,炉内煤块已然燃烧殆尽,火苗微存。   夏一琼走进屋,把一叠材料交给徐一,“这是我抄写的一部分材料。”   徐一接过材料,一页页翻阅着,看完后把材料放进随身携带的大黑皮包内。   “你抄写这些,他有没有发觉?”   夏一琼回答:“我想他是知道的,他是那么聪明和敏感的人。可是他不是主观上这样做,所以心安理得,实际上也是有意无意地想让我们知道一些情况。”   徐一露出了笑容,“你分析得对,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基于这么一种状态,一种微妙的潜移默化的演变状态,我们是有希望的,中国的航母是有希望的!”   徐一走后,夏一琼才松了一口气。她来到卧房,只见瓦西里斜倚床头,显得有点疲倦。   夏一琼愉快地说:“瓦西里,今晚我给你烧个黄花鱼,再炒一盘醋溜白菜,咱们一起喝中国红葡萄酒,好好过个年!”   瓦西里听了,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琼,我有点累了,你先帮我捶捶背。”   晚饭丰盛,瓦西里吃着夏一琼精心烹制的干烧黄花鱼,感到非常可口。外面鞭炮声更加密集,天色已然全黑,一道道焰火腾空而起,在夜间的天空划出五彩绚丽的彩带。   夏一琼没有开电灯,在屋角的一个小木凳上点燃一支粗粗的红蜡烛,红蜡烛泛出红色的光晕,在门缝吹进来的寒风中忽然不定。   两个人正在吃饭,忽然瓦西里“唉哟”了一声。   夏一琼急忙问:“怎么了?”   瓦西里用筷子指着盘里的干烧黄花鱼,脸色苍白。   夏一琼的目光落在鱼盘里,只见鱼肚里滑出一只有四厘米长的黑黑的虫子,那虫子身体臃肿,油乎乎的。   夏一琼着实唬了一跳,浑身哆嗦一下,险些呕吐出来。   “这是什么?”她惊问道。   瓦西里仔细辨认着。   “美国大蟑螂!”他惊叫道。   夏一琼赶快抢过这个鱼盘,飞快冲出门,朝后院奔去。   她不顾寒冷,穿过黑暗的夹道,冲进厕所。   她拽住灯绳,用力一拉,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灯绳断了。   她摸索着来到了马桶前,把鱼盘里的食物“呼噜噜”倒进马桶。   她扭动开关,开关失灵了。   她打开马桶尾箱的箱盖,把手伸进去,去拉拉杆,仍然不起作用。   她又急又气,踉跄着扑到洗水池前,低下身捡起一个脚盆,放满了水,然后倒进马桶。   一连倒了三盆水,食物及残渣才被冲掉。   她转过身来,恍惚之中看到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她大叫一声,昏厥于地。   她手里的鱼盘“啪”地滚落地面,摔得粉碎。   夏一琼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自己的床上,躺在瓦西里的怀里。   “一琼,你醒了,真好。”他的嘴角露出笑意。   屋里的电灯、台灯都开着,亮盈盈的,紫红色的布绒窗帘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瓦西里,我怕……”夏一琼将头紧紧贴住他的胸膛,他的胸膛一起一伏,热乎乎的。   “别怕,有我呢……”瓦西里柔声说。   夏一琼抖得厉害,她感觉全身冰凉。   瓦西里说:“这是一只美国蟑螂,没什么,厨房里经常有这种东西,大概是从邻居那里爬过来的。”   “可是它怎么钻到黄花鱼的肚子里去呢?”夏一琼有些疑惑,抬起了惨白色的脸。   “可能是怕冷,鱼肚子里多暖和。”瓦西里幽默地说。   “你这个大坏蛋!这时候还开玩笑!”她举起拳头在瓦西里的左肩头捶打着。   夏一琼思忖了一会儿,又说:“在厕所门口我怎么看到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   “哪里有什么生人?你陷入一种幻觉状态了吧?人往往在弱的时候会进入这种幻觉状态。”   “我明明看到了一个男人,高高的个子,非常魁梧,面目阴冷,可能是你们苏联人,是不是克格勃的人?”夏一琼的眼睛环顾着四周。   瓦西里摇摇头,“不会,他们不会找到这里,这个地方非常隐秘。”   夏一琼不说话了。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   瓦西里下了床,从正屋倒了一杯热水端给夏一琼。   “一琼,喝点水吧。”   夏一琼接过水杯,下意识地朝杯里看了一眼。   瓦西里笑道:“是白开水,你最爱喝的,什么也没有。”   夏一琼喝了两口水,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瓦西里,明天我出去请一个钟馗,钟馗能避邪。”   “咱们家里那幅钟馗画儿呢?你舅舅画的。”瓦西里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对,那幅钟馗画儿不知为什么没了,找不到了。”夏一琼说。   “怎么会没了呢?”瓦西里疑惑地说。   夏一琼说:“钟馗是中国唐朝陕西终南山人,文武双全,自小父母双亡,和妹妹一起生活。他在乡人杜平的资助下到当时的都城长安赶考,考中文武状元。因为他平时贪酒,有一次酒醉后被小鬼扛到鬼穴,出来后变得相貌丑陋。殿试时,唐德宗看到他长相丑陋,不肯授官给他,当然更不肯把女儿嫁给他。也有人说当时有个奸相卢杞诋毁钟馗,唐德宗听信谗言。钟馗不甘受辱,头撞朝柱而死。唐德宗看到这般情景,十分感叹,于是命以重臣之礼厚葬钟馗。钟馗死后到了阎王爷那里。阎王爷又称阎罗,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地狱王君,主掌生死簿。阎王爷见钟馗文武双全,一团正气,气概轩昂,于是封他为驱魔大将军,发给他三百鬼卒,杀向阳间,因为阳间的鬼魅比阴间更多。来到奈何桥,遇到蝙蝠,蝙蝠愿当钟馗的先行官,侦察鬼情,随时通报。以后钟馗成为驱魔避邪的神物,自唐朝以来家家高挂钟馗画像,鬼魅一扫而光,鬼见了钟馗都望风而逃。”   瓦西里叫道:“再请一个钟馗,我跟他喝一壶!”   “钟馗涂上朱砂能避大灾大祸,朱砂历来避重邪,我明天上午到琉璃厂文化街去请一幅钟馗画儿。”   “好,太好了!”瓦西里听了手舞足蹈。   “咱们把钟馗像挂在这屋里。”   夏一琼摇摇头,笑道:“不行,钟馗画儿挂的位置十分讲究,不能挂在卧室里,不然钟爷爷天天看着咱们做爱,羞死了。”   “什么羞死了?是他不好意思?还是你不好意思?”   “当然是我不好意思了,钟馗的画儿应该挂在客厅,正对着门口,鬼就不敢进来了,邪气一扫而光!”   夏一琼引他来到客厅,指着正屋正面壁上挂着的画儿说:“把这幅画儿换下来,挂到这里最好。”   第二天上午,夏一琼乘坐公共汽车来到了琉璃厂文化街。她走到了有名的荣宝斋画店,二楼的陈列室摆放着不少文化名人的字画,其中有齐白石的《寿桃》、徐悲鸿的《奔马》、傅抱石的山水画、黄胄的毛驴、吴作人的金鱼、李苦禅的雄鹰画作,唯独没有钟馗的画作。   她来到柜台前,问一个女服务员:“同志,你们这里有钟馗题材的画儿吗?”   那个女服务员回答:“仓库里有,是蒋兆和先生画的。”   “多少钱?”   “三千元。”   夏一琼听了,有点发懵,连忙退了出来。在楼梯间,一个小伙子挤了上来,说:“同志,您想买钟馗的画儿吗?”   夏一琼点点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伙子,他长着一对小眼睛,鼻头上有一粒明显的青春痘,中分头,身穿蓝布衣服。   “我们意远阁有,是磐石先生画的,可灵验了。”   夏一琼问:“磐石是谁?”   小伙子回答:“是专画钟馗的画家,他是北京铁合金厂的工人,虽是业余创作,可是技法和神韵比那些毕业于美术院校的画家,还高出许多。”   “什么价钱?”   “不贵,三十元一幅。”   “带我去看看。”   小伙子带着她往东走,穿过马路,走进琉璃厂东街,又走了约有三百多米,看到马路北面有一个匾,上书“意远阁”三个竹书大字。   小伙子指着那家画店说:“意远阁到了,那大匾也是磐石先生写的。”   “磐石先生有多大了?”   “四十来岁,正当年,他才学过人,自学成才。”   小伙子带夏一琼走进画店,正见一个妙韵清雅的少妇迎上前来,她穿着缀有金色暗花深蓝底衬的衬衫,穿一条灰白裤子,皮肤白皙,神采奕奕,两只眼睛飞波流盼,分外有神。   “这是我们经理。”小伙子指着她说。   “我,我姓蔡,同志,您买谁的画儿?”   她打量着夏一琼。   小伙子抢着回答:“她买钟馗的画儿。”   “哦,我们这里有钟馗的画儿,是磐石先生画的。他的画卖得非常好,上个月进来五幅画儿,现在只剩下一幅了,但是这幅钟馗画儿,气韵、技法都属一流,驱魔避邪,打鬼捉鬼都非常灵,我领您上二楼。”   夏一琼尾随她上了二楼。二楼四壁均挂着书画作品,中间有一长条画案,铺着画毡,搁置文房四宝,两侧有硬木椅子。 第10章 琴匣脱身(2)   夏一琼一眼看到东壁上挂着一幅四尺整张钟馗的画作,这幅钟馗画作不同于她所见过的钟馗画作,不仅颇有神韵,灵气十足,而且不同于其他钟馗题材的画作,显得刚勇中有轻柔,彪悍中有智慧,眉宇之间显出勃勃英气。这幅画作的衣褶是“佛”字造型,非常奇特,钟馗身披的袍子是用朱砂涂抹而成。夏一琼深知,钟馗是避邪人物,朱砂避重邪,又是衣褶呈“佛”字形,真是三保平安。这幅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幅画作的底衬是佛家黄色,底轴是红木幅,制作十分讲究。   这位姓蔡的经理说:“我想您是看中了,我便宜一点卖给您,二十五元,我看您也是求神心切,想来家里有什么难事?”   夏一琼点点头,付了钱。   蔡经理让小伙子把这幅钟馗画作摘了下来,放入一个金黄包面的锦盒之中。   蔡经理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夏一琼,说:“我叫蔡妮,这是我店里的电话,以后您再买什么画儿,尽管给我打电话,我叫小伙子给您送去。”   夏一琼急忙说:“不用送,不用送,如果需要我自会来店里买。”   蔡妮神秘地说:“这个钟馗可灵了,但是把钟馗挂在什么位置可有讲究了,您有老公吗?”   夏一琼支支吾吾地说:“有……一个……”   “有一个?你还想有几个呀?现在都是一夫一妻制。挂在卧室,让钟爷爷每天看着你们,不雅观。要挂在书房或者客厅里,正对着门口。”她显得更加神秘,把嘴凑到夏一琼的耳际。   夏一琼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道。   蔡妮小声地说:“这里都有讲究,否则有血光之灾。钟馗的画作千万不要送,一定要用钱请,而且钱还不能少了。”   夏一琼说:“那我这二十五块钱是不是太少了?”   蔡妮摆摆手,“还可以,算你有诚心。钟馗是道家领袖,佛道不分家,佛跟道是相通的。《西游记》中如来佛祖和太上老君都是好朋友。”   临到门口,蔡妮又拉住夏一琼,说:“记住,女人在钟馗画前要穿着衣服,否则是对神不敬。”   夏一琼说:“那我洗完澡进卧室,要经过挂画的客厅,怎么办?”   “把屁股对着钟爷爷,男人和女人的后身长得都差不多,别把前面身子对着钟爷爷就行……”   夏一琼点点头。   夏一琼回到家里,把钟馗的画作悬挂于二进院北厢房的客厅,正对着门口。   瓦西里望着画面上的钟馗,笑道:“我看这位钟爷爷,怎么有点像你们中国古典小说《水浒传》中的李逵,像那个黑旋风。”   夏一琼擦擦脸上的汗,“瓦西里,你看我挂得正不正?”   瓦西里歪着脑袋看了看,“挺正的。”   “这可是神,不能有半点闪失。你说画得像李逵,反正李逵也好,《三国演义》里的张飞也好,都属于一种类型的英雄好汉。这是磐石画的。”   瓦西里问:“磐石是谁?”   夏一琼神秘地说:“是一位大师,隐居北京。”   瓦西里说:“哪天咱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大师?”   夏一琼眉毛一扬,“他是个隐士,世界上哪里有姓磐的,分明是个隐逸之名,是笔名,磐石,我想是取坚如磐石之意。”   她拉住瓦西里在钟馗的画前躹了三个躬。   瓦西里问:“用不用摆个香案,供上一点水果糕点?”   夏一琼说:“不用,钟馗不稀罕这些,不讲客套,他是个爽快人。”   瓦西里叹道:“世上成大事者,多是不拘小节,不恤小耻。”   夏一琼说:“哎呦,我的肚子咕咕叫了,我可饿了,我去厨房下一点面条,再炸个黄酱,咱们今天中午就吃老北京炸酱面吧。”   瓦西里点点头,“再切几段黄瓜,几根大葱。”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夏一琼睡意朦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她被一双大手推醒了。   “一琼,一琼,院里来贼了!”瓦西里惊慌失措,脸色惨白,额头渗出汗珠。   “怎么了?”夏一琼翻身而起。   “书房里我的书被翻乱了,几页手稿不见了。”   “是吗?我去看看。”   夏一琼尾随瓦西里奔往后院,跨进书房。   瓦西里指着一个书柜里的书说:“我放书都是有规矩的,这几本航母资料书掉换了位置,你没有翻阅吧?”   夏一琼摇摇头,“我一天都没有进书房。”   “你再看看这里。”他拉着夏一琼来到书桌前,用钥匙打开抽屉。   “这里明明放着我前几天写的几页手稿,不知为什么不见了?”   夏一琼问:“你没有放到别处吗?”   “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   夏一琼思忖会不会是徐一来过这里,是他到书房里翻阅,但是他不会轻易拿走瓦西里的手稿,这样会留下痕迹。那么是谁来到这个房间呢?如果是苏联克格勃的特工或是其他势力的特工,也不会打草惊蛇,惊动瓦西里。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她在书房内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迹象,于是走出书房,在小院内仔细查看着。   瓦西里拿着一个手电筒,手电的光亮在院内地面上扫来扫去。   后院的院墙较高,墙头插有五颜六色的彩色碎玻璃。   夏一琼望着黑幽幽的房脊,此时正月十五已过,北京的鞭炮声已悄无声迹。这时,她隐约感到脚底踩着一个小小的硬东西,于是移开左脚,只见地上有一颗亮晶晶的东西。   她拾起这颗亮晶晶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大粒翠玉珠耳环,有一粒花生那么大。   她和瓦西里来到客厅,在灯光下仔细查看。夏一琼用手一捻,耳环露出一个小孔……   瓦西里惊叫道:“这是微型摄像机!哎呀,不好,他们终于找到这里了!”   夏一琼听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身上仿佛生出许多鸡皮疙瘩。   “必须赶快报告徐一,这里也不安全了。”夏一琼赶紧给徐一打电话,可是对方一直没人接听。   夏一琼放下电话,心内“砰砰”直跳。   瓦西里也很紧张,他在屋内踱着步,不停地吸着烟斗,一股股烟味席卷而上,在空气里弥漫着。   这一夜前半夜,夏一琼和瓦西里都没有睡着,屋内一团漆黑。他们静静地谛听着外面的动静,仿佛在迎接一场激烈的决战。   三更时分,夏一琼渐入梦乡,忽然被一阵凉风袭醒。   瓦西里从外面走进来。   “你,你干什么去了?”她惊慌地问。   “上厕所去了。”   “吓死我了!”   “外面的空气不错,不放鞭炮了,空气倒是清鲜多了。”瓦西里用力地搓着手。   “瓦西里,你听,房上有动静……”夏一琼急忙拉过瓦西里,指着屋顶。   瓦西里被她拉到床上,两个人屏住呼吸仔细谛听着。   房顶上果然有脚步声。   这种声音非常轻微,而且有节奏。   “是脚步声。”夏一琼小声地说。   瓦西里示意她不要作声。   这是,只见一个人影一晃,一只手伸到窗玻璃边,那只手里攥着一柄锋利的玻璃刀,在窗玻璃上拉开一个圆孔,紧接着伸进来一个言官……   “谁?”瓦西里一声大叫。   那根烟管缩了回去,那个人影转瞬即逝。   死一般沉寂。   过了一段时间,夏一琼拿起电话又拨打了徐一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夏一琼有点绝望。   瓦西里说:“到外面瞧瞧,估计人已走远了。”   夏一琼瑟瑟发抖。   “我有点怕……”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瓦西里走了出去,夏一琼见他走到院里,于是也走了出去。   月光清冷,寒风袭人。   夏一琼紧紧依偎着瓦西里,望着四周。   房上没有任何动静。   瓦西里从后院拿来一个木梯。   “你干什么?”   “上房看看。”   “你注意点安全。”   瓦西里把木梯架到房下,一个人沿着木梯上了房。   夏一琼望着他高大的身躯在房上晃动着。   “一琼,这里有一件东西……”瓦西里叫道。   夏一琼也爬上木梯,上了房。   只见瓦西里趴在房顶上,手里攥着一件东西。   夏一琼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身边。   瓦西里手里攥着一只鞋。   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   夏一琼心内一惊。   原来是个女贼。   瓦西里把这只鞋递到她的手里。   夏一琼拿着这只绣花鞋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这是何方女贼呢?”   第二天中午,夏一琼才打通了徐一的电话。当她把这些发生的事情对徐一讲后,徐一在电话中说:“那些人来得好快,赶快转移,我跟上级汇报一下。”   徐一在电话中还告诉她,这些天他在执行一个紧急任务,因此昨天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一天后,在徐一的安排下,夏一琼和瓦西里紧急转移到北京东城土地庙下坡一个神秘的小院里。   这个小院的门非常小,不引人注目,门面呈灰色,两侧是邻家院子。走进门,是一条窄窄的过道,走进另一个门才是一个较宽的院子,右侧是一座灰色小楼,木梯木地板,楼上一侧是窗户,另一侧是几间屋子。   院子的东角有一个月亮门,进入月亮门,是一个整齐的院落。院内有一棵老槐树,十几米高的树上有个喜鹊窝。北厢有三间房屋,中间是客厅,右侧是卧室,设有席梦思双人床,衣柜、梳妆台等俱全。夏一琼把左侧的房屋收拾一下,辟为书房。一是瓦西里在那里写作,她便于掌握情况,联系也比较方便;二是安全一些,她可以随时照顾瓦西里。   瓦西里甚是同意,灰楼上的几间房屋辟为仓库,放置一些装有书籍和杂志报纸的箱子。   夏一琼把那幅钟馗画作悬挂在客厅中央的墙壁上,画幅下面的桌上摆放一个花瓶,准备插入时尚的鲜花。   徐一告诉夏一琼,这个院落以前居住的是北京市的一个领导干部,那位领导干部前不久搬入王府井大街的红霞公寓,正好腾空了这座住宅,他与北京市有关部门商洽使用了这座住宅。   这几天居住还算安稳,周围出奇的静,白日街上偶尔传来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有时还有“剃头嘞”的吆喝声。   瓦西里似乎已经熟悉了这些声音,他做研究工作,就像上了弦的玩具,清晨吃过早饭后就钻入书房,夏一琼端茶进屋也没能打断他的思路。他似乎很兴奋,就像一个登山运动员经过长途登攀就要抵达山顶,又像一个长跑运动员就要到达终点。他全力拼刺,中午吃饭时也若有所思,晚饭后就又一头钻进书房,直到午夜一二时才返回卧室。   夏一琼感觉他的航母研究要有重大突破,胜利在望,特意在午餐和晚餐给他加了营养,炖鸡烹鱼。   瓦西里神采奕奕,双目闪烁光彩,似乎年轻了四五岁。这天深夜,他把夏一琼推醒了,把她剥个精光,然后饿虎扑食一样,把她掀翻在床上。没容她喘息,一阵“狂轰滥炸”,还没等她完全清醒过来,他已大汗淋漓。   他平躺在床上,侧着头,笑着对她说:“一琼,什么叫核动力?这就叫核动力!”   夏一琼喃喃地问:“你的航母研究成功了?”   他叫道:“何止是成功,是有了重大突破性的进展。”   这一年正是1966年。   龙飞率领工作组正式进入北京东城土地庙下坡的这座神秘的小院,开始调查苏联著名航母专家瓦西里的死亡事件,并寻找瓦西里的研究成果。   徐一因为工作失职,造成瓦西里被暗杀,被调离安全部门岗位,分配到西北某基地工作。   夏一琼再也见不到这个行动诡秘地小个子,她现在开始直接与龙飞联系。   龙飞的助手凌雨琦住进了小灰楼上的第一个房间,她在这个房间里架了一张单人木床,搬进一个简易衣柜,开始了她的侦察和保卫工作。她的任务是负责夏一琼的人身安全,积极寻找瓦西里的航母研究成果。   瓦西里被秘密安葬在北京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毗邻朱自清、戴望舒、高岗等知名人士的墓碑。墓碑上镌刻着夏一琼用俄文写的碑文:   我的至爱瓦西里,安息吧!落款是:你的一琼。   历史已经翻开了这一页,夏一琼不愿多想这方面的事情,但是一看到和瓦西里共同生活过的这个院落,那个堆满研究资料的书房和温馨的卧室,特别是那张席梦思软床时,她的眼泪就忍俊不住,夺眶而出。   她曾向组织上打过不少次报告,想搬离这个令人心碎的住宅,但是石沉大海。龙飞耐心地告诉她,瓦西里的航母研究成果还没有找到,她需要在这里配合他们工作,敌特也会卷土重来。因为根据日前掌握的情况,瓦西里的研究成果敌特还没有搞到手。   夏一琼百般无奈,但是为了为瓦西里复仇,给他心爱的人偿还血债,也为了祖国的利益,她强吞痛苦,终于留了下来。   龙飞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他经过几天的搜索和侦察,也没有任何头绪。这个院落的边边角角,墙壁和屋顶,各个角落,他都搜寻遍了,也没有任何新的线索。   龙飞这天上午坐在书房瓦西里坐过的转椅上,从头到尾整理着自己的头绪。这时,电话铃响了,妻子南云打来的电话,这位老特工心情沉重地告诉他:“稻春阿菊越狱跑了。”   龙飞听了,有些紧张。   “稻春阿菊?她怎么会越狱跑了呢?” 第11章 琴匣脱身(3)   稻春阿菊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私生女儿,她的母亲是日本高级妓女特工机构阿菊组织的首干,名叫桥本阿菊。这个谍报组织成员都是日本的绝色女子,利用美人计,在上流社会与一些国家的总统、国王、首相、将军、外交官等周旋,用身体换取情报,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赫赫有名。抗战时期,黄飞虎任国民党政府驻日使馆武官,桥本阿菊便与黄飞虎勾搭成奸。日本投降后,阿菊组织瓦解,桥本阿菊以后就秘密参加了梅花党,在长春潜伏。几年前她在北京东城粮钱胡同13号秘密据点被龙飞击毙。桥本阿菊和黄飞虎的私生女儿稻春阿菊在日本北海道外婆家长大,成年后被黄飞虎派人接到美国受训,成为出色间谍。由于屡立战功,曾被蒋介石封为“梅花女皇。”去年在北京香山樱桃沟退翁洞被我公安机关捕获归案,在北京的监狱服刑。   龙飞驱车赶到单位与南云会合,才了解到稻春阿菊逃跑的经过。   办公室里,南云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向龙飞讲述着。   原来每周到监狱探监的有一个神秘的女人,自称是稻春阿菊的远房表姐,住在北京郊区。她每次给稻春阿菊带来一些衣物和食物。稻春阿菊在狱中表现良好,劳动认真,经常帮助别人,还是文艺骨干,因为她是中国和日本的混血儿,两个国家的语言和文字都不错,在文化活动中经常演唱日本歌曲,受到一些人的青睐。   稻春阿菊经常在牢房的窗台上撒一些食物,有时引得飞鸽争食。有一次,她在一只信鸽的腿上意外地得到一柄锉刀,有时信鸽带来纸条暗示。   这天下午,监狱里驶进一个北京某文化馆演出队的黑色轿车,轿车上下来3个人,其中一人从轿车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大提琴木盒。这是监狱与这个演出队联系好的,经过检查,演出队的3个演员为犯人演出了精彩的文艺节目。特别是大提琴手精彩的提琴演奏《北京的金山上》,赢得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吃过晚饭,这支小小演出队欣然而归。   有人在女厕发现了一个大提琴,监狱非常重视,经过仔细检查,发现稻春阿菊不见了,她所住牢房的铁窗被锉刀锉掉几根铁条。   不久,公安部门接到举报,在北京城外的一个小树林里发现3个麻袋,打开麻袋,发现3个人,一男两女。掏出他们嘴里塞的毛巾,经询问才知他们是某文化馆演出队的演员,被一伙人劫持,黑色轿车也被劫走,他们是应邀到那个监狱演出。   以后,公安部门在北京延庆县一个山沟里发现了这辆黑色轿车的残骸。   经公安部门分析,敌特劫持了这支演出队,然后冒名顶替前往监狱。在上厕所时,把稻春阿菊藏在大提琴盒里,蒙混过关,成功越狱。   南云一口气讲述了这次越狱事件的来龙去脉。   龙飞说:“稻春阿菊是一个十分凶险的梅花党女特务,她的逃走是我们的重大损失。那天接应她的那一男二女又是谁呢?”   南云从皮包里掏出三页模拟画像,说:“这是监狱提供的3个人画像。”   龙飞展开画像,仔细端详着。   第一页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一副毛驴脸,脸拉得较长,一口糟牙,两只金鱼眼睛,瞪得溜圆儿。   第二页是一个约四十岁的女子,长得有几分姿色,妩媚绰约,但有些沧桑。   第三页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气质娴雅,有几分阴冷。   南云指着第三页上的女人画像说:“据监狱方面讲,经常来探望稻春阿菊的女人,跟这个画像上的女人很相似……”   龙飞神情变得严肃,“这个女人好像是白薇……”   南云惊叫道:“白薇?……”   龙飞点点头,“是白薇。杀害瓦西里的凶手不像是苏联克格勃,也不像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很可能是梅花党的大陆潜伏头子白薇。策划营救稻春阿菊越狱的总指挥可能也是白薇。”   南云呆了半晌,叹道:“看来这些都不寻常,我们面临的是一场硬仗。”   龙飞点点头,“白薇非常狡猾,她和我们斗争很有经验,又添了稻春阿菊这一员猛将,稻春阿菊杀人不眨眼,经常女扮男装,迷惑我们。但我想,她们将很快会出现在东城土地庙下坡夏一琼的住宅。据我们截获的电台电文信息,蒋介石和他的情报头子蒋经国密令梅花党要不择手段尽快得到瓦西里的研究成果。同时,美国中央情报局远东部也派出特工来到中国,苏联克格勃一直在附近活动,他们有苏联驻华使馆掩护。日本情报部门也有所动作,日本比那些国家更加敏感,因为日本离我国很近,他们对航空母舰更加敏感。”   南云说:“龙飞,刚才听李副部长说,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党中央,毛主席也很重视这件事,海军司令萧劲光多次打电话催问这件事。”   龙飞站起身,“我清楚这件事背后的分量,现在最重要的是设法找到瓦西里的研究成果。夏一琼平时虽然提供了一些重要情况,但支离破碎。目前敌特还不会加害于夏一琼,因为他们认为她还有用处,从她的身上可以找到瓦西里研究成果的重要线索。”   凌雨琦在厨房包了两盖帘韭菜馅水饺,可是直至天黑,夏一琼还是没有回来。   夏一琼是上午10时左右出门的,她说自己月经不调,到崇文门外同仁堂去抓药,可是出去有8个多小时了,至今没有回来。   凌雨琦有些沉不住气了。   夏一琼究竟到哪里去了?   她会不会出事了?   凌雨琦有些焦灼不安,立刻打电话报告了龙飞。   十分钟后,龙飞驱车赶到,他仔细询问了情况,决定去崇文门外同仁堂走一遭。   龙飞带着凌雨琦沿着去同仁堂的方向步行,他们穿过苏州胡同,上了东单南大街,出了崇文门城楼,到了花市大街,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此时华灯初照,车水马龙,路上行人来去匆匆。   两个人来到同仁堂,上了三楼,来到中药铺前。龙飞向售货员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夏一琼模样的女人前来抓药。   那个胖胖的售货员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是有这么一个人,高高的个子长得挺好看,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戴着一个大口罩。”   凌雨琦叫道:“就是她,她在哪里?”   售货员说:“她月经不调,她想要中药,我们目前正缺货,她没有买到,下楼去了。”   凌雨琦听了,有些扫兴。   龙飞和她走出同仁堂,在苍茫的人流里怅望着。   这个夏一琼,她到哪里去了呢?   回到夏一琼的住宅,院内屋里依旧是空空荡荡。   龙飞对凌雨琦说:“夏一琼很可能出事了,我马上赶回局里,发寻人启事。你守在这里,夜里精神点,要不然我让南云陪你?”   凌雨琦笑了笑,“不用,老龙,你放心,我这神枪可不是吃素的,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快走吧,争取时间。”   龙飞开车走了。   凌雨琦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往行军床上一靠。她从兜里掏出那柄随身携带的小手枪,把子弹推上膛,把枪在手心里握了握。然后,她下了床,在窗口往下望着。   昏暗的路灯忽闪不定,光线黯淡,院子里灰蒙蒙一片,看不甚清。   死一般的沉寂。   她感觉眼皮儿在跳。   当天上午10时许,夏一琼打扮停当,特意戴了一个大口罩,北京的深春,空气并不清新,杏花雨,桃花云带来的花粉气,垂柳街生出来的一片片轻纱般的絮云,有时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月经不调已经有些日子了,瓦西里的被害对她的刺激实在太大,她已经有许多天被失眠的痛苦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瓦西里深爱着她,她当然也深爱瓦西里。这个乌克兰贵族的后裔,他的豪爽、坦荡、幽默和博学,令她神往形驰。她认为,天底下的男人只有瓦西里最优秀,特别是与他云雨,简直就是莫大的享受,如同升天成仙,使她兴奋不已。有时他们一天做爱三次,都能惟妙惟肖,贯彻始终。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成过眼烟云,云消雾散,她的月经也出现了严重的失调,令人烦恼不已。   她清楚地记得在上大学二年级时,同桌的一个笨头笨脑的男同学拼命追求她,隔三差五,就给她送来一支鲜艳的红玫瑰。可是她并不喜欢这个脸上有雀斑,一双小眼睛的后生。他还比她小3个月。这个叫冯英兵的男同学经常主动帮助她打饭,下雨天帮她撑伞,她的皮鞋脏了,他给她擦皮鞋。她上完厕所,他还给她送上湿纸巾;他对她真是无微不至,关怀备至。尽管他对她如此殷勤,她从心里对他反感,她特别不喜欢他戴的那副眼镜,镜片背后眨动的是一双诡异刻薄的小眼睛。冯英兵来自山东农村,一想到那贫瘠的山村,破旧的房屋,门口挂着的一串串红辣椒和泛白的白薯干,夏一琼就心颤儿。可是冯英兵偏要装出斯文和儒雅,孔子的故乡怎么会生出这么一块劣料!   寒冬来临,快放寒假了,大家都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偏偏这个时候,夏一琼感冒了。下午4时多,高烧达39℃,她有些迷迷糊糊,感到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冯英兵背着她来到协和医院急诊室,输液,取药,又把她背回宿舍。同宿舍本来住4个人,那3个女同学因为害怕受到传染,临时换住别处。冯英兵为她打来病号饭,一碗面条,上面趴着一个鸡蛋。   夏一琼闻了闻面条,没有食欲。冯英兵走了出去,一忽儿,提着一罐鸡肉蘑菇汤走了进来,声称是从翠花楼饭庄买来的。夏一琼闻到香味,顿时有了食欲,她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在冯英兵的悉心照料下,夏一琼病势渐好。可是冯英兵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感到内疚,深知是自己传染了他。这几天冯英兵为了照料她,睡在上铺,她睡在下铺。这天深夜,冯英兵开始说胡话,他说他如何爱她,多次梦到她,说到这时,放声大哭。   夏一琼有些感动,她爬上上铺,拥紧了他。她发现他的身体很热,一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她建议他上医院,他摇摇手说,他经常发烧,已习以为常,过一段自然会好,就是需要多喝热水。她去锅炉房打了两个暖壶开水,回到宿舍,发现他已从上铺下来,滑入她的被窝。   “你这被子好香。”他拼命地吻她的被子。   夏一琼觉得好笑,给他热水喝。   他就势抱紧了她,把她拥入被里。   “一琼,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从我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神魂颠倒,魂不守舍。我们天生就有缘分,五千年前就有缘分!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说着说着,他泪如雨下。   夏一琼觉得他十分可怜,为他拭去泪水。   他又红着脸说:“一琼,你不知道,我经常为你手淫……”   “手淫?”她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   他拉开被子,扯下裤头,露出直挺挺、黑乎乎的小家伙。   夏一琼羞得脸色飞红,不好意思地靠紧他,偷偷地窥视着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他开始用手拨弄它,愈摇愈猛,气喘吁吁,朦胧着双眼。   一忽儿,他再也按捺不住,扑倒了她,拼力扯下了她的衣裤。   她变得像一只褪尽毛的小雏鸡,赤条条、可怜兮兮的。   他弄得她生疼,她开始大声呼叫,他的小家伙蔫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想再搭理这个叫冯英兵的同桌,她调换了座位,疏远了他。   他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只好在远处怯生生地望着她。   她觉得这种场面真是太无聊,太没意思了……   遇到了瓦西里,她才真正感受到庄严、甜美和兴奋。   夏一琼来到同仁堂,发现没有治疗月经不调的中药,感到很失望。她闷闷不乐地下了楼。   这时,一个清秀的小伙子挤上前来,对她说:“同志,我有祖传秘方可以治疗你的月经不调。”   夏一琼回过头,看到这个小伙子态度诚恳,文雅俊秀,顿时有了好感。   “你有什么秘方?”   “通过刮痧,可以达到治疗效果。”他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那太好了。刮痧?怎么个刮法?”   “到我的诊所就知道了。”   “你的诊所在哪里?”   “不远,就在附近。”   “好,我跟你走。”   小伙子叫来一辆三轮车,二人坐了上去。   在车上,小伙子告诉她,他是元朝大医学家、大思想家朱丹溪的后代,祖籍是浙江义乌市人,至今义乌还有朱丹溪祠堂。   三轮车进入路西一条胡同,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大杂院门前。   夏一琼付了车钱,小伙子带她穿过两个院落,走进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小伙子带她走进一间平房。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单人木床,桌椅齐整,屋角有个衣柜,摇摇欲坠。   夏一琼看了,有些疑惑,问:“这就是你的诊所?”   小伙子点点头,“这是临时租来的房屋,做临时诊所。”   “你怎么刮痧?”   小伙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牛角材质的小片片,“这就是刮痧的工具,祖传之物,朱丹溪大师用过的。”   “怎么刮?”   小伙子把窗帘拉上,把门关好,说:“你上床,把裤子脱了。”   夏一琼听了,脸上羞得飞红,有些紧张,脸上渗出汗来。   “还脱裤子?”   小伙子认真地点点头,“对,刮痧的部位是腹部、大腿内侧……”   夏一琼听了,双腿有点打颤儿,支吾着说:“这,这,我不好意思……”她的脸泛起一片红晕,热得如同发烧。 第12章 古寺寒梅(1)   小伙子显出不悦,说:“女人有六不背:一不背父母,因为父母有养育之恩。二不背丈夫,因为跟丈夫是同床共寝。三不背医生,一位医生是救死扶伤。四不背情人,一位情人是生死之恋。五不背圣人,圣人坐怀不乱。六不背哲人,哲人通晓古今。何况我也是女人,咱们是同性别的人。”   夏一琼听了,十分诧异,惊问:“怎么?你是女人?”   小伙子笑道:“我喜欢做男人,平时经常女扮男装,爹妈生我时希望我是个男孩,结果却是女儿身。因此他们用男装打扮我,让我站着尿尿儿……”   夏一琼听了,更觉惊奇。   小伙子笑得更响了,“爹妈给我起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叫虎娃。”   虎娃说着从床下拽出一个尿盆,脱下裤子,“哗哗”地尿起来。   夏一琼见她果然是女儿身,镇定下来。   夏一琼顺从地脱了皮鞋,上了床,脱下裤子……   虎娃拿起刮痧的小片片开始在她的腹部、大腿内侧等处轻轻地刮着……   刮了约摸有三十多分钟,她摇摇头说:“你的阴气太重,只刮出微红,你需要到庙里烧香拜佛,才能达到疗效。”   夏一琼点点头,“好,就听你的,那么到哪个庙里去拜呢?”   虎娃停止了刮痧,让她拿好裤子,下了床。   她沉吟着说:“北京东南云居寺被称为北京的敦煌,珍藏着世界之最的大藏经经版,历经隋、唐、辽、金、元、明数千僧人、艺术家镌刻,藏有佛祖舍利。北京门头沟潭柘寺号称‘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戒台寺以松奇闻名;牛街法源寺有佛教图书馆,以丁香闻名;地安门大街广化寺是北京佛教协会所在地;西四广济寺是全国佛教协会所在地,香火极盛;北京门头沟法海寺,以明代壁画闻名;禄米仓智化寺以佛教音乐闻名;香山碧云寺以曾停有孙中山灵柩闻名,卧佛寺以卧佛闻名;怀柔红螺寺是风景优美的古寺,秀竹清菊,文人雅士,吟诗品茗。但是要说最灵验的庙,还得数朝阳禅寺。”   夏一琼说:“着朝阳禅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在什么地方?”   虎娃神秘兮兮地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带你去就知道了。”   夏一琼说:“我听说北京八大处二处的佛牙塔也十分灵验。”   虎娃说:“这朝阳禅寺治病最灵,其中有一个斋堂,名为‘钟馗堂’,供的都是驱魔避邪的钟馗,非常有道。”   夏一琼说:“我家里也供了钟馗。”   虎娃说:“钟馗堂里供奉着一百尊钟馗,你想这百馗图有多么厉害,个个神采奕奕,姿态各异,妖魔鬼怪,一扫而光,馗到病除!”   “我要去朝阳禅寺!”夏一琼有些急不可耐。   虎娃说:“朝阳禅寺是一座山寺,建于明朝,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晨钟暮鼓,朝花夕拾,是一处风景胜地。”   夏一琼喜形于色道:“太好了,我可投对庙门了。”   两个人走出院落,正见有个三轮车停在那里。虎娃朝那个车夫一挥手,两个人依次上了三轮车。   “去哪儿?”车夫粗声粗气地问。   “朝阳禅寺。”虎娃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将手一挥。   车夫蹬着三轮车驶去。   夏一琼坐在虎娃的身边,隐隐闻到一股清香。她望着虎娃说:“你身上真香。”   虎娃自豪地说:“我是香料桶里泡过的,现在看清楚了吧?我是一个女儿身。”   夏一琼说:“怎么连味道都变了呢?刚开始接触你时,我闻你身上是大葱蘸黄酱的味道,现在闻到的是一股股彻入骨髓的清香。”   虎娃说:“这其实是一种感觉。例如你要接触医生,会闻到一种来苏水的味道。你接触厨师,会闻到一种炒菜的味道。你接触掏粪工人会闻到一种粪便的味道。”   夏一琼说:“我肚子有点饿了,该吃午饭了。”   虎娃望了望四周,说:“出了建国门就是豁子外了,城外没有什么像样的饭馆,一会儿找一个包子铺,吃点包子,喝点小米粥吧。”   夏一琼点点头,说:“好,吃点什么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三轮车往东南行驶着,穿过建国门,古观象台,虎娃指着路旁一家狗不理包子铺说:“那儿有一家包子铺,停车,咱们一块吃一点饭。”   三个人走进包子铺,只见小店内干净整齐,有十几个顾客正在吃饭。虎娃拣了一个座位坐下来。   服务员走上前,笑容可掬。   夏一琼说:“大家都是为我的事而来,我请客,你们随便点。”   虎娃和夏一琼各点了二两猪肉包子,一碗小米粥,车夫点了半斤猪肉包子和两碗小米粥。   夏一琼对车夫说:“师傅,你挺辛苦的,来二两二锅头吧,再添两个酒菜。”   车夫露出笑容,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说:“谢谢大姐,喝点小酒,提点精神头儿。”   夏一琼又叫服务员端来一碟猪耳朵,一碟凉拌黄瓜和一瓶二锅头酒。   “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来了!”服务员一声吆喝,一屉热气腾腾的猪肉包子端到桌上。   几个人吃起来。   虎娃吃包子时,眼睛朝四处瞟去,只见屋角坐着一个外国男人,正滋滋有味地吃着包子,看模样是苏联人,穿着休闲西服,黑亮皮鞋,约摸三十来岁,生的俊秀。   虎娃拽住那个服务员,用手指着屋角那个外国男人,问:“你们这个店里怎么也有外国人?”   那个服务员将小刷子一摇,瞥眼望了望那个外国男人,小声对虎娃说:“这里附近是使馆区,有时也有外国人来店里吃包子。他们那个西餐有什么吃头?咱们中国菜名堂可多了,他们有时也换换口味。一块牛肉,几片菜叶,浇个沙拉油就是一顿饭,这就是西餐。咱们中国老字号有很多,谁不知道天津狗不理包子,皮儿薄,肉嫩,要嘛嘛香!”   虎娃朝窗外看了看,门前停着一辆伏尔加牌黑色小轿车,车牌是“使”字牌,是使馆的车。   那个外国人用生硬的中国话对服务员说:“同志,有芥末油吗?”   那个服务员点点头,说:“有,我去拿,您等一下。”   一忽儿,服务员拿来一小瓶芥末油放到外国人面前的桌上。   车夫问那个服务员:“你们店里有臭豆腐吗?王致和的臭豆腐。”   服务员说:“有,浇香油吗?”   车夫喜形于色,“浇,要小磨香油。”   虎娃瞪了车夫一眼,“哼,吃什么臭豆腐?味儿太重,人家以为茅房搬到这里来了。”   车夫笑着说:“我就喜欢吃这一小口,要是有炸窝头片儿就更好了。”   那个服务员说:“炸窝头片儿也能做,要吗?”   车夫望望夏一琼说:“是不是来一盘,多少钱一盘?”   服务员回答:“不贵,五毛钱一盘。”   夏一琼说:“我也想尝尝炸窝头片儿,好,要一盘。”   服务员一忽儿端着一盘炸窝头片儿和一碟臭豆腐过来,摆在他们的桌子上。   一股特殊的味道弥漫着。   几个顾客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夏一琼面前的桌上。   一个年轻妖娆的女顾客耸了耸鼻子,说:“哼,屎壳郎儿爬电线,什么人都有,还真有人好这一口。”   旁边一个年轻男人用胳膊肘捅她一下,说:“小点声,有卖就有买,我妈也喜欢吃这一口,王致和的臭豆腐,天下闻名!闻着臭,吃着香!”   车夫津津有味地嚼着臭豆腐,他喝了几口酒,脸色泛红,话也多起来。   “北京的臭豆腐比杭州的臭豆腐香多了,我们家就喜欢吃这个。我家里有几个坛子,腌的就是这个,别看招来一堆苍蝇,又白又胖的大蛆排成队,可是这玩意实在好吃。”   虎娃呵斥他道:“臭子,你少说两句好不好?灌了一小瓶白汤子,你又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车夫低头不语了。   夏一琼问虎娃:“你们原来认识?”   虎娃也觉失口,急忙掩饰道:“我有时雇用他的车。”   “他叫臭子?”   “对,叫臭子。”   吃过饭,车夫蹬着三轮车,拉着夏一琼和虎娃又赶路了。   天色已晚,远山如黛,马路两旁的电灯杆上的电灯昏暗乏力。   夏一琼问虎娃:“天都黑了,那座庙怎么还没到?”   虎娃说:“不要着急,快到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夏一琼问:“这附近有电话吗?我想跟家里打一个电话,要不然家里该着急了。”   虎娃环顾四周,说:“没有电话,不过,那座寺庙快到了。臭子,快点蹬。”   车夫加快了速度,三轮车在马路上颠簸,不时卷起一阵阵尘土。   虎娃发现,在她们身后,有一辆黑色的伏尔加小轿车时隐时现。   又走了一程,夏一琼有些焦灼不安,她望着前面黑幽幽的一片,有点害怕了,她说:“那个朝阳禅寺究竟在哪里?我回去了……”   虎娃劝说着:“你的身体非常重要,月经不调,会酿成病根,影响到你的生育和寿命。如果处理不好,会很快衰老的……”   夏一琼听了,有些不知所措。   她望着车夫后背被汗水浸湿的布衬衫和黑黝黝的肌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虎娃快活地哼起小曲。   是日本小调。   夏一琼眼见天色越来越黑,路上行人愈来愈稀少,三轮车又驶入山路,心内愈发惊惧。她对虎娃说:“这是什么地方?不行,我要回去,我下车!”说着要往下跳。   虎娃一把扯住她,说:“就要到了,别急嘛,朝阳禅寺就要到了。”   夏一琼脸色变得煞白,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要回城,回家!”   她挣扎着。   虎娃见她态度坚决,从兜里摸出一块手帕,一捂她的嘴,她便晕了过去。   虎娃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病人,对车夫吩咐道:“臭子,再加把劲儿,快蹬几步,别让路人发现。”   臭子憋足了气力,飞快地蹬着三轮车,脸上的汗水“哗哗”地淌了下来。   夏一琼醒来时已是深夜,她躺在一张单人木床上,屋里亮着灯,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木椅,桌上摆放几本有关佛教的书籍,屋角有个脸盆架子,挂着毛巾,旁有一个肥皂盒。床底有一个尿盆。墙壁上挂着一幅长卷,蓝色衬底,金黄色楷书小字。   夏一琼仔细一看,是一部《心经》。   她去开门,门打不开,外面已经锁上。她又来到窗前,用力去推,窗外已经钉死,只有一些缝隙。   她深知自己已被绑架,但是绑架她的这些人是何方敌特,她心里无数。   她又一次用力推门。   无人应声。   她索性用拳头砸门。   “砰,砰,砰!”   一忽儿,门外传来脚步声。   “砸什么?深更半夜的,别惊动佛祖!”是臭子的声音。   “我要上厕所!”她大声叫道。   就在屋里撒吧,床底下有尿盆!臭子的声音。   “我还没吃晚饭呢!”   “你中午不是吃了狗不理包子吗?少吃一点,减肥。”又是臭子的声音。   “你妈的,放屁!”夏一琼骂着,接着用力砸门。   臭子在门外叫道:“你说话别带我妈,她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了,我可是个大孝子!”   夏一琼叫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快把你们老板叫来!”   “那你安静一会儿,我去请老板。”   臭子的脚步声远去了。   夏一琼暂时安静下来,她坐在床头,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过了有十分钟,脚步声又近了,门开了,臭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和一条毛巾。   “你这个贼车夫!竟敢绑架我!”夏一琼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液。   臭子说:“我也是替老板做事,没有办法,老板在佛堂上,请你过去,你先委屈一下。”说着硬拽住夏一琼的双手,用绳子绑了。夏一琼想挣脱,无奈臭子的气力太大太猛,只好就范,臭子又用毛巾蒙住她的双眼。   “你们这是请吗?”她叫道。   “别声张,如果声张,我就用我的袜子塞住你的嘴。”   夏一琼骂道:“混蛋!”   臭子牵着她的手,走出门,穿过一条甬道,又穿过大雄宝殿,走进一个佛堂。   佛堂内灯火辉煌,莲花宝座上坐着一个面容姣好、凄冷的中年妇女,身穿缀满金色梅花曙红底衬的中式棉袄,草绿色裤子,正在打坐。左侧立着那个叫虎娃的秀丽少女。   佛堂正中有一个大匾,用竹书写着:梵宇慈云。两侧有一幅木刻对联,左联是:大千世界,右联是:不二法门。两侧有几个棉布墩儿,莲花宝座前有一供桌,摆有苹果、柿子、鸭梨等供果,三柱长香,香烟袅娜,冉冉升起。供桌前有一金黄色三尺直径的棉布拜垫儿。   佛堂两厢各有五棵梅花树,正值冬季,暗香浮动,梅蕊绽开,幽香缕缕。正中悬挂一盏梅花形大吊灯,五瓣梅花灯闪闪发光,熠熠动人。   臭子揭开夏一琼脸上的蒙巾,夏一琼恍入一个神奇的世界,有些恍惚。   莲花座上那个美丽的妇人一声令下:“快把夏小姐手上的绳子解了!”   臭子赶快解了绑绳,夏一琼晃动一下手腕,感觉舒服许多。   “夏小姐,受委屈了。”莲花座上那个美丽妇人蔼然说道。   夏一琼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把我绑架到这里?”   美丽妇人回答:“夏小姐,误会了,我们是把你请到这里。”   “我不认识你们!”   虎娃上前一步说:“夏小姐,我向你说实话。”她指着莲花宝座上的那个美丽妇人说:“这位就是梅花党主席的敬斋老先生的爱女、梅花党特使白薇小姐!”   夏一琼听龙飞等人说过梅花党,知道是台湾国民党的特工组织,但是没有听说过白薇,因此不以为然。   虎娃“嘿嘿”冷笑两声,又说:“我就是梅花党的稻春阿菊,就是被蒋总统封的‘梅花女皇’!”   夏一琼也没有听说过稻春阿菊的名字,她平静地说:“我跟梅花党没有任何瓜葛,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白薇说:“可是你跟瓦西里先生研制的核动力航母就有关系了。我不说你也明白,这种干系你是躲不掉的。”   夏一琼说:“他有他的业务,我有我的工作,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说实话,我的丈夫瓦西里是不是你们杀害的?”   白薇说:“夏小姐,我们深知你的家庭背景和你的历史,你曾经被中共打成右派,被放逐到福建仙山牧场,也受过不少苦。我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你应该冲破中共的铁幕,投奔自由世界。”   夏一琼说:“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我丈夫研究成果的下落,政府也想得到这一研究成果,也是徒劳无有。”   稻春阿菊冷笑着说:“瓦西里是你的丈夫,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们相爱至深,他怎么可能对你保密呢?”   夏一琼平静地说:“是的,瓦西里,一个优秀的乌克兰籍人,他深深地爱上了我,为了爱情,他背叛了自己的祖国,不顾苏联政府让他回国的指示,毅然留在了中国,我更是深深地爱他。瓦西里虽然死了,但是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我这一生活得很踏实,很知足,因为我们拥有神圣纯洁的爱情。实际上,我们是情人,我们从来没有领过结婚证,那一张纸对我毫无意义,我们是事实婚姻。他确实每天都在做研究工作,夜以继日,可是我从来不过问他的研究工作。如果他知道死期已近,可能会把他的研究成果过继给我,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就是把我肢解了,我也这么说,因为这是事实。你们让我配合你们,我配合你们什么?我不想成为任何政治势力的工具,我就是我,我是一个自由的人,一个有独立思维、不依附于任何人的人!”夏一琼说这些话时斩钉截铁。   白薇说:“夏小姐,委屈你了,你先在这里住些日子吧。”   夏一琼说:“这里是佛家圣地,你们不要忘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即刻就报。”   白薇不再说话,将手一摇。   臭子走到夏一琼面前,用绳子把她的双手绑了,又用毛巾绑住她的双眼,于是推她走出佛堂。   夏一琼大声叫道:“我还没有吃饭,你们放我回去!”   这凄凉的喊叫声在佛堂内外回荡着……   凌雨琦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阳光融融。她觉得脑袋昏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她伸手到枕下,手枪依旧在那里。她患上平日穿的衣物,下了楼,来到院里。她惊呆了:只见院里的方砖被撬开,泥土处也被翻过,老槐树的几处树皮也被刮落。   她走进屋里,只见一片片地板也被撬开,家具狼藉,有几处墙也被用铁器凿开,露出砖头。   “敌特在夜里行动,他们一定使用手段将我迷醉了。”她想。   她立即报告了龙飞。   龙飞很快驱车赶到现场。   “夏一琼有消息吗?”龙飞问她。   凌雨琦摇摇头。   龙飞说:“她肯定是被绑架了,绑架的人很有可能是梅花党的敌特,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龙飞和凌雨琦屋前屋后、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在后院的厕所里发现一个大前门牌香烟的烟头。 第13章 古寺寒梅(2)   龙飞拿着这个烟头说:“这是有名的大前门牌香烟的烟头,很可能是梅花党的特务抽的烟。当然也有可能是苏联克格勃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他们一般抽雪茄和本国香烟,也可能会雇佣中国人。雨琦,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没有留下任何工具。”   凌雨琦点点头,她带龙飞上了楼,走进自己居住的房间。   龙飞在屋内来回走了一遭,闻了闻,说:“我的判断不错,空气中还有中国传统麻醉旱烟的气味,美国人和苏联人一般不会用这种麻醉办法。”   凌雨琦说:“莫非是白薇来了?”   龙飞望着窗外说:“也不一定是她亲自来,她可能派人来,砸墙刨地可是力气活儿呀!”   凌雨琦给龙飞倒了一杯温水,“老龙,喝杯水,看来梅花党也认为瓦西里会把他的研究成果藏在地穴或者夹壁墙里。”   “这是一种排除法,逐渐接近目标。雨琦,要有耐心,你还留在这里,敌特还会来。我一会儿请房管所的同志派几个工人来,把这里整理一下。”龙飞喝了一口水,在屋内踱着步。   他把水杯放到桌上,说:“雨琦,你一个人行吗?要不然我让南云来和你做伴儿,或者叫肖克来。”   凌雨琦摇摇头,“不用,人多目标大,最近局里那么忙,南云姐和肖克手头都有不少事,我一个人就行了。”   龙飞走后,凌雨琦把院门关好,然后回到楼上房间里,在窗口注视着附近的情况。   一小时后,建国门房管局负责人带着几个工人拿着工具来了,他们七手八脚拿铁锨、瓦刀等工具,把地面收拾平整,把墙上收拾齐整。凌雨琦想留他们吃饭,他们连水都没有喝,扛着工具告辞了。   下午院内屋里又恢复了平静,凌雨琦从外院走到里院,又从屋里来到屋外,看到涂抹得整齐的墙面和铺平的路面,松了一口气。她来到正房外,看着老槐树被刮掉树皮的模样,又望着凛冽的寒风吹过树干和树枝颤抖的情景,不由得发出一丝感叹。   她朝上望去,在稀疏的树枝间,只有那个黑乎乎的喜鹊窝仍然挂在那里。   夏一琼已经有一天半没有吃任何事物了,她开始绝食,以示抗议。   白薇派臭子给她端来小米粥、馒头、煎鸡蛋、白菜炖豆腐,她一概不理,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屋顶,一声不吭。   稻春阿菊几次闯进她的房间,用手枪抵住她的脑袋,她仍然不低头,置之不理。   稻春阿菊气急败坏,把臭子拉到她的床前,对她威胁说:“夏一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再不吃饭,我就让臭子肏你!”   夏一琼听了,坐了起来,双眼一瞪,说:“他敢?他要是敢动我,我就撞死在你们面前!我就不信阎王爷能长三只眼儿!”   臭子被她的气势吓退了几步,不敢正视她。   稻春阿菊跑到白薇屋里,叫道:“别看这个姓夏的小娘们长得文绉绉的,厉害起来像个泼妇。我看不如把她宰了,拉到庙后头挖个坑埋了。”   白薇说:夏一琼不能杀,留着她还有用,中共正千方百计找她。我们的人搜查了她居住的地方,挖地几尺也没有找到瓦西里的研究成果,只找回一堆价值不大的废纸。这个狡猾的瓦西里,究竟把情报藏到哪里去了?也可能这个姓夏的女人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想瓦西里不会把情报藏到远处,他在北京没有亲友。如果夏一琼真的不知道,那么夏一琼的亲友家里也不会有这个情报。那么,这所住宅便是重中之重。如今中共派了一个叫凌雨琦的得力干员住在那里,这说明中共也没有得到这个情报,他们也分析情报很有可能还藏在这个住宅里。   稻春阿菊无奈地说:“可是夏一琼目前绝食怎么办?”   白薇想了想说:“不行就给她注射营养液,暂时还不能让她死掉,还要继续做她的工作。”   稻春阿菊听了,叹了一口气。   夏一琼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她的身体日渐虚弱,只是依靠白开水度日。   臭子见她面色惨白,双目呆滞,不敢正眼看她,有时用余光瞟她一眼。   这天夜里,夏一琼被一阵寒风吹醒,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小门洞开,一个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旋风般卷了进来。   她刚要叫喊,那个蒙面人一扬手,一块手帕在她鼻前一晃,她便昏厥过去。   夏一琼醒来时,天色大亮,自己躺在一个漂亮的欧式公寓里,席梦思双人床软绵绵的,组合柜、化妆台、桌椅都是月白色贴面,古铜色立柱,显得古雅庄重。墙壁上挂着铜版画,画面上是俄罗斯少女架着雪橇在雪野上奔驰。   这是什么地方?   她感到十分神奇。   她想了想昨夜的情景,不知所为。   这时,一个俄罗斯少女笑吟吟走了进来,她手里托着一个铜盘,盘里有热牛奶、面包和几片香肠。   她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夫人醒了,吃点东西吧。”   她把铜盘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地方?”夏一琼问。   “苏联驻北京的大使馆。”她微笑着回答。   “我怎么来到了这里?”她揉了揉眼睛。   “是瓦西里的朋友救了你,她把你从北京郊区的山里救到了这里。”   “瓦西里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尤金。”   “尤金?我怎么没有听瓦西里说过。”   少女笑着说:“瓦西里是一个严谨的人,他有许多朋友,有的不一定会告诉你。”   夏一琼下了床,走进浴室,泡在浴缸里,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洗了一个热水澡。她望着自己干瘪的苍白的肚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夏一琼洗浴完了,换上少女为她准备的一套干净的中式衣服,然后来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喝着牛奶,嚼着面包。   她问少女:“这个尤金是干什么的?他怎么会知道我落入歹徒的手里?”   少女告诉她:“他是苏联塔斯社的一个新闻记者,正好在北京采访中国的人大和政协会议,他去找瓦西里,才知道老朋友已经遇害,后来不知从哪里得到你被绑架的消息,设法找到了你,把你救到了这里。”   夏一琼说:“这真是神了,那些歹徒把我绑架到那么一个僻静山区的庙里,他怎么会得到这个消息的?”   少女神秘地说:“他有点特异功能,在列宁格勒被称为大巫师,能掐会算,通过掌纹,通晓真机。”   夏一琼听了,半信半疑。   这个叫尤金的苏联记者这天晚上才赶回使馆,夏一琼看到他时大吃一惊。他长得十分英俊,蓝色的眼睛,湛蓝泛光,匀称的身材,凸起的肌肉,生机勃勃,好像只有二十七八岁。   “其实我已经三十五岁了。”他认真地说。   “瓦西里都快六十岁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年轻的朋友?”她望着他的眼睛问。   尤金坦然地说:“我和他家是世交,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乌克兰贵族,早在瓦西里离开苏联到中国之前,我们就是朋友。我几乎每年都到北京来采访,他都会和我会面,我们会面的地点是莫斯科餐厅。可能是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和所处的政治环境等原因,他没有告诉你,因为这很危险。”   夏一琼问:“你是苏共党员吗?”   尤金点点头,“当然是。”   “那你对中共九评苏共的文章怎么看?”   尤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些文章的某些观点我赞同,譬如苏联的肃反扩大化,有超级大国的发展倾向,修正了马克思主义的部分观点,大国沙文主义等,但是也有一些观点我不敢苟同。”   夏一琼说:“不错,苏联政府和苏联人民确实帮助过我国,可是在中国最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你们却撕毁了大批合作合同,撤回大批苏联专家,使我国的许多工程被迫停工。你们逼我国还债,火上浇油,致使这一时期我们国家在天灾还债困难重重之时,饿死了那么多人,你们算什么苏联老大哥?”   尤金说:“这如同两个小孩打架,闹翻了,翻脸不认人。中共在国内战争时期,苏联提供过不少援助,又出钱,又出人才……”   “得了,什么人才?你们派了一个李德来当政治顾问,结果尽打败仗,排挤毛泽东同志,中央红军被迫撤出瑞金,历经二万五千里长征。”   尤金说:“1945年苏联出动百万红军向日本宣战,击溃了日本关东军数十万精锐部队,解放了东北全境。”   夏一琼冷笑着说:“可是你们苏联大兵不知糟蹋了多少我们东北的良家女子!”   尤金一摆手:“好了,不说这个了,战争嘛,男人不容易。”   “什么男人不容易?”夏一琼话锋一转,问:“你怎么找到那个鬼地方的?”   尤金说:“那天在建国门外的一个包子铺,我就注意到你,因为瓦西里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我觉得那几个人有问题,开车一直跟踪你们,才找到那个寺院。”   夏一琼说:“尤金,我求求你,让我回家吧,不然我的朋友该等急了。”   “朋友?你的朋友?是中共的特工部门吧?”尤金冷冷地说。   夏一琼说:“他们是保护我的。”   尤金问:“那么你诚实地告诉我,瓦西里究竟把他的核动力航母研究情报藏到哪里了?”   夏一琼惊得退了一步,“尤金,你不会是苏联克格勃吧?你怎么也关心这件事情?”   尤金说:“瓦西里同志是一位伟大的航母科学家,他一直致力于研究核动力航母,做了大量有效的研究工作,他简直就是一个航母天才!我是一个新闻记者,新闻的敏感当然会让我关心这件事情。夏小姐,你要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新闻事件,极有新闻价值。我要是首先报道出来,震惊全世界!我会争取到普利策新闻奖!这个奖具有世界意义。”   夏一琼说:“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瓦西里的研究成果在哪里,我也在寻找这一研究成果。”   尤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半晌他才缓过劲来,自言自语地说:“他会把这些研究成果藏在哪里呢?”   夏一琼失踪3天了,没有一点消息,这可急坏了龙飞等人。   凌雨琦这两天住在这个充满诡异气氛的院落,没有发生新的情况。   这天下午,她有些困乏,便倚住床头昏昏欲睡。正睡间,猛一睁眼,看到窗外楼外仿佛有个人影一闪。   她猛地跳下床,从枕头下取出手枪,藏在口袋里,然后迅疾下楼。   院里没有动静。   她又走进正屋,卧室、书房也没有人迹。   她来到后院,只听厕所里好像有动静,有用水冲马桶的声音。   她走近厕所,猛地拉开厕所的门,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穿着破烂的衣服,佝偻着腰,正在提裤子。她的脸上布满树皮般的皱纹,两只眼睛肿得只露出一条缝。   “你是谁?”她大声喝道。   老太太一听,吓得刚拉上来的裤子掉了下来,伸手去拿停在墙边的一个木棍。   凌雨琦一把夺过那根棍子,又喝道:“你到这里干什么?”   老太太往上提着裤子,哼哼道:“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拉屎放屁?我是谁?我是来京上访人员,刚在北京车站下的火车。我憋急了,想找个厕所……”她偷眼瞟着凌雨琦。   “上访人员?”   “对,上访人员!我有冤屈!我是浙江金华镇人,我的姑娘被村长奸污了,弄出个大肚子,都5个多月了,我那时黄花闺女呀!村长只给了几斤小米,石竹,我要上告!乡里不管,我告到县里,县里不管,我告到省里,省里不管,我就到北京来上告!我就不信,还有没有王法了?我那17岁的姑娘不能就这样让村干部糟蹋了!”   凌雨琦说:“你可以到中南海西门斜对面的国务院信访局去告状,从这里往西到东单坐一路公共汽车六部口站下车,往北走200多米就是。”   老太太露出一丝笑意,“这天底下还真有好人,我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我是遇到好人了。姑娘,我谢谢你。刚才借用了你家的厕所,多包涵了。多谢,姑娘,你呀,福气相,将来准能生个大胖小子!白白胖胖,甭提有多俊,多聪明了!要说我们村那个歪脖子村长,要说多坏有多坏,生了儿子都没屁眼儿!哼……”老太太拄着打狗棍,扛着一个包袱,气哼哼地走出了门,一忽儿就不见了踪影。   凌雨琦关好院门,折回屋内。她愈想愈觉得这老太太有点不对,她相信自己的感觉,觉得事有蹊跷。   这个老太太偏偏找到这后院里,用这个厕所?   她走下楼,来到二进院的正房,钟馗画作依然悬挂于墙上,那天特务们拆墙寻物,把钟馗画作摘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卧室里已经有几天无人居住了,床单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凌雨琦又走进书房,看到书房上摆放的书刊,她陡地一惊。   虽然那天夜里特务翻乱了书房里的书刊,但是经过她的整理,已经摆放整齐。她特意在一本航海杂志上面放了一份《解放军报》,可是如今这份《解放军报》移到了那本航海杂志的下面,分明是有人动过……   那个老太太有问题!   她飞快地夺门而出……   跑到门口,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踪影。   什么上访人员!   这个老太太又是哪路人马?   或者在这个声称上访的老太太之前还有什么人来过。   她恨自己身体虚弱,在这里值班,困意和疲惫时常困扰自己。   这天晚上,龙飞来了,他带来两瓶北冰洋汽水和几个大苹果。   凌雨琦见到他,由衷地笑了,她请龙飞坐在椅子上。   龙飞坐下后,凌雨琦把这天发生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   龙飞说:“这个所谓上访的老太太来者不善,很可能也是为了瓦西里的研究成果。”   凌雨琦问:“夏一琼有消息吗?”   龙飞沮丧地摇摇头,“还是没有消息,各地的公安部门没有新的情况上报。她肯定是被特务绑架了,很可能没有离开北京。我分析,特务不会要她的性命,他们会以为她掌握瓦西里的研究成果,或者从她身上能够获取更多有用的东西。她的舅舅也很着急,几次打电话询问此事。来,雨琦,喝一瓶汽水吧,北冰洋的。”   龙飞拿过一瓶北冰洋汽水,在桌角一磕,瓶盖掉了,一股凉气喷了出来。   凌雨琦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渴。”她那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亮盈盈地望着龙飞。   龙飞说:“雨琦,这几天你挺辛苦的,我替你几天,你回去休息几天。”   凌雨琦说:“不用,我能坚持。”   龙飞说:“我想在这里住几天,身临其境,有时能悟到一些东西。现在房上、地下、墙壁、家具等,几乎都翻遍了,可是也没有找到瓦西里的研究成果。”   “老龙,你说他会不会制成录音带,放在一个很小的面积里?”   龙飞摇摇头,“不会,录音带时间长了就会失声,而且如果放在潮湿的地方就毁了。”   “那连夏一琼都不知道,他会放在哪里呢?”   “是啊,这真是一个谜,上面催得挺紧,这里又是群狼蜂拥而来,险象环生,如今夏一琼又没有下落,真是急死人。雨琦,你回去休息吧,你的眼窝都陷下去了。”   凌雨琦笑了笑,说:“老龙,我看你也添了几根白头发,太操心了。”   龙飞说:“我刚三十多岁,哪里来的白头发?”   凌雨琦从抽屉里取出一面小镜子,“你照照看,看有没有白头发?”   龙飞接过镜子,在头发边照着,说:“哪来的白头发?我看挺黑的。”   凌雨琦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镜子,放到桌上,说:“我来帮你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完,她在龙飞的头发间搜寻者,接连拔下两根白发。   她把这两根白发递到龙飞的手心里,龙飞仔细一看,果然是白发,不由感叹道:“晓镜但愁云鬓改,看来是老喽!”   “老什么老?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是人生八十古来稀了,你离八十还早着呢!老龙,既然你执意留在这里,那我就走了,我回去急着处理一些事情,我不会离开办公室和宿舍,也不会回家,有事及时找我,我随叫随到,随时会来替你。”   凌雨琦走了。   院内静悄悄的,偶尔有路过的野猫“喵”的叫一声,转瞬即逝。   龙飞把灯关了,躺在床上沉思着,平时他习惯于在黑暗中思考。   夜,降临了。料峭的寒风吹打着窗户,发出一阵阵声响,老槐树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栗,杂乱的风有时刮起一两个塑料袋在半空中飞舞着。   龙飞闭目沉思。   白薇就在这个城市里。   她多次出现在这个城市。   她就像一个幽灵,在大陆游荡,在古老的北京城游荡……   她指挥着梅花党潜伏在大陆的精英,向共产党政权发起一轮又一轮的袭击……   几次袭击都遭到惨败,几次又卷土重来。   这就是白薇的性格。 第14章 古寺寒梅(3)   他太了解她了。   往事就像电影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风雨飘摇的1948年秋天,南京,这个历尽风霜的帝王之乡,在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中震颤。秦淮河畔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如今显得凄清。画船、粉妓不知流落何处,家家闭户,楼巷一空。只有大自然仍然展现着它的美貌,红枫、黄栌、梧桐、白杨、银杏……紫金山上紫红、深红、橘红、橙黄、古铜、翠绿……中山陵一头钻进浓浓的秋色之中。莫愁湖畔的榆柳,雨花台上的林木,呈现出各种各样斑斓的色彩:青的翡翠,绿的碧绿,黄的金黄,红的鲜红,恰似蜀锦齐纨一般,簇拥着画栋雕梁,绣幕珠帘。   南京中央大学门口。出现一个青年学生,他身穿笔挺的西服,系着一条花领带,显得潇洒英俊。他就是龙飞,当时18岁,刚到中央大学新闻系报到。一辆黑色轿车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穿着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绣满了梅花,她拎着一个沉重的黑皮箱。   这个女学生问:“同学,新闻系在哪儿报到?”   龙飞说:“我也是新闻系的,咱们是同班同学。”   她高兴地说:“太好了。”   龙飞说:“我帮你拿,新闻系在二楼。你叫什么名字?”   “白薇。”   龙飞问:“白色的白,微笑的微?”   白薇笑道:“我可不爱微笑,草字头,下面一个微笑的微。”   龙飞笑道:“噢,头上顶着草才微笑。”   白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   白薇眉毛一扬:“一定是属龙的,又属龙,又腾飞,这条龙够狂的。”   龙飞说:“我是雨天龙,不能腾云驾雾,你是本地人吗?”   白薇支吾着说:“我也说不好。”   “那是江湖人。”   白薇问:“你呢?”   龙飞回答:“苏北人。”   两个人来到二楼。   白天,教室内上文学课。老师正在讲屈原的《离骚》。白薇在座位上埋头看《色情间谍》。龙飞坐在她身后座位上。   老师叫道:“白薇。”白薇慌乱中答了一声“到”,匆忙站了起来。同学们哄堂大笑。《色情间谍》的书落在地上。   龙飞恐怕别的同学看见,悄悄地把书拾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座位里。老师眯缝着眼睛问:“屈原跳的是什么江呀?”   白薇回答:“密西西比河。”同学们又是哄堂大笑。   老师又问:“后来人们用什么形式来纪念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白薇回答:“划船。”同学们又是大笑。一个同学戏谑地说:“还游泳呢!”   龙飞小声提醒白薇:“划龙舟、吃粽子。”   白薇说:“划龙舟、吃粽子……”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老师说:“好,你坐下,注意听讲。”这时,下课铃响了。   龙飞在操场上找到白薇,把《色情间谍》的书还给她。他说:“白薇,这种闲书还是少看,要注意听课,我不愿意你出丑。”   白薇脸一红:“你真是咸(闲)吃萝卜——淡操心,你也来数落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   白薇拿着书噔噔地走了。龙飞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惘然。   第二天她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下课铃声响了。楼道里,白薇追上龙飞。她问:“龙飞,昨天你不生我的气吧?”   龙飞笑笑说:“没有。”   白薇说:“我昨天身体不太舒服,今晚你有事吗?”   “没有。”   白薇说:“我请你吃南京板鸭。”   晚上,一家餐馆内。龙飞和白薇正在吃板鸭。   白薇说:“我很喜欢吃板鸭,我天生就喜欢吃鸭子,什么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便宜坊的挂炉焖鸭、还有什么盐水鸭,是鸭子我都喜欢吃。”   龙飞说:“白薇,你怎么喜欢穿饰有梅花的旗袍,咱们班上的女同学穿的旗袍上的图案有牡丹花、树叶、菊花、玫瑰花。”   白薇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嘛。新年快到了,学校搞联欢晚会,剧社要排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让我演朱丽叶,你演罗密欧怎么样?我看你派头演罗密欧最合适。”   龙飞苦笑道:“这可是爱情悲剧,结尾太悲惨了。”   白薇忧郁地说:“悲剧更能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龙飞说:“雨果的《悲惨世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看后都给人带来一种忧郁的色彩。”   白薇说:“这都是文学作品,文学作品都是骗人的,骗读者和观众的眼泪,现实生活又是一个模样。龙飞,我就喜欢和你合伙,你就做我的罗密欧吧!你英俊,又有男人的魅力,你演最合适。”   龙飞说:“好,我答应你,我可是丫环的身子丫环的命,演不好可别怪我,别又拿身子不舒服来搪塞我。”   白薇说:“人家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嘛,这星期体育课都没上,来,给你块板鸭吃,哟,这可是块鸭屁股!”两个人开怀大笑。   元旦联欢晚会上,龙飞和白薇在台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个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引得观众一片热烈的掌声。演出结束,同学们报以掌声和鲜花。白薇牵着龙飞的手频频谢幕。   晚上,龙飞送白薇在胡同尽头。四外无人。白薇颤声说:“龙飞,今晚我太幸福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你就是我的罗密欧!”   龙飞送白薇来到一条街市,附近停着来接白薇的一辆豪华黑色轿车。他问:“你为什么不住在学校里?”   白薇咯咯地笑着:“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我的秘密太多了,就像一个个问号把你拴住了……”她说完,轻盈盈地飘走了。龙飞疑疑惑惑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春天悄悄地来到南京,绿瑟瑟的树林在飘动,败叶在腐烂,黄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野花在潮湿的草丛中开始探头出来。整个原野上,从乡村的院落里,从渗透了水分的耕地里,从高高的山脊上,到处都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幼芽从褐色的泥土里钻出来,在融融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田野里灌溉的潺潺的流水声,就像是一曲悠扬的音乐。一条蜿蜒的小河,奋力挣脱开它的一切束缚,水草、泥石、横木,永无休止,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着。野雁在盎盎地鸣叫,啄木鸟在笃笃笃地敲,弯腿的小山羊在咯吱地嚼,银灰色的马在山坡上徘徊,河旁洗衣农妇快活的交谈,车夫赶大车的吆喝声,都给这清新单调的乡村田野增加了兴致。   龙飞坐在白薇驾驶的轿车里,一阵阵涌起莫名其妙的激动。   白薇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龙飞十分紧张,仔细地搜寻着前方。   轿车驶过一片村庄,白薇感到被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叫声“不好!”立即刹车,打开车门,俯身探视。   龙飞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往前望去,惊呆了;只见在云雾重重之中,浅黄色的路面上,狼藉着一片银灰色的野鸽子,它们个个心情沉重地凝望着,谛听着,许久不肯离开。   白薇凄楚楚地用双手从车底捧出一只血淋淋的鸽子。   这是一只洁白的野鸽子,头顶有一小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肚皮上溢满了鲜血,殷红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落到白薇深蓝色的背带裙上,落到坚实的黄色的土地上。   “它死了,一个小生灵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白薇悲哀地说。   龙飞见到这般情景,也感到凄楚,一只野鸽,它毕竟是小生灵啊!   “这是命运的安排,天降大雾,送走飞翔的生命”。龙飞劝慰道,扶起白薇。   白薇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捧着小鸽子,来到路旁,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头,挖了一个小坑。她又找来一丛小草铺在坑底。   “这便是它的墓穴”。白薇说完,把小鸽子平稳地放入坑内,又找来一捧野花,紫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纷纷扬扬洒了一坑,然后堆起一个小土丘。   “白薇,你看!”龙飞指着她的身后。   她回头一看,怔住了。只见那片小野鸽,齐刷刷地转到这边,个个昂着头,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褐红色的双爪站立于地,一副庄严的样子。   白薇见了更加感动,于是双膝跪地,在那小土丘上磕了三个头。   她一回头,那片小野鸽不见了,浅黄色的土路上,一片浅浅的爪痕。   “奇了,真是奇了。”白薇暗暗叫道,走到轿车旁边,最后看了一眼小土丘,然后依恋不舍地上了轿车。   白薇踩了油门,轿车原地不动。   她下了轿车,走到后面,只见车尾被撞,水箱漏了,水洒了一地。   “龙飞糟糕,车被撞了,走不成了。”白薇沮丧地说。   龙飞听了,慌忙走出轿车,跑到后面一看,果然如此。   “怎么办?这荒天野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白薇焦急地望着后面,茫茫大雾,没有车的影子。   龙飞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会有个车来,把这辆车拖走。”   龙飞睁大了眼睛朝前后张望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辆车通过。   白薇感觉有点冷,从车里拿出一件夹克衫披上。   龙飞从车后背箱里拿出两瓶汽水,一瓶递给白薇。   白薇接过汽水,拧开塑料盖,“咕嘟嘟”一仰而尽。   “龙飞,有车来了。”白薇叫道。   龙飞也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他奋不顾身地跑上去,只见一辆小轿车飞驰而来。   “停下,停下!”龙飞叫道。   轿车飞也似的开过来,车内有人嘟囔着:“找棺材板钱呀!”   龙飞听见了,跳起脚骂道:“你才找棺材板钱呢!”   白薇站了起来,对龙飞说:“可能是人家见你是男的,不理睬,我站到路中央拦一拦,试试。”   龙飞闪到一边,白薇来到马路中央,前后环顾。   天下起霏霏细雨,小雨丝丝,渗入松软的泥土,渗入泛青的潮湿的庄稼地,渗入炊烟袅袅的农舍。   这是地道的春雨,清新,滋润。   小雨丝丝,飘落在白薇的头上、肩上、滑落下来,飘洒开来,浸湿了她褐色的夹克衫,浸湿了她深蓝色的背带裤。   龙飞从后背箱里找出一把花伞,悄然地来到白薇的身后,撑开花伞,苍黄的底衬,一朵飘飘欲飞的大梅花。   龙飞闻到了花的芳香,好像是从白薇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的雨,白白的雾,诱发了她身体的芳香,在风中飘散着,在雨中消散着。   龙飞有些甜醉,有些朦胧,他朦胧着双眼,小心地撑着花伞,拼命地吸吮着……   又一辆大卡车飞驰而来。   “师傅,我的车坏了,帮帮忙……”白薇的声音像乡间的风铃声。   卡车内的师傅瞟了她一眼,又望了望龙飞,把烟蒂一吐,开走了。   白薇回头发现了龙飞,叫道:“你怎么来了?”   龙飞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撑着花伞,慢慢地退身,退到轿车旁,隐到轿车后面。   又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   龙飞听到拖拉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老农民驾驶着拖拉机来了,拖拉机上坐满了男男女女。   “姑娘,雨天站着可别冻着,饿了吧?”老农民把一个贴饼子塞到白薇的手里。   白薇问:“老大爷,前面有汽车修理部吗?”   老农民回答:“有,有,大概有60多里路吧。”   拖拉机开走了,一股浓烈的柴油味飘荡在空间中。   天黑了,像一面黑色的大网罩了下来,夕阳灿烂的景色消逝了,黛色的山峰也消逝了,路面上也变得安静了,只有蟋蟀在草丛里不厌其烦地叫着。   潮湿更重了,白薇躲进了轿车,打开了轿车内的顶灯,橘黄色的光晕泻在她无奈的脸上。   龙飞从车后背箱内取出面包、牛肉罐头、香蕉和白薇一块吃。   白薇勉强吃了一根香蕉。   龙飞打开牛肉罐头,用勺子挖了一块熟牛肉递给白薇。   白薇说:“我已多年不吃肉,平时就吃一些新鲜青菜。”   龙飞说:“那我到附近庄稼地里拔一点青菜给你吃。”   龙飞说着,打开车门,滑下车,摸进附近的庄稼地。   月亮在青色的氛围中悄悄地升起来了,晚间的雾,轻轻地流动,升到树梢,像纱一样,又映出了闪动的月亮的影子。   龙飞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珍珠式的露珠,从白杨的肥大而嫩绿的叶子上,从爬在老槐树上重重下垂的淡紫色的藤蔓穗上,悄悄地降落下来。   龙飞终于摸到一片萝卜地,挖出一颗水灵灵的大萝卜。然后捧在怀里,又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轿车。   白薇见到这么一个圆乎乎的大水萝卜,喜出望外。   “肯定是心里美。”她说着,用水果刀削开了萝卜。   果然是一个心里美大萝卜,淡紫色的萝卜心,夹杂着浅白的条纹。白薇削开一瓣萝卜,递给龙飞。   白薇津津有味地嚼着,声音细微,嚼得很小心,好像在品味一件美丽的小巧的瓷器。   龙飞心里很快活,在这温馨的春夜,与白薇同栖于乡间马路的轿车内,真是别有味道。   白薇吃完萝卜,用手帕拭了拭嘴,微笑着对龙飞说:“我去方便一下,你可不许偷看。”   龙飞笑着说:“我闭上眼睛。”   白薇从手包里夹出一张卫生纸,然后打开车门,滑下轿车,来到右侧的土沟里,悄无声息地蹲下来……   龙飞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他的心有点颤抖,心跳过快,一股热血涌了上来。   白薇站了起来,龙飞看到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一闪即逝……   白薇钻进了轿车,心情开朗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白薇眉毛一扬,说道:“慈禧西逃到河北一片庄稼地,要方便了,贵妃和宫女们围成一圈,慈禧围在中央,手纸是一片玉米叶子……人就是这样,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我觉得,让人体的自然之泉,倾泻到广袤的土地里,既滋润了大地,又养育了五谷杂粮;五谷杂粮又养育了无数的人,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从低级向高级,不断递进,多么有趣!就像人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任其自然……”   白薇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轿车内的音乐。   这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乐曲忽而激起,忽而沉缓,在这寂静的原野上回荡着。   龙飞嚼着萝卜,忘情地欣赏着这乐曲;他的生命仿佛融进了这乐曲中,仿佛来到了奥地利那青翠色的田野,看到了尖角的木屋,金子一般的小河;看到了牧羊女挥动着鞭子,在白絮一般的羊群中穿行。天,湛蓝湛蓝;云,自由自在。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声望乡的牧笛声……   龙飞竟把萝卜和萝卜根都吞进腹中。   白薇“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的魂被谁勾走了?”   龙飞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之中。   白薇说:“如果女人是一只船,她希望男人是一个纤夫,拉得慢和快倒在其次。她看重的是男人为自己流汗卖力气的样子。另外,她更希望有尽可能多的船,看到她的男人为了她而身体竭力前躬的神情和造型。”   龙飞笑道:“如果男人只是一只船,总是把事业这张帆高高挂起,而使这只船快速前进的,常常是隐身于船后的螺旋桨——女人。”   白薇:“我看你总是生机勃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你就是在憧憬中生活的男人。希望是什么?是可怕的妓女,无论谁,她都一样拥抱。等到你牺牲了无价之宝,她就将你丢掉!”   龙飞关掉轿车车厢里的灯,他悠悠地说:“希望是一种要付出代价的奢侈品,只有用智慧和劳动才能将希望变成现实。只要存在着希望,生活就有动力。生活上处境困难的时候,事业上遭受挫折的时候,被敌人围攻和被朋友出卖和抛弃的时候,只要希望之火不灭,就能找出路,走出困境。我认为,男人生命的最强烈的光芒,不是来源于他大获成功的时候,而是来自于他濒临绝境仍然凛然坚持的那一瞬间,来自于他从失败中踉跄地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白薇幽幽地说:“这段话还真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像男人身上那种浓烈的烟草味道。”   龙飞:“白薇,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我觉得你有着充裕的物质生活,你的生活自由自在,你有什么忧愁呢?”   白薇幽幽地说:“我孤独。”   龙飞:“忧愁,说到底是人的患得患失的本性的自然流露。没有得到的,担心得不到;已经得到的,又怕再失去,于是就贯穿了人生。正如《诗经》上所云:‘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秋’。一个人如果不能从忧愁的蛛丝中解脱,不但难以有大的成就,而且也不能享受人生的真正快乐。与其为泼出去的水惋惜,不如再提一桶水。人生不满百,愁一愁,白了头;笑一笑,十年少。”   白薇侧着身子,仔细地谛听着。   龙飞以为来了生人,警觉地望着四方。   白薇:“我听到了水的声音,龙飞,你听,但愿不是幻觉。”   龙飞努力使自己静下来,他也仔细地谛听着。果然是水的声音,流水淙淙。   白薇惊喜地说:“可能是一条河,一条大河,奔流不息的大河。”   龙飞:“奇怪,白天怎么没有看到?”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下了车,朝水响的地方摸去。   白薇走得挺快,很快就把龙飞甩在后面。 第15章 古寺寒梅(4)   走了没有三四里地,走上一个高坡,白薇站在高坡上叫道:“啊,真是一条大河!”   龙飞紧跑几步,也奔上高坡,只见眼前出现一条银光粼粼的大河,缓缓地流着,对岸有一片密密匝匝的树影,皎皎月下,河中映出树的倒影。旁边有一座石桥。   白薇欢快地跳下河堤,龙飞也随她下了河堤。   白薇由衷地说:“这河水多清凉,我要下去游泳,洗一洗身上的秽气。”   龙飞:“这河水看样子挺深,下去有危险。再说水太凉。”   白薇咯咯地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冬泳冠军,曾经横渡玄武湖。龙飞,你背过脸去不许偷看。”   龙飞顺从地将身子背转,望着石桥。   这石桥显然也是有历史的,饱经车辆驴马的践踏,灰蒙蒙的一片。   “龙飞,好了。”白薇已“扑通”跳进水中,浪花飞溅。   龙飞见地上狼藉着她的衣裤、鞋子。   白薇像一尾小白鱼尽情地在水中翻腾、穿梭。   白薇游泳的姿势确实很优美,两只雪白的手臂似两只白桨,有节奏地划动着。她乌黑的头发披洒在水中,像一朵黑色的睡莲。   白薇跳跃着,脸上都是水珠;她在水中盘旋着,两只水银葫芦一起一伏。   龙飞看怔了,这仿佛是美人出浴图。人生如此美好,她真是精雕玉琢的精品。   龙飞怕她有闪失,于是脱掉衣服,只穿一条内裤,也跳入水中。   平滑的河水不像他想象的冰冷,反而有些温暖,暖暖的水流滋润着他的肌肤,使他产生一种异样舒服的感觉。离河岸的地方,水并不深,脚底能踩着一些碎石,有点扎脚。   龙飞向白薇游去,刚游了六七米,便觉得得跃入一个深渊,脚踩不着底,水流湍急,浮荡着一些摇摇欲坠的水涡。这些墨绿的水草摇拂着他的身体,他的脸,痒痒的,松松的。   白薇忘情地嬉游,奋力向远方游去。   一群亮晶晶的东西涌了过来。龙飞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鲫鱼;它们成群结队,很快游走了。   又有一只小精灵游了过来,龙飞抓住它,原来是一只墨绿色的青蛙。它鼓着两只眼睛,露出白乎乎的肚皮。   龙飞放掉青蛙,放眼朝前望去,白薇没了踪影。   他有点慌了,大叫:“白薇!白薇!”   白薇没有应声。   龙飞的两只脚先是颤抖,紧接着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奋力往前游去;游着,游着,忽觉右腿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他感觉是白薇的手,温温的,软软的。   龙飞向下摸去,摸着一个绒绒的东西,再一伸手,手滑掉了。他再一次下滑,拦腰抱住了一个小鸟般柔软的身体,体温尚存,微微颤抖着。   白薇原来被河底的小草绊住了。   龙飞费力挣脱了纷乱的杂草,挟着她向上游去,一忽儿浮出了水面。   白薇已筋疲力尽,任凭他游到岸边。龙飞费力地把白薇推上岸。   白薇玉体横陈,就像横卧在沙滩的裸身美人,她美丽动人的胴体在溶溶的月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肚脐处纹着一朵金色的小梅花。原来白薇在裸泳。   龙飞翻身上岸。   白薇看到龙飞,露出灿烂的一笑。   “要是没有你,我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白薇凄凉地说。   “怎么会呢”?龙飞一阵激动,眼里含满了泪,他忘情地扑到白薇身上。   “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龙飞在白薇脸上落上无数的吻。   白薇也伸出两只雪白的臂膀,揽紧了龙飞,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龙飞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她的爱抚使龙飞心荡神移;夜幕的黑暗更激起了情欲,他两眼朦胧,双颊火红,膨胀起来的身体战栗着……   龙飞深深感到白薇粉白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杏仁般的苦香味,以及她纤白的手指的力量。   “我爱你,龙飞……”她呻吟着,完全沉醉在这热烈的生气盎然的热吻之中。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觉得她的身体飘飘地往上浮,忘记了周围的存在……   龙飞几乎淹没了白薇,他紧紧地揽定白薇的娇躯,在她迷人的身体上吻着……   忽然,白薇猛地翻了一个身,呜呜地哭起来。   龙飞不知所措。   “龙飞,你原谅我吧,到时候我会给你的。记住,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   白薇说完,抱起衣服,向夜的深处走去,一忽儿便消逝了。   长时间的静默。   草虫似乎停止了奏乐。河边的一只青蛙,忽然用力地叫了几声,此后,便归于一片寂静。   晚上。白薇的寝室。身穿睡裙的白薇坐在桌前仔细地端详着龙飞的镜框照片,陶醉在幸福的憧憬之中。她俯下身在龙飞的照片上吻着……白薇的父亲、梅花组织主席白敬斋悄然地走了进来。白敬斋一看白薇如醉如痴的样子,大为诧异。白敬斋喝问:“他是谁?”   白薇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爸爸……”   白敬斋问:“他是谁?”   白薇回答:“是我的同学,叫龙飞。”   白敬斋问:“他是你的情人?”   白薇脸一红,点点头。   白敬斋怒气冲冲地说:“你忘记组织的规矩了?你是梅花组织的联络员,责任重大,事关重大。”   白薇身体有些发抖说:“爸爸,你的女儿从来就没有恋爱过,这是唯一的一次感觉。”   白敬斋冷冷地说:“干我们这一行,理智要战胜情感!我们都应该成为冷血动物,为了党国的利益!”   白薇说:“这个男人太优秀了,太完美了,他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   白敬斋气冲冲地说:“你了解他吗?了解他的背景吗?爸爸不是要你做独身女人,以后爸爸在美国给你找一个真正高贵的男人,他的出身、仪表、学问都是最一流的。”   白薇大声地说:“我不要!”   白敬斋说:“混账话!”   白敬斋“啪”的打了白薇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二日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际。玄武湖水波粼粼,龙飞与白薇同乘一舟,龙飞操桨,小船徐徐而行。   龙飞问:“小薇,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   白薇叹了一口气。   湖岸上,一棵老槐树后,白敬斋府上的总管金老歪正摇着一柄纸扇,偷窥着这些情景。   晚上,紫金山白敬斋的府中。墙壁上投下白敬斋与金老歪的身影,正在窃窃私语。白敬斋把一个烟头捏灭在烟灰缸里。   下午,阳光融融。龙飞在人行道上匆匆走着。一辆豪华黑色轿车尾随在他的身后。轿车内,金老歪叼着烟卷,坐在司机旁边指手划脚。白薇放学驾车恰巧路过此地,看到这些情景。金老歪乘坐的轿车忽然开足马力朝龙飞撞去……   白薇看到这个情景,不顾一切地驾车朝金老歪的轿车撞去……金老歪轿车内的司机发现情势危急,东倒西歪地驾车躲闪,接连撞翻了几个小摊,撞倒了几个路人……白薇驾车撞去……龙飞看到这一情景,惊呆了。   白薇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房。龙飞正焦急地坐在一旁。白薇略微挪了挪身子,“哎哟”一声。   龙飞问:“怎么了?”   白薇说:“好像是摔着屁股了。”   龙飞说:“那可是关键部位。”   白薇笑着说:“去你的,你尽拿我开心。男人都坏!”   龙飞说:“未必,你爸爸也是男人。”   白薇说:“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爸爸。”   小护士拿着药盘走进来。她说:“小姐,该换药了。”   白薇对龙飞俏皮地说:“龙飞,因为是女人的关键部位,你先回避一下。”   小护士说:“小姐,你这位先生真不错,背着你又化验又打针,真是如意郎君哟!”   白薇一听,脸上飘起一团红晕,说:“哼,男人对女人过分热情,必心怀叵测。”   龙飞笑道:“你还不如说我图谋不轨呢!”又对小护士说:“上药轻点。”   小护士说:“嗬,真知道心疼人。”   白日,中央大学新闻系课堂。龙飞望着白薇空空的座位,有点怅然。   她伤好后已经有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了。   清晨。龙飞起床了,正在刷牙。送奶工南振发骑着送奶车经过他的平房宿舍门口。   南振发叫道:“送奶喽。”   龙飞推门,只见窗台上放着一瓶牛奶。他拿过牛奶,走进屋,打开牛奶,滚出一个纸团,他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道:   国民党新成立梅花特务组织;你的同学白薇是这个组织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又是梅花组织的联络员。你要设法弄到记有这个组织人名单的梅花图。   龙飞看后,吃了一惊。他迅速来到门口,可是哪里再有那个送奶工的影子。他迅疾走进屋,关上门。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坐立不安。   晚上,龙飞躺在床上。屋内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   这几天白薇又没有来上学。   窗外一个人影一闪。窗户开了,扔进一个小纸团。龙飞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事不宜迟,明日下午2时莫愁湖东畔。一号。   第二日下午2时许。龙飞来到莫愁湖东畔。岸上的一个花伞下,白薇身着三点式玫瑰色游泳衣正在看一份画报。一忽儿又出现一个时髦的年轻漂亮女郎,她身着三点式大金梅花装饰的红色游泳衣,戴着一副墨镜,来到白薇的身边。她叫黄栌,梅花组织副主席黄飞虎的大女儿。   黄栌说:“小薇,你也来了?”   白薇说:“老同学见面不容易。”   黄栌坐到白薇旁边,小声问:“带来了吗?”白薇点点头,把画报递给她。   白薇说:“文化周刊又推出一批明星,又靓又潇洒。”   黄栌柔声道:“是吗?真是各领风骚数百年啊!”她接过画报,四下瞧瞧,起身走了。   黄栌朝白薇招手:“拜拜!”   白薇说:“拜拜!”   龙飞走了过去,问:“白薇!你怎么在这里?”   白薇见到龙飞,有些惊慌,问:“龙飞,你怎么来了?”   龙飞说:“你一连几天没有音讯,我是旧地重游,睹物思人。”   白薇说:“最近家里事多,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复。”   龙飞指着她肚脐处的那个金色的梅花文身问:“这是什么?”   白薇有点紧张,掩饰道:“这是一种文身,我喜欢梅花。”   龙飞问:“为什么喜欢梅花?”   白薇喃喃地说:“因为它开在凄冷的冬天……”   白薇换了衣服,二人在一棵老槐树前坐下。白薇从皮包里倒出一堆美国罐头和巧克力。   白薇说:“这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罐头和巧克力,你尝尝。味道跟咱们中国的就是不一样。”   龙飞说:“我还没见过你爸爸呢。”白薇听了,心头一沉,若有所思。   龙飞说:“你到过我宿舍,我还没去过你家呢。”白薇心事重重地望着湖面。   龙飞笑道:“你该不是蒲松龄笔下的狐仙,不会没有家吧?”   白薇笑道:“我是侠女,以四海为家。”   这时,几个小地痞凑了上来。地痞甲说:“嗬,小姐,盘子还真够靓的!”地痞乙说:“可不是,那双小奶子跟小高桩柿子一样。”地痞丙说:“这打扮还够洒的,跟光屁溜儿差不多。”地痞丁说:“哥几个,上呀!开开荤。”地痞们围住白薇,动手动脚。龙飞见状大怒,奋勇上前,他会些拳脚功夫。龙飞一脚将地痞甲踢入湖中。其他地痞忽地从怀里拔出菜刀,朝龙飞扑来。   地痞乙说:“我们是菜刀帮的,哥几个,咱们谁也甭含糊,拿这个小白脸开刀!”地痞们扬刀围定龙飞。龙飞左突右撞,情势危急。地痞乙扬刀朝龙飞脑后劈来,地痞们围定龙飞,扬刀乱砍,龙飞危险。忽然,地痞们纷纷应声倒地。原来白薇在一旁冷眼观战,悄悄拔出头发上的梅花针,几支梅花针扎中了地痞们的左眼,地痞们呼啸一声散去,抱头鼠窜。   龙飞对白薇赞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暗器。”   白薇笑道:“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呐。”二人走出莫愁湖走入停在路旁的雪弗莱轿车里。   白薇驾车,龙飞坐在一边。白薇说:“想不到你拳脚也不错,拜的哪里的山门?”   龙飞回答:“小时候在家乡的寺庙里跟一个老和尚学的,雕虫小技。”   白薇说:“姑娘本性爱绣花。”   龙飞说:“明年新年,我建议话剧排演《白蛇传》,我演许仙,你演白娘子。”   白薇叹了一口气:“可惜不能如愿了。”   龙飞问:“怎么?”   白薇说:“现在外面很乱,共产党的军队就要开过来了,爸爸要送我到美国去读硕士学位。”   龙飞叹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夕阳说:“难道我们的爱情就像这落日的晚霞一样?”   白薇叹了一口气:“不会的,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雪弗莱轿车又行了一程,白薇将车停位,对龙飞说:“好了,离学校不远了,你该下车了,咱们后会有期!”龙飞下车而去。白薇趴在方向盘上抽泣着,她的双肩颤抖着。   雪弗莱轿车驶入紫金山,飞快沿着山道疾驶。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见白薇车上的标志,都举手敬礼。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显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几抹淡绿,几团水红,山腰上的白色别墅,时隐时现,素雅淡泊,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魔鬼世界。那便是梅花组织总部。   白薇驾车来到后山腰一座别墅里,这是一个白色的洋楼群,周围有火红的野枫林。两个便衣特务朝她打了一个匪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们一个飞吻,把汽车停在院内。一个胖胖的家伙从楼里走出来,他五十多岁,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一口黄板牙,斜挂着一只左轮手枪。   白薇问道:“金老歪,老头子叫我回来干什么?”   金老歪是白敬斋的副官,跟随白敬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个土匪头子,打得一手好抢,有“神枪金老歪”的雅号。他一见白薇回来了,一躬腰,说道:“局势不妙,共军快过来了,老头子正召集紧急会议,大小姐和黄飞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车门,匆匆走上台阶,说道:“我换换衣服就来。”说着拐过右边的一条游廊,朝后边走去了。   白薇来到后面的一幢小楼里,这是自己的房间,她迅速脱下西服裙,换上便装,又轻轻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软的头发上撒了点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来到主楼的客厅内,客厅内烟雾腾腾,梅花党党魁、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正在主持会议,客厅里密密匝匝坐着40多人。白薇一眼就发现了姐姐白蔷。白蔷正坐在屋角的一个沙发上,此时斜靠在带银点儿的蓝绸沙发靠垫上,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夹着一只美国香烟。她穿着一条白底子绣粉红色玫瑰花的绸裤,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脚,拖着一对嵌金镶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飞行色的长衫,袖口宽大,银线滚边,珍珠作纽扣,外面套一件银狐色的坎肩,前面有一处心形的缺口,露出半双象牙般的乳房。她头发浓密,黑里透亮,一双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笔直的鼻子,珊瑚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齿。白蔷看见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就来到姐姐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   “你好吗?”白薇轻声问白蔷,并吻了她脸颊一下。   “凑合混吧。”白蔷放荡地一跷腿,说:“腐败,国民党,完喽!”   “嘘!”坐在左边的黄飞虎用手势制止了白蔷说话,示意她不要讲话,专心听白敬斋发言。   黄飞虎中等身材,四十多岁,原是军统局的专员,现在是梅花组织的第二号人物。他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脸和两颗龇出的虎牙。他的衣着简单朴素,穿湖蓝长衫,手里摆着一对铜球。   白敬斋年过六旬,有绅士风度,雍容华贵,一脸肃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长衫,那副不断泛光的金丝眼镜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白敬斋的声音不紧不慢,在客厅内回荡:“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共军长驱直入,挥戈南下,国军节节溃败。国军将领平时营私舞弊,虚度年华,私囊饱满。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却仓皇溃败,一败涂地,可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这些饭桶庸才,却一泻千里,国府不保,蒋总统训示……”   说到此时,客厅内大小头目唰地站定,一起立正,客厅内鸦雀无声。   白敬斋抑扬顿挫地说道:“潜伏,退避三舍,以图东山再起。”   一会儿,众人坐下。   白敬斋又说下去:“今日我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诸位在共军压境之际,休要惊慌失措,要镇定魂魄,积极发展民族精英,部署退却,以求布下网络,伺机完成反攻之大业!”说到这里,白敬斋干咳一声,用眼睛瞟了瞟白薇:“你把那笔美元拿来,我给诸位发些活动经费。”   白薇站起身来,拎着那只乳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间,扭亮了台灯,只见龙飞端坐在沙发上,正冲着她笑。白薇慌得急忙抽出勃朗宁手枪,慌张地问:“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龙飞镇定地说道:“多日不见,我很是想你,于是钻到你的汽车后背箱里跟了来。”   “你呀你,真是无知,白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父亲知道你来一定饶不了你!”   龙飞故作惊慌地说:“那我赶快走吧。” 第16章 古寺寒梅(5)   白薇将门掩上,小声说道:“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我实话说了吧。这是蒋总统设的一个秘密据点,连中统、军统都不知道。”   “那可怎么办?”龙飞哭丧着脸,眼泪几乎挤下来。   白薇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   龙飞看着她,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相持了有一刻钟,屋内沉默。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纱洋服,脸庞似满月,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映在溪水里的星星,均匀的身段,使人想起河边的垂柳。   白薇见龙飞有些紧张,急忙说。“这是我的丫环翠屏。”   翠屏眼睛盯着龙飞,大眼睛一眨不眨。   白薇灵机一动、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我跟父亲全盘托出,就说你是我的情人,也把你吸收到我们组织中来。”   龙飞喜形于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瞎答道:“我还是国民党员呢!”   “好极了,咱们明早一起坐飞机到美国洛杉矶去,那里有我们组织的一个基地。可是你的父母怎么办?”   龙飞道:“我父母在菲律宾经商,不在国内。”   “那可太好了!”   翠屏催促道:“二小姐,老爷让你快过去呢。”   白薇对龙飞道:“你先坐在这儿等我,开完会后我便对父亲讲。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龙先生。”翠屏点点头,白薇来到楼上,取出美元又回到客厅。龙飞望望翠屏,他绝对不相信在这戒备森严的魔窟里,还会有这么一个淳朴清纯的小姑娘。   翠屏见龙飞盯着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出门去了。   龙飞想听听客厅里白敬斋在讲什么,于是走出白薇的房间,朝前面走。这时,天已大黑,主楼里灯火辉煌。龙飞穿过竹丛,正碰见几个巡逻的特务迎面而来,他忙掩到竹丛里。一个特务扭亮手电,叫道:“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八成藏在竹林里。”说着,手电光往竹林里乱晃。几个特务都扭亮手电,在竹林附近照来照去。龙飞藏在竹林深处,大气不敢喘一口。   两个特务钻进竹林搜索。眼看一个特务的脚几乎踩到龙飞的身上。   这时,竹林后走出一人,那人叫道:“老总们在找什么呀?”   两个特务一听,抽身出了竹林,一个特务嬉皮笑脸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翠屏姑娘呀!大黑天的你钻到这儿来干什么,八成是跟相好的幽会吧?”   “嚼烂你的舌头,人家在这儿解手呢!”翠屏答道。   “你们房里不是有厕所吗?”另一个特务说。   “小姐正在用呢。”   “哈,哈……”几个特务嘻嘻笑着远去了。   翠屏来到竹丛里,小声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飞从竹林里出来,翠屏用手捉住他的手,返回白薇的屋中。   翠屏忽地关上门,胸脯急促地起伏,脸憋得通红。   龙飞望着她,有点奇怪。   翠屏说:“你一会儿肯定会暴露。”   龙飞问:“你是谁?”   翠屏答道:“我的代号叫白菊花,柯原同志指示我,在关键时刻协助你工作。”   “原来你是我的同志!”龙飞一阵激动,上前紧紧握住翠屏发烫的双手,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共产党员相遇是多么令人高兴和激动的事情。   翠屏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明日凌晨,这个秘密据点将撤销,党指示我到台北。我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好,我们现在开始工作。”她像一个老练的指挥员发布命令。   她说:“白敬斋的客厅内,搬开北侧中间的单人沙发,沙发下面有一间密室,壁上有一幅梅花图,下端轴里有梅花组织的人名册,梅花图后有个通道,进通道不久有个三岔口,左边通秘密军用飞机场,右边通到后山,记住,往右拐。我现在去后面放火,引开敌人。”说完出去了。   一会儿,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龙飞连忙赶到前面客厅,空无一人。他搬开那个单人沙发,只见是棱花板,他用力撬开地板,现出一个精美的地穴;地穴也就十平方米,堆满了枪支弹药。他轻轻跳了进去。地穴的东壁上果然有一幅梅花图,上面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画面上晓月冷梅,凄婉动人。龙飞伸手去拿梅花图的底轴,打开袖口,掏出一卷纸,展开一看,果然是个名册,为首的是梅花组织核心人名单,上面写着:白敬斋、黄飞虎、黄栌、白蔷、白薇……还有许多陌生的名字。看着,看着,忽然,那张人名册自己燃烧起来,眼看要烧到龙飞的手,龙飞赶紧撒手、那张人名册化为小片灰烬。   上面传出翠屏的声音:“龙飞,快走,敌人来了!”   外面人声嘈杂,枪声混作一片。原来梅花图的底轴有一个导线,一直通到客厅内白敬斋的虎皮椅底座上,就在龙飞拽出人名册的同时,白敬斋椅下的警铃也响了。白敬斋叫一声:“不好,有共党的探子快跟我来!”众人一齐抽出枪支,随着白敬斋跑来。   龙飞在地穴内自知情势不妙,急忙撕下梅花图,只见现出一个洞口,他爬了过去,里面越来越宽,黑乎乎、湿糊糊,他拼命地朝前飞跑,跑了十几里,只见现出两个洞口,他想起翠屏的吩咐,朝右边的一个洞口飞奔。   后面枪声大作,子弹嗖嗖地飞来。   龙飞又跑了一程,见上面隐隐有亮光,前面是一片绝壁,他费力地推开上面的草丛,攀了上去,只见周围黑呼呼站着十几个人。   龙飞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坏了,又落在敌人手里了。   这时,只听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叫道:“龙飞同志,快上车吧!”   龙飞睁眼一瞧,正是中共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他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正守候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吉普车。   柯原命令道:“快上车。”   龙飞钻进吉普车,司机将车飞也似的开走了。   龙飞问:“上哪儿去?”   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苏北解放区。”   吉普车行了约摸七八里,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南京解放后,龙飞随华东野战军的首长驱车来到梅花组织的秘密据点,只见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被飞机炸得难以辨认。   白敬斋、白薇等不知去往何处,翠屏也不知下落,柯原同志再也没有回来。   龙飞想,柯原、翠屏同志肯定牺牲了……   1963年的夏天,龙飞终于摸到了潜伏很深的白薇的踪迹。   台怀镇的夜,梦一般的美。   微风挟着野草与薄荷的香味,把树林吹得有如涟波荡漾。那些红林、翠树、寺庙都陶醉在皎皎月下,原野又发出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   龙飞押着白薇继续朝前走。   白薇戴着手铐,慢慢地走着,像是有满腹心事。   “老同学,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白薇的声音,柔柔的,充满了关切。   “老同学是老同学,可我们是两个阶级战壕里的人,你是国民党,我是共产党!”龙飞平端着手枪,警觉地望着她。   “一位哲人说过: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白薇的脚步慢了下来。“在这花前月下,清凉世界,你不觉得很有诗意吗?”白薇的声音,柔媚动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龙飞淡淡地说。   白薇发出一阵笑,这笑声在这沉静的深夜,有些显得恐怖。   白薇不走了,停在那里。   龙飞催促道:“快走,别磨蹭!”白薇发出一阵笑声:“小飞,你不觉得,在火药味以外,生活里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吗?”   龙飞道:“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你是资产阶级的小姐,我是无产阶级的战士。”   白薇叹了一口气:“老同学,我们毕竟还有一段恋情,你就一点也不留恋我吗?”   龙飞冷冷地说:“因为你选择了自绝于人民的道路,现在又落入人民的法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白薇长吁了一口气:“你受共产主义影响太深了。”   白薇蹲了下来。   龙飞说:“你不要耍赖。”   “资产阶级也要大小便呀!”白薇神经质的大笑。   龙飞转过身:“那我回避一下。”   “你还铐着我呢!”白薇叫道。   龙飞道:“好,我暂时把手铐下了,我可告诉你,你要逃跑,我可就开枪了!”   白薇双手脱离了手铐,感到一阵轻松。   “有手纸吗?”   “你要大便?”   “当然。”   龙飞从兜里摸出手纸,递给她。   “还是老同学好。”   她走到一个土丘后面,朝龙飞一个飞吻。   “你可离远点,资产阶级的屎比无产阶级的臭。对了,还要耐心点,我可便秘。”   龙飞躲到一边,等了一会儿,没有了白薇的动静。   “怎么?资产阶级,大便完了吗?”   没有人应答。   龙飞感到不妙,冲到那土丘后面,哪里有白薇的影子…… 第17章 古寺寒梅(6)   那一年秋天,龙飞又一次发现了白薇。   他们在北京的平安里一所四合院堵住了白薇。   白薇在同伙的掩护下,夺得一辆警车赤身朝西疯狂遁去。   龙飞驾车紧追不舍。   白薇犹如一头困兽,赤身裸体地坐在冰凉的车座上,此时心绪纷乱,万念俱灰。   汽车疯狂地穿街过市,冲向西方。龙飞的车警笛长鸣,似离弦的箭。   白薇的车似惊弓之鸟,惊慌失措,东倒西歪……   她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橘黄色、金粉色、铅灰色……各种图案交织纵横,一会儿是父亲白敬斋的脸庞;一会儿是梅花落缤纷纷;一会儿是南京紫金山梅花党部悬挂的青天白日旗;一会儿又是重庆废弃教堂的十字架……   忽然,她的眼前呈现出一片血色。她苦心孤诣,在大陆潜藏了十几年,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晨钟暮鼓。凄风苦雨,历尽风霜,饱尝世态炎凉。姐姐白蔷、妹妹白蕾在灯红酒绿、歌舞融融的环境里度过青春,而自己却饱受煎熬,忍受着清贫,默默地度过自己的青春。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曾几何时,她强吞苦酒,借酒浇愁,然而愁上加愁,平添几许惆怅,白了几丝乌鬓。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白薇在恍惚中,发觉已驾车进入西山,来到一个断崖边。她叹了一口气,将车停住,飘然回首,龙飞的车戛然而止。   白薇百般无奈,想找点什么能够遮挡赤身的东西,茫然四顾,大失所望。她缓缓走下汽车,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走到悬崖边。   她想,这里或许就是自己的墓地,或许就是自己的花冢。   夜空开始发亮了,一道亮光,上边泛翠色,下边呈粉红色,最后成为一道金红色的光,并且越扩越大。在山边的晨曦中,有一颗黯淡的星星,好像是从这黑暗的山谷里飞出来的灵魂。原野打着寒噤,被薄雾吐出来的一层层金粉色的气雾包裹着,耸立在背后的山峦,依然半含着余睡未足的惺忪之态,几处深谷涌出的白色晨霞,不住向山脚下滚动回荡。   白薇神色俨然,站立崖边。她一丝不挂,精赤条条,似一尊雕饰图案的玉像。   龙飞走下汽车,缓缓走近她。   “老同学,想不到咱们在这里相会……”龙飞的语调里充满了戏谑。   白薇苦笑着:“也想不到咱们的见面竟是这么一种景观,难堪吧?可惜,咱们虽是同窗,但不是同路。遗憾,终生之憾……”   龙飞双目炯炯,说:“有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罪孽深重,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我的。”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美丽的胴体,又说,“人生是一本太仓促的书,翻烂了,还是仓促……”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充满了凄凉之感。   “心灵是自己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把地狱变成天堂,也可以把天堂变成地狱。”龙飞恳切地说。   白薇轻轻拢了一下柔发:“过去,不是一个可以甩得掉的包袱。”   她喃喃自语着:“永别了,这残缺的人生。毕竟还有那么一点点误解的甜蜜的回忆……来生,我再做一个好女人吧。”说完,她凄然一笑,纵身从悬崖跃下……   她就像一朵金色的梅花,飘然而落。   白薇落在悬崖下面的一棵老槐树上,身受重伤,被一个护林人救了。那个护林人是一个逃亡地主的儿子,对共产党怀有刻骨仇恨,白薇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身体。白薇满足了他生理上的需要,但为了保护自己,杀了护林人,逃出了深山密林。   1965年白薇在北京恭王府蝠厅制造了一张美人皮,金蝉脱壳,引得各路特工人马竞相寻找她那藏有梅花图的人皮,闹出许多离奇故事。以后她重现江湖,真相大白。   龙飞正在遐想回忆之中,忽然听到“扑腾”一声,院里仿佛有动静,于是翻身下床,下了楼梯。   来到院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甚清。   他走进正房,只见正面墙上挂的钟馗画像飘落于地。   他拾起这幅轴画,左右环顾。   他感觉底轴有些份量,于是想起当年在南京紫金山梅花党总部客厅的秘密地穴里那幅梅花画轴,底轴藏有梅花图,于是用手拽掉画作底轴的一头,只见里面滑落出来一颗亮晶晶的小东西。   他手拿的手电筒光线微弱,电池就要用完了。他扭开那颗小东西,按动按钮,现出声音。   原来是一个微型窃听器。   这是谁安装的窃听器?   又是什么时候安装的呢?   他把窃听器放入口袋,把钟馗的画作重新挂好,然后走出正屋,又来到后院。后院里静寂无人。   他望望屋顶,空空荡荡。   天空有一弧孤月,凄冷动人。   龙飞又回到正房,走进左侧的书房。他打开电灯,翻阅着书柜里的书刊,书柜里多是航海、航空、航母等方面的书刊,也有一些哲学、文学书籍。在一部《道德情操论》的书上,龙飞看到有瓦西里用中文写的眉批,其中有一则他这样写道:   处事须精明,待人要糊涂。有福而不骄是福。有福而不惧,自是福。事看担当,逆境看襟怀,喜怒看涵养,行止看胆识。有点忙碌是个福,免得无聊。受点诽谤也是福,免得骄傲。交友要先淡后浓,先疏后亲。清贫之交能长久,利益之交必两伤。做人要厚道,不要只顾眼前,君子留路后来走。   还有一则眉批这样写道:   有时候,一个人走了,才让人更加觉得他的存在,这种存在的由来,根本在于他曾经做了些什么。   凡是灵魂中富有人性的光辉,具有正直的品格,而旨在为平等公道的社会奔走呼号的人物,在很多时候都要承受郁愤与孤独。他们往往较少享受别人之所享,多思别人之所思,甘当别人不愿担当之重负。有的生前未得殊荣,甚至终生未享受到应有之评价与理解,却未见他们反悔,一直默默坚持着他们的所为。这就是一种人生哲学,一种坚定的信念。   有一则眉批这样写道:   爱情有一种高贵的品质,因为它不只停留在性欲上,而是显现出一种本身丰富的高尚优秀的心灵,要求以生机勃勃、勇敢牺牲的精神和另一方达到和谐和统一。   龙飞注意到在第99页,瓦西里这样写道:   爱情是一朵开放在悬崖绝壁上芬芳灿烂的鲜花,摘取它必须有足够的勇气,甚至牺牲许多,包括家庭、故土和生命……   他细细琢磨着这一段话,意味深长。   他又来到瓦西里的书桌前,桌上堆满了卡片、书稿和资料,多是用俄文写的。抽屉里有一些文具,橡皮、尺子、胶水、墨水瓶、剪刀等,右侧的抽屉里又是厚厚的书稿和杂志,这些东西已经交公安部门专业人员审阅过,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龙飞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时学的是英文,对俄文一窍不通,对这些密密麻麻的俄文,只能望洋兴叹。夏一琼学得是俄文,龙飞有时请她帮忙翻译。   龙飞把书房的灯关掉又来到右侧的卧室,打开了卧室的电灯。   席梦思软床上有一层薄薄的尘土,北京的冬天非常干燥,从西伯利亚、蒙古高原吹来的冷空气,卷带着金黄色的沙粒弥漫整个北京城,天空呈现一片昏暗。北京的东部、西部和北部都有山的屏障,只有南部是一望无际广垠的平原。   龙飞觉得选择北京作为首都实际上是个失策,因为北京离海太近,历史上外国的舰队闯进渤海,在塘沽登陆,越过北京东面的六里桥,便可以长驱直入紫禁城。   龙飞打开衣柜,柜内是瓦西里和夏一琼平时穿的衣服,皮夹克、红色皮衣、蓝色西裤、领带等整整齐齐排列其中。   他又打开大衣柜内下面的抽屉,只见是两个人平时穿的睡衣、内裤、袜子、背心等。   这时,他听到后院仿佛有动静,于是关掉电灯,抽身轻轻离屋,掏出手枪,上了子弹,朝后院走来。   后院内静悄悄的。   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泻在方砖地上,房屋的投影影影绰绰。   他听到细微的喘息声。   这种喘息极为细微,而且是女人的呼吸,一般人很难注意到,但是龙飞非常敏感,虽有寒风呼啸,职业的敏感,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他贴住墙壁,沿着厕所向前摸去。   他逐步看清楚了,院墙的黑暗角落里紧紧贴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色衣裤身材窈窕的中年女人,她背向龙飞,乌黑的发迹遮住她半边脸,她白皙娇美的脸庞在皎皎月光下闪着光亮……   “你是谁?把手举起来!”   他大声喝道。 第18章 谍星半殒(1)   龙飞把手枪指着紧贴墙壁的女人。   那个身影开始瑟瑟发抖。   这时,从厕所里闪出一个敏捷的女人,身穿褐色风衣,旋风般卷到龙飞的身后,将一支硬邦邦的东西抵住龙飞的后腰。   “你也不要动……”她小声说。   龙飞听得出来,这声音是多么熟悉,曾经是那么甜美。   “白薇,你终于来了……”他喃喃地说。   白薇轻轻地说:“凡事别太过,给别人一条生路,就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龙飞说:“生与死,对我来讲,不算什么……”   白薇提高了声音,“她是我姐姐白蔷,你放了她,我就放了你……”   “白蔷?”   龙飞清楚地记得三年前他在缅甸仰光与白蔷接头,白蔷带着他乘坐飞机飞往台湾的情景。   “你们姐俩儿都来了,那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龙飞的声音里有几分嘲弄的意味。   “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什么佛?我的手枪正抵着你的后腰,里面是汤姆斯子弹,可不是吃素的!要送你上西天!”白薇显然有些发怒,声音更大了。   墙壁上贴着的那个女人说话了,“龙飞,我就是白蔷,三年不见了,你好吗?咱们是各为其主……”她转过身来。   龙飞呵呵笑道:“大名鼎鼎的梅花党两朵梅花都来了,好啊!我等着看梅花飘落时……”   白薇用枪抵住龙飞说:“实话告诉你,梅花党的五朵梅花齐聚北京,要大闹京城了!”   “什么五朵梅花?早已经折了一朵,黄飞虎的大千金黄栌三年前就在大连老虎滩公园被你妹妹白蕾弄死了,那场内讧非常精彩!”   “可是黄飞虎的私生女儿稻春阿菊填补了这一空缺,哈哈,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还数百年呢!国民党统治刚二十多年就被人民推翻了。你们坚守孤岛,想依靠美国人反攻大陆,可是美国人能救得了你们吗?美国人的变数多了。”   白薇冷冷地说:“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苏联人不是曾经也是你们的朋友吗?可是后来也分道扬镳了,他们如今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龙飞,你虽然是中共反间要员,但是我对你依旧一往情深,我相信命中注定的爱情,相信永恒的爱情!我忘不了当年咱们再南京中央大学的美好岁月,浪漫时光,咱们在一个课桌听课,一个话剧队演戏,一起在玄武湖上划船,在山东泰山爬山,在大清河游泳……这些情景时常在我梦里浮现。龙飞,我还是那个意思,我在国外有巨额存款,你脱离你的共产主义,我离开我的三民主义,咱们一起到一个安静地国度,过幸福快乐的情感生活,真正的世外桃源,真正的蓬莱仙境……”   龙飞坚定地说:白薇,你错了,在我的人生中一旦选择了共产主义理想,就会坚定不移,我要为我的理想奋斗终生。正如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方志敏烈士所说:因为我信仰的主义,乃是宇宙的真理!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康庄大道,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人世间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那只是当年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笔下的理想和梦幻世界;也没有真正的蓬莱仙境,那只是《东游记》中一个美丽的神话。白薇,我劝你还是面对现实,你不必再这样东躲西藏,仓仓皇皇,你们已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你没有看到新中国日益强大吗?没有看到中国人民以顽强的意志,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战胜了三年自然灾害,美好家园越来越美满吗?白薇,我还是劝你赶快回到人民这一边,向人民政府投诚,求得宽大处理,不要再为台湾的蒋介石残余势力卖命了!你看,你们的代总统李宗仁先生都已经回来了,得到了人民政府的优待,毛主席亲自接见了他,你们阵营里的张治中将军、傅作义将军、程潜将军等人都受到人民的欢迎,在大陆身居要职,过着幸福安定的生活。就是国民党战犯杜聿明将军、原天津市长杜建时先生、军统少将沈醉先生等也都安居乐业,受到优待,你也赶快回到人民的阵营里吧!   白薇听了,冷笑道:“龙飞,你不用对我进行赤化宣传,我对贵党有深入的了解。”   白蔷说:“妹妹,不要跟他说了,事不宜迟。”   龙飞说:“白薇,我给你思考和反省的时间,今天我放了你大姐,但是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我还是要你三思……”   白薇说:“我也请你三思,我知道,每在关键时刻,你都不忍心对我下手,为此你收到同事的谴责,其实,我也一样……”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   龙飞将手枪低垂,说:“白蔷,你走吧。”   白蔷一纵身,上了房,转瞬即逝。   龙飞刚要转身,只觉得身后一阵风袭来,白薇也上了房,没了踪迹。   龙飞回到楼上凌雨琦居住的房间,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白薇中毒太深,她从小就受到白敬斋深刻的影响,严格的反共教育,在她的身上根深蒂固,可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对共产党有很深的误解。党内的路线斗争,一些“极左”的不切实际的宣传,都会造成令人质疑的思想烙印。   龙飞眼前浮现出十六年前在南京中央大学的校园里,绿树成荫,鲜花灿烂,那个天真活泼、幽默风趣的女同学白薇,当时她清纯可爱、气质斐然、风度翩翩。在她逐步成为梅花党重要成员乃至重要头目的过程中,她变得更加阴冷、狡诈和成熟,特别是长期潜伏于大陆,饱经风雨和磨难;为了掩护自己,她在山西五台镇与一个教师成婚,栖身五台山脚。她被打成右派后,跳河遁去,造成自杀的假象,逃入五台山寺庙,剃发为尼,在清净的寺院中,在梵音和佛香中混迹度生。1963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白薇蠢蠢欲动,纠集旧党,在重庆制造一只绣花鞋案,枪杀公安干部。在武汉企图炸毁武汉长江大桥。在西去列车上企图绑架暗杀我核科学家,盗取原子弹情报。在南京企图暗杀南下视察的毛泽东主席。在北京香山碧云寺又企图刺杀回归祖国的前国民党上将李正人将军。以后隐居北京荣王府,制造一张美人皮,企图蒙混过关,转移视线,逃之夭夭,将我公安的注意力和外国情报机关转移到金蝉脱壳的一张美人皮上。在北京又策划隐藏在我公安队伍的内奸,施展美人计,打入凌云飞将军家中,妄图盗取我最新研制的战机情报。如今有指挥梅花党徒千方百计地寻找瓦西里航母研究成果。   白薇愈变愈残忍、多疑、阴冷,她就像一只孤狼,疲惫不堪,奔波于雪野之中,露出绿色贪婪的眼睛……   想到这里,龙飞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这样的人还能改造吗?   她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她会悔过自新,像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那样,过一个真正的公民的生活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连一个双手沾满共产党人、革命志士鲜血的原国民党军统头子沈醉都被改造过来,难道白薇是铁板一块吗?   她有些疑惑和茫然。   这时,他听到院门前,有人叩门。   “砰,砰,砰……”   天色已晚,是谁呢?   龙飞翻身下床,下了楼梯,来到院门前。   “是谁?”   “是我。”传来他的妻子南云的声音。   他开了远门,身穿白色风衣的南云笑盈盈出现在门前。   “你怎么来了?”龙飞问。   “我不放心,看看你。”南云跨进院门,把门反锁好。   两个人上了楼,走进房间。   “晓菲睡了吗?”龙飞问。   龙晓菲是他们的女儿,正读初三的课程。   “睡了,明天是星期日,她要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宴会。怎么样?有情况吗?”她警觉地望了一下四周。   “刚才来了两个,没抓住,跑了。”龙飞说。   “是梅花党的特务?”   龙飞点点头,“都是为了瓦西里的研究成果来的。”   南云望着窗外,“要不然我请示一下李副部长,再派几个人过来。”   龙飞摇摇手,“不用,人多反而目标大,容易打草惊蛇,让他们来吧,像走马灯一般,到时候一收网,来一个抓一个,一网打尽。”   “可是这里很危险……”南云担忧地说。   “没关系,我主要着急的是一直没有找到瓦西里的研究成果。”   “是啊,局里也很着急,上头催得紧,希望能够在五一前有进展。”   龙飞颓然坐在床上。   南云问:“你吃晚饭了吗?”   龙飞点点头,“吃了,到街上买了几个包子。”   南云也坐到床上,“吃饭不能糊弄,最后倒霉的是自己。干咱们这一行,没早没晚,风里来雨里去,经常吃上顿没下顿,长久下去可不行。我到厨房给你卧几个鸡蛋……”   “不用了。”   龙飞话音未落,南云已经“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一忽儿,南云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走进屋。   “老龙,快喝,趁热!”她把碗和筷子递给龙飞。   龙飞接过碗,只见碗内漂浮着三个鸡蛋,香味四溢。   龙飞吃起来感到分外香甜可口。   南云说:“这个夏一琼还是没有消息,厨房里就剩这三个鸡蛋了,还有些菜已经烂了,我把烂菜扔进了垃圾桶。”   龙飞说:“雨琦前几天在这里值班,她有时自己做点饭。”   南云瞥了他一眼,“她是将军的娇贵小姐,会做什么饭?烂菜也不知道收拾了,就会煮面条,煮成个烂糊糊。”   “你别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我这是实事求是,她长得漂亮,又年轻,人又聪明,就是不会干家务。更不会照顾自己,上次在咱们家,把咱们家卫生间都弄脏了……”   龙飞不耐烦地说:“南云,你换个题目好不好?”   南云依偎着他,娇嗔地说:“我知道,她是你的学生,你手下的得力干员。”   龙飞说:“她是一颗好苗子,好好培养,发展下去,肯定是一个优秀特工。”   南云扬起圆润的脸庞,闪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老龙,你说我优秀吗?”   龙飞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情地说:“你当然优秀,你是一个老特工了,要不然怎么做我的老婆?”   南云扶着龙飞坐到床上,“老龙,你还记得我们相识的那些日子吗?”   龙飞点点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父亲南振发同志是我的战友,是我和当时的中共南京地下党书记柯原同志的联络人,为了掩护我和更多的同志,他光荣牺牲了。”   南云眼里噙满了泪花,“事业和命运把我们两个人紧紧地连到一起了,这就是缘分,缘分啊……”   龙飞的眼前浮现出他和南云相识的情景:   1948年的南京城,夜,枪声。龙飞踉踉跄跄地穿街过巷。背后,军警,特务尾随追来。   龙飞跑到一个独院门口,用力敲门。   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谁?”   龙飞说:“为了新中国到来。”   里应:“时刻准备着。”   门开了,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他是南振发,南云的父亲,中共地下党员。   龙飞进门,南振发将门插上。   龙飞说:“南先生,你快走,党内出了叛徒。老柯让我通知你赶快转移。”   南振发说:“城里认识我的人太多……”   后面追赶声渐近,枪声大作。   南振发说:“我还有一批文件需要处理,你赶快走吧。”   这时,西厢房里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红润的面孔,现出朴素的气质。她是南振发的女儿南云。   南振发说:“这是我的女儿,刚从乡下来。小云,你赶快跟龙先生走。”   龙飞一阵犹豫。   军警,特务们在敲门。   南振发怒喝:“快走!这是党的命令。”   龙飞和南云向后院跑去。   南振发跑回屋内,拿出一支手枪。又从书房内找出一些文件,燃烧起来。   军警,特务们撞进门来。   南振发向敌人射击。一片激烈的对射。南振发身中数弹,看到文件已燃尽,露出欣慰的笑容,倒下了。军警,特务们冲进屋内。   特务头目说:“这个共党好顽固。”   特务甲说:“他好像还有一口气。”   特务头目说:“共产党越剿越多,也不用要活口了,把他钉在墙上!”   几个特务架起南振发,靠在墙上,特务乙找来铁锤和铁钉。   南振发浑身是血,气息奄奄。   特务头目问:“南振发,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说的?”   南振发义正词严地说:“共产主义是不可抗御的!”   特务头目冷冷地说:“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天了,给我钉!”   特务乙照准南振发的脑门狠狠地钉着……   南振发牺牲了。   小巷深处,龙飞拉着南云拼命地飞奔。   南云感到一阵不祥的恐惧。她猛地站立,往回跑去,大叫一声:“爸爸!”   龙飞拦住她,她昏倒在龙飞怀里……   一切归于沉寂。   半年后的一天下午,苏北山区一片苍茫烟流,白云飘荡着,给山峰罩上了神秘的色彩,苍松,翠柏,怪石、庙宇,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   一个骑在牛背上的小牧童吹着短笛,笛声凄凉、委婉……   龙飞在迤逶的山路上行走。   阳光给山峦涂上了一层奶油般的黄色,一朵蓬蓬松松的云彩,在天际间浮动,徐徐飘去……稀松的树林中,漏出些倦了的鸟声。   山间小道上,忽然出现一个红点子,飘飘悠悠而来。   原来是南云,她身穿红布衫,翠裤,生得亭亭玉立,踏着清脆的步子。她小巧玲珑,白如珠玉的瓜籽脸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闪烁不停,鼓甸甸的胸脯一颤一颤儿。她身穿红衫,头戴头巾,如一团红云,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的。她那一双黑亮的水银一般的大眼睛,露出令人销魂的笑容。   龙飞看到她,一阵触电般的颤抖。   龙飞大声唤着:“南云!南云!”   南云也发现了龙飞。   南云喊道:“龙飞哥!”   两个人两小无猜般的拥抱。   龙飞拽着南云抡了个半圆形。   龙飞问:“你到这儿干吗来了?”   “我采点野花,你呢?”   龙飞笑道:“姑娘就爱花。”   南云问:“你从哪儿来?娘在家烙饼子呢,她弄了点咸带鱼,说炸着吃。”   龙飞咂吧咂吧嘴说:“太好了,我好长时间没闻着腥味了。”   南云咯咯笑着说:“我看你呀,是属猫的。这天好热,衣裳都沾在身上了。那边有条小河,咱们弄点水喝。”   龙飞牵着南云的手,飞也似的跑着。两人来到河边。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河水:“怎么喝呀?”   龙飞说:“你揪住我,我用手捧给你喝。”   南云揪着龙飞,将身子探进水,用双手捧着一掌水。   南云说:“唉,有点像猴子捞月亮。”   龙飞尽情地喝着。   南云说:“你这个讨厌鬼,你怎么先喝了?”   龙飞捧着一掌水,来到地面,说:“喝吧。”   南云贪婪地喝着。   南云喝完,龙飞双手紧紧贴在南云柔润鲜粉的脸蛋上。   南云俏皮地一撅嘴:“龙飞哥,你占我的便宜。”   “谁叫我是你哥。”   南云说:“我娘可是你干娘。”   龙飞笑道:“干娘也是娘。”   南云说:“龙飞哥,我给你唱支山歌,你爱听吗?”   龙飞点点头。   南云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清亮亮的山歌……   龙飞说:“我一听你唱的歌,就心跳。”   南云笑了,脸上像绽开了一朵山花。   南云说:“瞎说!我听听看。”   南云伏在他的胸前,听着。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河水,说:“龙飞哥,这天太热,我想在河里洗个澡。你不许偷看,帮我看着点人。”   龙飞说:“这荒山野地,哪有什么人?”   南云说:“万一有个放羊的、砍柴的。你可不许偷看。”   “要偷看,瞎我的眼睛。”   南云笑道:“我考考你的功夫,你呀,到那山壁跟前做一个倒立,什么时候我说完了,什么时候你就停止。”   龙飞点点头说:“好吧。”   他来到对面山壁前,做倒立状。   “哗哗哗”的水声。   南云的声音:“不许偷看。”   龙飞面红耳赤地说:“我没偷看。”   水面上浮起南云的脑袋,她快活地戏水。   龙飞双手有点打颤儿。   南云的声音:“行了。”   龙飞已是气喘吁吁。   南云说:“够意思,今晚我请你喝酒。”   一抹晚霞斜倚在村子的西侧,河上的老柳歪歪的,梢头挂着点光彩。河里没有多少水。几个光腚的孩子正在戏水;河水发出一些微腥的潮味,河面上漂浮着玉米的小水泡。   南云家院子很清雅,挂满丝瓜、豆荚的篱笆上,绿油油的叶子温煦的阳光下;三间房的北屋,炊烟袅袅地从屋顶上飘起……   院内石桌上放着一碟腌黄瓜、几个烧糊了的老玉米、一摞刚烙的贴饼子。   南云娘正在灶台前忙活儿,灶旁放着一碟咸带鱼。   南云挎着花篮,龙飞背着一捆柴火走进院子。   南云说:“娘,我们回来了。”   南云娘用抹布擦擦手,走出屋。   南云娘说:“龙飞来了,干娘昨天还念叨你呢!云儿,快弄点水,让龙飞洗把脸。”   南云撅着嘴说:“娘,你就心疼他,重男轻女。”   南云娘笑道:“你也是半边天,塌不下来,快,都进屋歇歇,我去炸咸带鱼。”   南云娘进屋,来到灶台前炸鱼。   龙飞走进两面一间小屋,他喝了一大缸子水。   南云:“快洗把脸。”   龙飞来到院里,接过毛巾,洗了一把脸。南云拿来碗筷,麻利地摆好。 第19章 谍星半殒(2)   南云来到娘身边,说:“娘,我来帮你。”   南云娘说:“你弄点老咸菜疙瘩,龙飞最爱吃。”   南云娘说:“别忘了用专用筷子。”   “知道喽。”   龙飞坐下。   南云用筷子拌着小葱豆腐,说:“小葱拌豆腐——一清两白!”   龙飞问:“酒呢?”   南云神秘地一笑:“娘不让你喝酒,晚上,我陪你喝。”   南云娘拿着一碟刚炸的咸带鱼出来。   南云娘说:“你们又说什么悄悄话?开饭。”   龙飞一边吃着贴饼子一边说:“娘烙的贴饼子真香!”   南云说:“娘有秘方呗。”   龙飞说:“这咸带鱼的味儿也不赖!”   南云说:“当然不赖,这是娘特意到县城买的。”   南云娘说:“龙飞,你出来要小心点,这兵荒马乱的。”   龙飞夹了一块咸带鱼说:“娘,吃鱼,这贴饼子烙的外焦里不焦,香啊!”   南云娘说:“我都烙了四十多年了,那时候还没有你和云儿呢。”   南云说:“娘,您都可以开个烙饼子铺了。”   南云娘笑道:“咱水头村能烙饼子的多了。”   南云说:“那咱们就开几家烙饼铺,就叫南氏烙饼铺。”   晚上,南云大娘已经熟睡,怀里抱着一个大枕头,那枕头已经破旧。上面印有头发的油腻儿。   南云挑着水桶,一颤一悠地进院。她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水缸。龙飞走出屋。   龙飞问:“南云,干娘睡觉为啥总抱着一个大枕头?”   南云回答:“习惯了,是我爹的枕头。自打爹牺牲后,娘睡觉就一直抱着,一抱就是半年……”   南云拉龙飞往前走了几步:“我爹和我娘可好了,从没红过脸,有一次爹砍柴伤了手,娘心疼地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   龙飞笑道:“我要走了,不知有没有人给我抱枕头?”   南云捶了一下龙飞:“你想得倒美。”   龙飞问:“酒呢?”   南云说:“先回屋去。”   龙飞回到屋里。   一忽儿,南云抱着一坛酒和两个大鸭梨走进来。   南云说:“这可是上等的老白干,我埋了好长时间了。”   龙飞说:“酒越沉越香。”   南云坐在炕头上,拿过两个碗,舀满了酒,说:“今晚我陪你喝。”   龙飞说:“你哪儿会喝酒?”   南云说:“高兴呗。娘说不让你喝酒,是因为爹最喜欢喝酒,她一见到酒,就想起爹。我知道你馋。”   南云说:“我眼里不掺沙子,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偷着喝酒。”   龙飞说:“你还是个小奸细。”   南云说:“这人世间就我最知道你,心疼你。”   龙飞说:“南云,你真好……”   南云撒娇地依偎在龙飞怀里。   龙飞说:“嫁给我吧……”   “想得美,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是怎么说的……”   龙飞疯狂地吻着南云,南云也紧紧地箍住龙飞的腰……   第二天清晨,龙飞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窗外南云正挑着水桶走向正屋,嘴里哼着小曲,又粗又黑的大辫子甩来甩去。龙飞迅速地拿衣服,下了炕,走出房间。   南云跨出屋门,笑道:“不再睡会儿,我把你吵醒了吧?”   龙飞笑笑说:“没,没有。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   南云娘正在纺车旁纺线,听到他俩的说话,说道:“龙飞,到我家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龙飞说:“干娘,我没把您当外人。”   几天后。天蒙蒙亮。村里静悄悄的,人们正在熟睡。   南云起床,在镜前洗了洗脸,梳梳妆,挑起水桶,开了院门,到村头挑水。南云来到村头井前,放下吊桶。   村头青纱帐里灰蒙蒙一片,突然出现了国民党青天白日旗,紧接着出现无数亮闪闪的钢盔。钢盔亮得刺眼,出现了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匪军。   匪军包围了村庄。   南云一抬头,看到大批匪军,慌得撒腿便跑。   南云叫道:“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嬉皮笑脸地叫着“俊妞”,朝南云紧紧追来。   匪军甲说:“俊妞!”   匪军乙说:“陪老子玩玩。”   南云跑进院子,反手把门拴上,心口突突乱跳。   南云叫道:“娘,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追到门口,用枪托砸门。一个匪军翻上墙头。   南云惊慌失措,跑进自己的屋里。南云娘在睡梦中惊醒。   门被踢开,一个匪军端着刺刀冲进院内,另一个匪军从墙头翻下来。匪军甲冲进南云的房间。南云吓得窜上土炕。   南云娘从炕上跳下来,叫道:“纠缠不得呀!”   匪军乙用刺刀逼近南云娘的胸膛,将她逼在炕角。   匪军甲狞笑着,将南云压倒在炕上,拼命地剥脱着她的衣裤。   南云拼死抵抗,南云趁匪军甲不备,一头撞倒匪军甲,趁机踢中了他的下身;匪军甲惨叫一声,倒下了。匪军乙听到对面屋里匪军的惨叫声,急忙放开了南云娘,端着刺刀冲进南云的房间。   南云喘息着,颤抖着,双目充溢着怒火和恐惧,恶狠狠地盯着匪军乙。匪军乙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同伴,凶狠地端着刺刀朝南云刺来……南云惊恐地尖叫。   匪军乙尖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他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   龙飞像一尊铁佛出现了,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铁锨。   南云叫道:“龙飞哥!”   南云扑到龙飞的怀里,龙飞抚摸着南云。   南云娘颤巍巍地扑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匪军的尸体,说道:“你们快逃吧!赶快上山!”   龙飞说:“干娘,您把这两具尸体拖进菜窖,我们走了。”   龙飞领着南云来到后院的土墙旁,他把南云拖上墙头。   南云望着南云娘:“娘……”   南云娘一招手,说:“快走吧!”龙飞和南云翻墙而过。龙飞领着南云躲过匪军,从村北钻入青纱帐,转眼即逝。   一个匪军哨兵发现他们,放了几下冷枪。   晚上,附近山上一个山洞里。旁边燃着篝火,南云坐在一块石头上。龙飞抱着一大堆干草进来,铺在地上。   龙飞说:“今晚你睡在这上面,挺软和。”   南云问:“你呢?”   龙飞说:“我守在门口,帮你放风。”   “不行,那还不把你累坏了。”   龙飞说:“我一天睡不了几个钟头觉。”   “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咱俩轮流睡。”   龙飞说:“我坐在门口打坐,也是睡觉。”   南云问:“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劲儿?一锤子就把那个国民党兵敲死了。”   龙飞说:“我又不是泥捏的,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也挺棒,踢的真是地方!”   南云听了,羞红了脸,上前揪住龙飞的耳朵,叫道:“你真坏!”   龙飞说:“踢的是地方,一报还一报,踢坏他的惹事根苗,他就永远踏实了。”   南云问:“龙飞哥,你说匪军会不会摸上来?”   “说不准。”   南云说:“娘不知怎么样了?”   当晚。南云家。南云娘在灶台前忙乎。她打开热气腾腾的笼屉,锅内蒸的是一大堆土豆和老玉米,这是她为龙飞和南云准备的食物。   南云娘又来到院内墙角下,打开瓦罐,用筷子夹出一块块老咸菜疙瘩,放进一个瓶子里。   夜深人静,山上寂静无声,只有晚风吹过后松涛的叹息声。   石洞内,篝火燃尽,南云趴在干草堆上安然熟睡,她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龙飞坐在洞中,神态安详,端庄肃穆,耳谛四周,全神贯注。   雄鸡长鸣,晨曦初露。一轮红日跳跃着从东方喷薄而出,冉冉升起。山峰在宁静的氛围中闪烁着万点霞光,闪烁着,跳跃着,从山间的树叶缝隙之间,从银白色的石头上,折射着,融合着。   从石洞内向外望去,龙飞端坐,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背衬紫霭和苍翠之色,十分壮观。   一缕缕阳光泻进山洞。   南云醒了,看到龙飞的侧影,露出了幸福愉快的笑容。   南云走出山洞,她迎着阳光和满山鸟鸣,伸展着腰肢。山间小路上,南云娘手挎竹篮急匆匆地走着。   南云认出了娘,惊喜地叫道:“娘!”   龙飞也发现了南云娘,叫道:“干娘!”   南云娘走进山洞。   南云问:“娘,你没事吧?”   南云娘喜盈盈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好吗?”   南云说:“有龙飞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南云娘说:“那就好,娘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南云娘走进山洞,扯开蓝布,露出土豆、老玉米和咸菜疙瘩。   南云高兴地说:“龙飞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咸菜疙瘩。”   南云娘把老玉米递给龙飞,说:“趁热吃吧。”   龙飞问:“匪军走了吗?”   南云娘说:“走了,咱们回家吧。”   南云说:“娘,您先走,我们随后就下山,咱们拉开一点距离。”   南云娘说:“好,我先下山。”南云娘走了。   南云说:“龙飞,咱们俩也拉开一点距离,我在前面走,你在我背后,如果有情况也好应付。”   龙飞说:“你想得挺周到。”   南云吃完玉米,走出山洞,往山下走去。龙飞跟在她的背后。   南云正走着,忽然发现前面草丛中有两个亮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是钢盔。   果然是两个匪军,挎着上了刺刀的枪。   两个匪军发现了南云。   匪军甲说:“俊妞儿!”   匪军乙说:“山村出俊鸟。”   两个匪军朝南云追来。   南云奔跑,那条红头巾一飘一飘的。匪军像发现了猎物,发疯地追着。   匪军甲正跑着,猛然间腿被绊了一下,跌倒了,龙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匪军甲翻了翻白眼倒下了。   匪军乙听到了后面的声响,回头一看,发现了龙飞,端着刺刀朝龙飞扑来。   龙飞已经卸下了匪军甲的枪,也端着刺刀朝匪军乙冲来。   匪军乙又哇哇叫着,朝龙飞刺来。   龙飞见他训练有素,有些紧张,双手攥出了汗。   匪军乙刺了个空。   龙飞连连后退。   匪军乙又哇哇叫着,又朝他扑来。   南云额头冒出了汗,浑身紧张得打颤儿,叫道:“扣扳机儿,开枪啊!”   龙飞听到她的提醒,下意识地扣动了枪的扳机。   “砰!”枪声响了,匪军乙软绵绵倒下了。   “砰!砰!砰……”一枪引得乱枪响,附近的匪军听到枪响,一起朝这里追来。原来这是一个巡逻小队,共有8个匪军。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龙飞提着枪,紧跑几步,拽起惊慌失措的南云朝山上跑去。   6个匪军紧追不舍。   “砰,砰……”子弹贴着龙飞、南云的身边飞过。   龙飞拽着南云狂奔。   在一个山路的拐弯处。龙飞把南云的红头巾拉下来,系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说:“你快跑,我掩护你。”   南云激怒了,骂道:“你说什么傻话?你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人吗?还不是送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龙飞听了,心里一阵感动。   匪军追上来了,红头巾穿了好几个窟窿。   龙飞开枪还击,打死了一个匪军,子弹打光了。   南云狠命地拽开龙飞,说:“还不快走?”   前面是个悬崖,一片绝壁,底下是万丈深渊。   南云绝望地说:“这下完了,这就是命!龙飞哥,抱紧我,咱们一起往下跳,不能让敌人活捉了去!”   龙飞望着苍翠的山峦,灰蒙蒙的云团。   5个匪军依次出现了。   南云紧紧依偎着龙飞。   南云说:“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往下跳。一、二……”   5个匪军身后出现一个人,高举着一个手榴弹。是南云娘。   南云娘说:“谁也不准动,不然我就炸死你们!”   一个匪军惊慌失措,慌乱之中朝南云娘开枪,鲜血染红了南云娘的胸膛……   “轰!……”手榴弹炸响了,南云娘和5个匪军都被炸得东倒西歪,倒在血泊之中。   南云悲痛地叫道:“娘!”   南云跌跌撞撞地扑来……   龙飞叫道:“干娘!”   龙飞也飞奔着……   五彩缤纷的野花丛中,南云飘散着头发。   龙飞飞奔着……   两个人奔跑着。   二人旋转着,飞舞着……   龙飞点燃了一支烟,拥着南云说:“虽然你长相一般,平时不大引人注目,但工作努力,学习刻苦,在意志方面有一种强烈吸引我的魅力,这种超人的意志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你还记得么?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奉命去西北调查一个案子,为追一个逃犯,进人大沙漠,后来迷了路。整整六天,一直在沙漠里转,带的干粮吃光了,后来就把骆驼杀了,吃骆驼肉,吃光了骆驼肉,还是没有走出大沙漠,而且水也喝光了。我们两个人筋疲力尽,我有些感到绝望,可是你仍有信心,你说,只要能找到水,即使没有饭吃,也能活十几天。我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又往前走……又过了几天,我实在走不动了,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嘴里嘴外都是大泡,我一看你,脸色焦黄,消瘦许多。我开始发高烧,大声说胡话,夜里又觉得很冷,冷得发抖,浑身哆嗦,有时昏迷。你把我偎到怀里,用那热乎乎的身体温暖我。我说:‘我恐怕不行了,你给我一枪吧。’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老龙,咱们都是党员,入党的宣誓词,你都忘了吗?这不是一个党员说的话。’我说:‘我不能连累你,要不然咱们两个人都得死在这儿,你一个或许还能活着出去。’你说:‘我不能丢下你,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大沙漠。毛主席说,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困难吗?’就这样,你一直背着我,往前走啊走。我见你气喘得厉害,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从你的背上滑下来,伸手去掏枪,刚把枪举到太阳穴前,被你一下子扑倒了。你哭着打了我几记耳光,说:‘逃犯还没抓到,你就要死,你想一想,你对得起我这一天背你的工夫吗?’我算彻底服了。说实在话,过去有那么些漂亮的女人追求过我,都没使我动心,我竟对这么一个相貌平平、身体瘦小的女人产生了敬爱之情!”   龙飞又说下去:“你缴了我的枪,又背起我往前走,后来简直就是往前爬,以后就是揪住我的皮带往前拖。爬着,爬着,奇迹出现了,前面出现了一个死尸,原来是那个逃犯的尸体,他也迷了路。我们又继续朝前爬,爬到晚上,我们俩人都昏倒了。第二天醒来已是天明,这时天上传来轰鸣声,一架飞机出现了,是兰州军区派飞机寻找我们,我们兴奋地朝飞机呼叫,飞机降落了,我们终于得救了。半年后,我和你就结婚了。”   说到此时,南云已是泪流满面。“老龙,我们是患难之交啊,自从有了晓菲,我就更离不开你了。女人这一生不容易,遇到一个好男人是最大的福分。因此,有时我对你质疑,你应当理解,这说明我心里有你,在乎你,爱你……”说着,她吻了龙飞。   龙飞也淌下了热泪。   南云接着说:“我知道你的记忆里抹不掉白薇,她是你的初恋。她出身书本网,长得比我漂亮,出身又是所谓的高贵,可是她不属于你,她属于资产阶级,你知道吗?这是不可逾越的两个阶级!”   南云顿了顿,又说:“我也知道,凌雨琦暗恋着你,她从心里喜欢你,敬仰你,佩服你,她年轻、漂亮,我已经是三十四岁的女人了,岁月的磨蚀,我的容貌和身体会渐渐变化,这是残酷的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但是我是一个真实、有意志和信念的女人,我热烈无私地爱着你,把整个身心都交给你了。尽管在工作和生活中,我也遇到一些对我有好感的优秀男人,包括一些地位很高的领导同志,但是我会维护我的尊严,我会保证对你的忠诚,我不会亵渎我们之间真挚的爱情,说实在话,我对白薇和雨琦都有嫉妒心,这种嫉妒是自然的、真实的,我不是有了危机感,而是一种单纯的嫉妒心……”   龙飞安慰她说:“好了,别说了,我明白……”   南云动情地说:“说心里话,我怕失去你。每当和你做爱的时候,我觉得我紧紧地抓住了你;我好幸福,好快乐,可是当你不在我的身边时,我怅然所失,不知所措……”说着,南云娇喘吁吁,去解龙飞的衣扣……   “小云,你别这样,这里的环境不合适……”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窜了上来,她手中拿着一根铁棍朝龙飞扑来……   龙飞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软绵绵倒在床边……   又有一个黑影窜了上来,她手持一柄消音手枪。看到此情此景,她怒不可遏,用枪对着先头的那个人,喝道:“谁让你下手这么快?”   先头的那个黑影发出娇柔的声音:“他是中共第一神探,我要为党国的特工精英报仇!”   话音未落,后面的黑影扳动了消音手枪的扳机,前面的那个黑影悄然倒下……   后面的黑影转瞬即逝。   南云有点懵了,她抱起浑身是血的龙飞,声嘶力竭地叫着:“龙飞,龙飞……”   龙飞没有回答,他已经变成一个血人。   急救车飞快赶到,医生和护士迅疾给龙飞包扎、输氧、量血压,把他抬上急救车,仓皇失措的南云守候在龙飞旁边,急救车呼啸着向协和医院飞驰而去。   李副部长、肖克、凌雨琦等人赶到现场时,发现倒在地上的是被称为“梅花女皇”的梅花党重要成员稻春阿菊,她已断了气。她女扮男装,身穿黑色制服,梳着中分头,戴着黑色口罩;一根铁棍丢弃一边。   她的胸口中了汤姆子弹。   在她的口袋里有一支勃朗宁小手枪,牙齿里藏有有毒胶囊。   李副部长留下凌雨琦和两个公安人员守住现场,公安人员配合法医开始勘察现场,照相,搜索。 第20章 谍星半殒(3)   李副部长带着肖克等人赶到北京协和医院急救室。   南云哭得泪人一般,瘫坐在手术室门前的木椅上,龙飞正在接受急救手术。   李副部长向南云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分析说:“枪杀稻春阿菊的人很可能是白薇,原因是阿菊棒击了龙飞,想置龙飞于死地。白薇这个变态的女人,出于对龙飞复杂的情愫,利令智昏,杀死了同伙稻春阿菊,当然也因为稻春阿菊是黄飞虎的私生女儿,是梅花党黄系人马,但是前一个原因是重要原因。龙飞和白薇,这两个阶级阵营的人,关系微妙而复杂,每当双方遇到不测时,都不忍向对方下狠手,这个从原则上来说讲不通,但是从情理上来说,我能理解……”   一个六十多岁的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大家围了上去。   “怎么样?”李副部长问。   “龙飞怎么样了?”南云大声地问。   “谁是龙飞的亲属?”   “我就是。”南云赶快回答,急切地望着医生。   医生镇静地说:“他的脑骨受到重创,脑溢血,大脑一直没有意识,但是心跳还有。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他已经成为植物人……”   南云听了,眼前一阵发黑,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肖克身上。   肖克大叫:“他可是反特英雄啊!他鼎鼎大名,不能没有意识,不能成为植物人啊!”   李副部长听了,眼睛也湿润了。   医生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也尽力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李副部长问:“他还会醒来吗?”   医生回答:“那要看他的身体素质了,也可能会产生奇迹……也可能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李副部长喃喃地说:“他会创造奇迹的!”   稻春阿菊的尸体被抬走,地板上、床上的血迹经过清洗,小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凌雨琦和两个公安人员守候在这里,她依然住在小灰楼上的房间,两个公安人员住在二进院正房夏一琼居住的卧室。凌雨琦心如火焚,坐立不安,几次抽空到附近的协和医院病房探望龙飞。   龙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盖着白色的被单,毫无反应。南云目光呆滞,面容憔悴守候在旁边。   目前南云和局里派来的一个男公安人员轮流值班照顾龙飞。   凌雨琦强忍住泪水,怔怔地望着龙飞。龙飞的头部包着绷带,输液瓶里的药液顺着皮管进入他的血液。在南云面前,她不敢哭出声来,龙飞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她崇拜和爱慕的偶像,她对这个年轻的首长充满了爱意,也曾憧憬着和他共涉爱河。可是龙飞偏偏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对待她。以后,龙飞又把她介绍给他的助手路明。路明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机智幽默,勇敢顽强,可是起初凌雨琦对他总是产生不了爱的感觉,只是觉得他聪明有趣。经过深入的交往,才渐渐产生感情。就在与路明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路明牺牲了,凌雨琦陷入一种怅然迷茫的状态之中。她虽是将军的女儿,高干子弟,但是并不喜欢高干子弟。路明出身工人家庭,淳朴、知冷知热,因此她逐渐对他产生好感。   凌雨琦附在龙飞身边,小声地叫着:“老龙,老龙,我是雨琦,我看你来了,你醒一醒……”   龙飞依旧没有动静。   这时,南云掀开被单看了看,叫道:“哎呀,又拉了……”   南云说:“我去叫护士……”   凌雨琦说:“不用叫护士,我来帮你。”说着俯下身,用力掀起了龙飞的臀部。   南云拿过卫生纸擦了龙飞的臀部,换了臀垫儿,又用温水清洗。   南云对龙飞说:“舒服了吧,你就不知道睁睁眼睛……”   南云把废纸扔进纸篓,拿着瓷盆出去了。   凌雨琦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思忖着:人到这种时候,都跟小孩子一样,需要别人料理。我要是老了,孤独一人,如果也躺在床上,那么谁来照顾我呢?   想到这里,她凄然泪下。   南云推开门,端着洗好的瓷盆和脚巾走了进来。   她对凌雨琦说:“雨琦,真是辛苦你了,你一个姑娘家……”   “没什么,嫂子,这是我应该干的。如果需要,我跟局里申请,我会值夜班照顾老龙。”   南云说:“不用,你的任务很重,老龙又受了重伤,局里正缺人手,不用了。”   凌雨琦又呆了一会儿,返回土地庙下坡的夏一琼住宅。   夏一琼这几天住在苏联驻华大使馆里越来越烦躁,她就像一头困兽关在铁笼里,没有自由。尤金是个风流人物,总想与她发生那种关系,总是用一些色情语言挑逗她,还强迫她看一些黄色录像,不堪入目。她几次告诉尤金,她实在不知道瓦西里的研究成果究竟藏于何处,她在这里已经没有实际意义,她希望尤金能够让她出去。   尤金说他喜欢她,跟她一见钟情,愿意娶她为妻。可是夏一琼始终对瓦西里怀有情愫,瓦西里去世后,她一直守丧,抱有“烈女不更二夫”的信条。她对这个年轻漂亮的俄罗斯男人丝毫不感兴趣。她不喜欢特别漂亮的男人,太漂亮的男人往往女性化,而且招蜂引蝶,使人寝食不安。她也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这种男人往往危险,他们花言巧语,设法赢得女人的芳心,一旦得手,很快就像扔掉脏衣服一样无情遗弃女人。她更不喜欢姐弟恋,尤金比她小7岁,她若与他做那种事情,会产生一种耻辱感。   但是越是这样,尤金就越是对她纠缠不已,穷追猛打。   这天晚上,尤金拿着一瓶红酒和一些事物来到夏一琼居住的房间。   “夏小姐,为我母亲的生日,喝几杯。”   他把酒和食物摆放在桌子上。   夏一琼一看,有肉鸡、香肠、鹅肉和面包。   尤金拧开酒瓶盖,说:“这是俄罗斯有名的红酒,今天是我母亲六十大寿,我在遥远的中国北京,只能给她老人家祝福了。夏小姐,陪我喝好吗?”   夏一琼看他那副诚恳的样子,只好点点头。   酒过三巡,夏一琼明显感到欲火攻心,不能自持。   尤金也已是昏昏沉沉,脉脉含情。   夏一琼问:“尤金,你说实话,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尤金故作镇静:“没放什么,我也是喝的这个酒啊!”   “你放了春药……”她怒视着尤金。   尤金一步步逼近她,“夏小姐,我太爱你了,你不能这么镇静,我就是第二个瓦西里……”他猛地抱起夏一琼,踉踉跄跄来到床边,把她往床上一摆,然后扑了上去……   夏一琼被动吸着他满嘴的酒气,气哼哼骂道:“无耻……”   第二天,夏一琼躲在房间里不理睬尤金,尤金给她买来巧克力糖、蛋糕和甜瓜,她也置之不理。   尤金觉得扫兴,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时至深夜,夏一琼在朦胧之中觉得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她认为是尤金,于是举起床头柜上的台灯,准备掷向那个人。   “是我。”一个轻柔的女子的声音。   灯亮了,夏一琼看到一个年轻时尚的中国女子身穿黑色皮夹克,站在她的面前。   “你是谁?”她问这个陌生的漂亮女子。   “我叫白蕾,是尤金的未婚妻。”她平静地说。   她听了,有些紧张,支吾着说:“我和他,没有感情,我没有做错什么事……”   她走近她的床边,“你的事我都清楚,我救你出去,快穿衣服,跟我走。”   夏一琼将信将疑,赶快穿好衣服,随那个女子走出房门,来到院里的一辆伏尔加牌黑色小轿车前。   那女子掏出车钥匙开了车门,坐到驾驶座上,让夏一琼坐到她的旁边。   她驾驶着轿车除了使馆,沿着东直门内大街来到北新桥,又朝南驶来。   轿车驶到东单,女子将轿车停到一边,说:“你下车吧。”   夏一琼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女子微微一笑,“不该你打听的,你不要打听。”   夏一琼下了车,轿车飞快驶去,一会儿便无影无踪。   夏一琼走进院门,凌雨琦和两个公安人员迎上前来。   凌雨琦说:“一琼,你可回来了,我们找得你好苦。”   夏一琼把她的经历叙了一遍。   凌雨琦立即报告局里。   几辆警车飞快扑向北京的那个寺院。   夏一琼坐在警车里向肖克等人描述着那个寺院的情形。   肖克说:“你说的那个朝阳禅寺建于明朝,早已在战乱中毁掉了,那里已剩下一片遗址,哪里有什么寺院?”   夏一琼肯定地说:“肯定有寺院,还有一个梅花佛堂,有一个大吊灯,屋里可亮堂了。”   警车沿着怀柔山区曲折而行,来到一片空地。警车停住了,人们走下车。   夏一琼怔住了,凄冷的月光下,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台基。   肖克指着这些台基说:“这里就是当年朝阳禅寺的遗址,哪里有什么大雄宝殿?也没有什么佛堂……”   夏一琼问:“附近还有什么寺院吗?”   肖克点点头,“有,有一个著名的寺院,红螺寺。”   几辆警车又来到附近的红螺寺。   这是一座气势恢弘、雄伟辉煌的古老寺院,走进寺庙,稀疏竹林,苍松翠柏,又是一番佛家景象。   夏一琼随公安人员在寺院转了几遭,认定不是这座寺院。   肖克说:“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如今正是冬天,只有苍松翠柏,寺里香火正旺,不知你去的寺院在哪里?不是梦游吧?”   夏一琼摇摇头,“不是梦游,但是我也弄不明白,那个寺院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警车里,夏一琼问肖克:“我怎么没有见到龙飞?”   肖克听了,泪水湿了眼睛,“他受了重伤,成为植物人,正躺在北京协和医院里……”   “什么?他被人暗算了?”夏一琼听了,心内陡地一惊。   肖克不再言语了。   两个月后,龙飞还是没有醒来。   夏一琼和凌雨琦等人一同居住在这个神秘的住宅里,相安无事,但是瓦西里的研究成果依旧石沉大海。   春天悄然降临古老的北京城,红瑟瑟的桃花,白馥馥的玉兰,暗紫色的杏花,竞相开放,春意盎然,充溢一片勃勃生机。   夏一琼所说的那个寺院至今没有找到。肖克甚至带她去了北京房山县的云居寺,门头沟区的法海寺、潭柘寺、戒台寺,平谷县的帝王庙,密云县的白龙潭、黑龙潭、杨老令公庙等处,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神秘的寺院。   南云日渐消瘦,她几次带着女儿龙晓菲来到龙飞的病床前,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龙飞,可是龙飞始终没有醒来,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心跳还在。   四五清明节时,夏一琼风尘仆仆地赶往瓦西里的墓地,为他扫墓。墓前摆放了伏特加酒、香肠、面包;她嘤嘤哭泣。   她带着一种由衷忏悔的心情来悼念这个挚爱的人,这个铮铮硬骨的乌克兰科学家。几天前,她到医院检查确诊怀上了尤金的孩子,大为苦恼。和瓦西里生活十年,也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可是和尤金只有那么一次,而且是仓促和不情愿的,却鬼使神差般怀上了孩子,这使她非常懊恼和后悔,于是悄悄地做了人工流产。如今她跪倒在瓦西里的墓前,手捧一片白盈盈的玉兰花,伤心地哭着,如同泪人。   昌平县的这个静谧幽雅的墓园,桃红柳绿,鸟语花香,远山如黛,白云浮动。   夏一琼的眼前浮现出与瓦西里共同生活的场景。这是,瓦西里正在前面微笑着向她招手,健步走来。他身材魁梧,大步流星般,他的风衣在风中飘动着,一掀一合。他那粗犷熟悉亲切的乌克兰汉子的气息,咄咄逼人……   夏一琼站了起来,叫道:“瓦西里,瓦西里,亲爱的,你还活着?”   瓦西里笑着点点头。   “他们都在找你的研究成果,你把它藏到哪儿了?……”夏一琼急切地问道。   “藏在哪里?藏在我的心里。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什么原子弹、氢弹、航空母舰,这些都是摧残人类的罪恶武器,早晚有一天会被人类社会抛弃!人类呼唤和谐,向往和平,世界上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贫穷,没有欺诈,没有侵略,没有自相残杀,该有多好!世界上只有爱情,只有富裕,只有友谊,只有美酒。科学家如果献身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是迷恋研究制造战争的机器,该有多好。我这一生选错了科研的方向。我醉心于研究航母,研究用于战争的机器,研究摧毁人类的战争工具,我是历史的罪人,我也死于这个原因,我罪有应得……”   瓦西里说到这里,伤心地淌下几行热泪。   夏一琼说:“你不要自责,不要内疚了,你呕心沥血,不分昼夜,伏案疾书,研究出核动力航母,如今这个秘密尚未让世人揭开。中国政府、苏联克格勃、美国中央情报局、台湾梅花党、日本情报机构、英国情报二部,都在千方百计地寻找这一研究成果。瓦西里,说实在话,我真心希望这一研究成果藏在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任何人也找不到它,让它永远宁静地藏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不被人发觉,不被人利用,不让它发挥作用,这才是人类社会的大福,这才叫厚德载福!”   夏一琼再看时,瓦西里不见了。   这是一个幻觉。   夏一琼有些失望,正在惆怅,忽觉背后被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抵住了。   “别动,跟我走。”背后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夏一琼只觉浑身冰凉,她颤声问:“上哪儿?”   “往右走,不要回头。”那女子低声喝道。   夏一琼不敢回头,按照她的指示,往右走了二百多米,来到一个岔口,两侧都是墓碑。   “再往左走,一直走到尽头,走到一辆白色上海牌小轿车前,打开后门,坐在那里,座上有一块毛巾,把你的眼睛蒙上。”那女子又说道,她的脚步轻盈。   她又补充道:“不许耍花招,不然要你的命!”   夏一琼说:“我按照你说的去做。”   夏一琼往左走了有三百多米,果然看见一辆白色小轿车停在那里。她打开后门,只见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戴着墨镜,一声不吭。   夏一琼不敢往车窗外看,她看到后座上果然有一条白毛巾。她捡起毛巾把自己的双眼蒙上系牢。 第21章 谍星半殒(4)   她旁边的车门开了,走进一个女子,因为她身上喷有法国香水,她说:“开车。”   轿车驶向公路,然后加快了速度。   那女子说:“夏小姐,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如果我发现你的话儿有一点点水分,你就会遭受灭顶之灾,懂吗?”   夏一琼连忙回答:“懂,我懂。”   “第一,你同瓦西里生活的那么多年,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把研究成果藏在什么地方了?”   夏一琼说:“我确实不知道。我以父母的名义发毒誓。”   那女子说:“你早已没有了父母。好,我问你第二个问题,你告诉我,我的妹妹稻春阿菊是怎么死的?”   夏一琼说:“谁是稻春阿菊?”   女子说:“就是曾经到你家里的一个长得非常清秀的女人,她经常女扮男装,会汉语,也会日语。”   夏一琼认真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我的记忆里,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女子说:“就是不久前死在你家楼上那个女人。”   夏一琼说:“哦,我听说我家楼上的房间里死了一个女人,她来找瓦西里的研究成果,我当时没有在场,只是后来听说的。我被人劫持到北京郊区的一个庙里,后来又被一个苏联记者救出来,带到他们的大使馆里。我回到家时,凶杀案已经发生过了,一个叫龙飞的公安人员成了植物人,现在躺在协和医院里……”   “你没听他们议论是谁杀的吗?”   “没有。”她摇摇头。   “他们议论之中,有没有提过一个叫白薇的女人?”   夏一琼听龙飞说过白薇的名字,她是梅花党大陆潜伏的特务负责人,但是她回避了,她对这个年轻女人说:“没有提过。”   那个年轻女人不说话了。   夏一琼觉得她的声音轻柔,非常悦耳,她判断出,她一定很漂亮,而且时尚。   轿车又开了一程,那女子说:“就停在这里吧。”   轿车戛然而止。   女子对夏一琼说:“你下车吧,我和你的谈话不要跟任何人讲,否则你就没命了。”   夏一琼点点头,打开车门,走下轿车。   轿车飞快地往前开去,卷起一阵尘土。   夏一琼打开蒙巾,仔细辨认一下方向,这是昌平县清河镇,离北京城里已经不远了。   夏一琼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她来到楼上凌雨琦的屋里,向凌雨琦汇报了在昌平县墓园遇到的情况。   凌雨琦紧锁眉头,说:“这又是哪路神仙呢?那个女人自称是阿菊的姐姐?想必是黄飞虎的二女儿黄妃,她一直在香港和东南亚活动,难道她也来到了大陆?……”   她问:“一琼,你就一直没有见到她本人吗?”   夏一琼摇摇头:她一直就没有让我看她的真实面目,起初不让我回头,后来又让我蒙上毛巾,遮住双眼。但我听声音观动静,她可能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此时,由于夏一琼回来,又住到二进院她的卧室,那两个男公安人员搬到后院的房间,搭了两个临时铺位。   夏一琼有点清洁癖,每天早晚都要洗澡,因为这两个公安人员用过她的床,她特意换了床单和被褥,又把地板擦了几遍。   凌雨琦下楼走进她的卧室,看到她用拖把又在擦地板,笑道:“一琼,你这么爱干净,也给我的屋里拖几下。”   夏一琼停住拖把,笑道:“好,我一会儿就上去拖地板。”   凌雨琦说:“歇一会儿吧,我让他们上东单菜市场买面条去了,晚上咱们吃炸酱面。”   夏一琼说:“吃什么都行,我现在真是没心思。今天去了瓦西里的墓地,心里冷得像冰坨儿。”   凌雨琦爱怜地说:“我能理解,去年路明牺牲时我也是这样的心情,心里没着没落的,过了一段就好了。”   夏一琼问:“龙飞怎么样了?还是没醒过来?”   凌雨琦一听这问话,情绪登时低落了。   “没有。请了上海最好的专家前来会诊,都不见好。听说美国中央情报局远东部开了庆祝会,蒋经国还给台湾的梅花党总部发去贺电。最近,公安部谢富治部长,中联部、总参二部的首长都到医院看望他,指示要用最好的药品,最好的营养液。南云的工作暂由别人代替,她全力以赴,专门照料龙飞。”   雨琦坐到她的对面,“一琼,刚才我想起一件事,上次老龙跟我说,在你买的钟馗画儿的底轴里发现了特务安装的微型窃听器……”   “是吗?有这样的事儿?”夏一琼听了,脸色变得煞白。她连忙来到正房,从墙上取下钟馗的画作。   凌雨琦也走进正房,“在底轴里,老龙已经把窃听器摘走了。”   夏一琼打开底轴的轴头,里面空空的。   “这是哪个狗特务安装的呢?”她似是自言自语。   凌雨琦分析道:“我想他们安装的目的是为了刺探瓦西里更多的重要信息,还是针对航母情报。他们会定期更换,定期取走。”   夏一琼着急地说:“那我和瓦西里说的私房话,他们还偷听了?”   凌雨琦笑道:“这不是要害,要害是他们不知猎取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这个窃听器有可能来自卖画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后来安装的。你这幅钟馗画儿是什么时候买的?从什么地方买的?”   夏一琼说:“春节的时候,是从琉璃厂一家叫意远阁的画店买的,店主是一个姓蔡的女人。”   “好,明天咱们两个人一起去拜会一下这位蔡经理。”   第二天上午,两个公安人员留下来守候。凌雨琦和夏一琼奔往琉璃厂意远阁。   走进意远阁,蔡经理出门去了,那天带她买画的那个小伙子在柜台旁打盹儿。   夏一琼推醒那个小伙子,小伙子揉着惺忪的双眼,望着她。   “买什么画?”   “不认识我啦,你们蔡经理呢?”   “出门进货去了。”   “不认识我了?”   “认识,认识,就是大年初一那天买钟馗画儿的贵客,怎么能不认识?”   夏一琼说:“那天买的钟馗画儿还真灵验,把我的腰疼病治好了,我这位朋友听说了,也想请一幅。”她指指凌雨琦。   小伙子一听,心花怒放,连连说:“太好了,那就挑一幅吧。”   凌雨琦、夏一琼尾随他浏阅了三间画廊的挂画,在第三间画廊的两壁上有一幅《钟馗醉酒图》,四尺整张,佛家黄色底衬,画面上钟馗身穿朱砂大袍,正捧着一个大酒缸呼呼大睡。酒缸的腹部题写着一个篆字:酒。   “您二位看这幅怎么样?”小伙子指着那幅《钟馗醉酒图》。   凌雨琦摇摇头,“这幅画儿技艺精湛,一副醉态,实是可爱,可是我想要的是钟馗打鬼的画面,扬眉剑出鞘!”   小伙子说:“我明白了,你是要钟老爷拔出宝剑冲锋陷阵的模样,那,后头有,跟我来。”   两个人跟随他走入一个小门,走进一个典雅别致的小院,三面有房屋。   小伙子带她们走进西房,只见四周挂满了水墨画,有山水、花鸟、动物、人物的画作,也有两幅钟馗画作,都是四尺整张,一幅是《钟馗夜巡图》,韩白色底衬,钟馗骑着一头小毛驴,扛着一柄宝剑,缓缓而行。另一幅是《钟馗嫁妹图》,画面上钟馗策马而行,旁边一匹赤色马上坐着如花似玉的少女,羞怯怯掩袖伴行。   凌雨琦说:“原来钟馗也泡妞儿,怎么拐带一个黄花闺女?”   小伙子说:“那是钟馗的妹妹平儿,钟馗从小父母双亡,带着妹妹平儿一起生活。后来在乡绅杜平的帮助下,考中文武状元。钟馗死后,为了感谢杜平的资助,让妹妹嫁给杜平。这是钟馗携带妹妹平儿骑马赶往杜平家中成婚的场景。怎么?您是不是看上这幅画儿了?”   凌雨琦摇摇头,“我还是喜欢拿宝剑的钟馗,那幅画儿是扛宝剑的,还不太理想。”   小伙子左眼有些歪斜,他一笑,左眼歪得更厉害了。   夏一琼说:“你这眼睛怎么这么歪?”   小伙子笑着说:“我小时候,淘气,上房摘枣,把房子踩塌了,我爸爸打的。所以我叫歪子。嘿嘿……”   凌雨琦问:“还有没有钟馗的画儿?”   歪子说:“你们二位先在这屋里候着,我再找找,可千万不要动!”   他出去了。   凌雨琦朝夏一琼使了一个眼色,“一琼,你去左边的屋子看一下,我去右边的屋子。”   说着,二人分头行动。   夏一琼走进左边的屋子,正见有一个年轻女子在一个大木盆里洗浴,雾气腾腾。夏一琼只望见她白皙的后背。   “滚出去!”传出一个女人的怒骂。   “对不起,对不起。”夏一琼退了出去。   凌雨琦与她会到一处,把她拉进右边那个房间。   这是一间卧室,单人软床,锦布衣橱,圆桌木墩,写字台上有一个信封,信封里落出一幅照片。   “你来看这幅照片。”凌雨琦拉她到桌前。   凌雨琦手指照片说:“就是这个女人吗?”   夏一琼见照片上的女人正是上次见到的蔡经理,她笑容可掬,身穿墨绿色和服,金色腰带,脚穿一双日本木屐。   夏一琼肯定地说:“她就是蔡经理。”   “她是日本人。”凌雨琦说。   两个人又回到挂画的房间,歪子抱着一摞画走了进来。   “这些画都是钟馗题材的,你们挑一挑。”他气喘吁吁。   一忽儿,左边的房屋里传出那个洗浴女子的声音:“歪子,赶快给我加点热水,凉死我了。”   歪子伸着脖子叫道:“一会儿就来。”   夏一琼猛然间觉得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她在哪里听过这女子的声音呢?   凌雨琦展开这一幅幅画作,都是四尺整张横片,有钟馗与老子论道、与孔子谈儒、与蒲松龄谈鬼、与李白论诗等题材。   她皱皱眉头,说:“这些都是横片,我想要竖轴的画作,改日再来吧。”   歪子送二人出了房间。   左边那个房间又传来洗浴女子的叫声:“歪子,你这个王八蛋!快给老娘弄热水去,这水都凉了,你要给老娘冻出感冒,看老娘不抽你的筋儿!”   歪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小声地说:“抽我的筋?我烧开水,褪鸡毛,烫死你!”   凌雨琦说:“跟谁这么大的仇恨?”   歪子说:“是老板的一个远房亲戚,暂时借住这里……”   两个人回到土地庙下坡住宅,留守的公安人员小牧和小陈已经包了四大盖帘水饺,正等着她们回来下锅。   下午,夏一琼来到楼上凌雨琦居住的房间。   “雨琦,我想起来了。我在琉璃厂意远阁撞见的那个洗浴女子,她的声音特别像我昨天在瓦西里墓地遇到的那个女子。”   凌雨琦说:“这个叫蔡妮的女人不简单,刚才我让局里去查了她的来历,她在那里已经经营三四年,和日本侨民关系密切,那里是是非之地。”   夏一琼显得有些紧张。   凌雨琦思忖一会儿,说:“如果情况吻合的话,昨天在墓地劫持你的是稻春阿菊同父异母的妹妹黄妃。如此推理,在意远阁那间房间里洗浴的女子就是黄妃,这可是一条大鱼!”她变得兴奋起来。   “那这个蔡经理也和特务是一伙儿的?”夏一琼问。   凌雨琦点点头,“这个蔡经理很可能是日本情报部门的间谍,稻春阿菊是日本人和中国人混血儿,她从小在日本北海道长大,和日本间谍机构有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夏一琼问:“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凌雨琦笑了笑,“你也快成为特工了,这件事把你也卷了进来。”   夏一琼认真地说:“我是中共党员。”   凌雨琦点点头,“我知道,我没有把你当外人。”   “我要为瓦西里报仇!”夏一琼说这句话时,眼眶里饱含了泪水。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想今晚咱们再探一下意远阁。”   “还去意远阁?”   “对,这个意远阁大有名堂,这条大鱼如果是黄花鱼,咱们可以钓出更大的鱼,也可能钓出鲨鱼、鲸鱼来。”   夏一琼说:“鲨鱼的攻击力特别强。”   “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不宜迟,天一黑就行动,先把情况摸清楚。你窜房越背怎么样?”凌雨琦问夏一琼。   “像燕子李三那样?”夏一琼觉得好笑。   “不用那么高的功夫,他是天才,我是说你跳高跳远、武术健身怎么样?”   夏一琼伸出胳膊,让凌雨琦摸她胳膊。“雨琦,你摸摸这个。”   凌雨琦摸了摸,还挺硬实。   夏一琼自豪地说:“我在上大学时曾经游泳横渡北京八一湖,高中时练过武术,学的是八卦掌,在单位是女子青年段短跑冠军。”   凌雨琦笑了,“我感觉你身体挺结实,特别灵活。”   夏一琼红了脸,支吾着说:“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前些日子做了一个人流,身子有点虚……”   凌雨琦眉毛一扬,“没什么,那是女人正常的经历。”   “雨琦,你也经历过?”夏一琼大眼睛眨了眨,盯住凌雨琦。   “我可没这个经历!”她脸上飞快地红了一下。   夏一琼由衷地说:“雨琦,说真的,我挺佩服你,你比我小10岁,可是比我成熟多了……”   吃过晚饭,夏一琼跟随凌雨琦走出院门,乘坐公共汽车来到和平门,往南一拐,来到琉璃厂文化街。这时许多店铺已经关门,街里暗了许多。   两个人来到意远阁前,只见店门已关,厅堂熄了灯光,黑乎乎一片。   凌雨琦小声问夏一琼:“你的功夫怎么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一琼抬头看了看房,“你是说上房?没问题。”   凌雨琦说:“咱们到后院去看看,正门已关,那边有个电线杆子,咱们顺着电线杆上房,记住,脚步一定要轻。”   夏一琼点点头:“你放心。”   两个人依次顺着电线杆上了房,辗转来到后院。   后院右侧的一间房内亮着灯光,似乎有人在交谈。   凌雨琦望望周围,看到没有什么异常现象,于是朝夏一琼一招手。两个人猫着腰,向那间亮灯的房间走去。   来到那间房屋的上面,凌雨琦低声对夏一琼说:“你在这里向四下张望,帮我放哨,如果看见异常情况,就吹一声口哨。我听听下面他们在说些什么。”   凌雨琦说完,来了一招“倒挂金钟”,将脚攀住屋旁的一棵老榆树,举目向房内望去。   屋内床上半卧着两个女人,中间有个炕桌。左边是一个三十来岁清秀可餐的少妇,抽着一支纸烟,吐雾吞云。右边是一个风流俊俏的少女,双目闪烁清辉,身穿一件月白色的睡衣。炕桌上有茶壶茶碗,一碟什锦杂拌糖,烟灰缸里溢满了烟灰。 第22章 梅闹京城(1)   只听那个少妇缓缓地说:“黄小姐,你不要太性急,你不能事事顺利,但可以事事尽力。你不能预知明天,但可以把握今天。你不能驾驭别人,但可以掌握自己。你不能延长生命的长度,但可以延伸生命的宽度。你妹妹稻春阿菊小姐是死了,但是你们把中共第一神探弄成了植物人,我看这个龙飞也活不了几天了,苟延残喘。这对中共谍报部门来说是一个多么惨重的损失!稻春阿菊小姐虽然牺牲了,但是她死得有价值!”   少女气冲冲地说:“可是你不要忘记,她是死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白薇鬼迷心窍,肯定是她看到我妹妹对龙飞造成伤害,她才对我妹妹下此毒手……”   少妇说:“你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你想,龙飞受到重创,共产党能绕得了你妹妹吗?也有可能是龙飞先开枪打死了你妹妹,或者是当龙飞受到你妹妹的重创后,龙飞的同伙开枪打死了你妹妹。人家白薇救过你妹妹的命,是她带着人闯进监狱,巧用大提琴盒把你妹妹救了出来。”   少女声音有些哽咽,“可是她为了老情人,又开枪杀死了我妹妹……”   少妇问:“你来大陆难道就是为她报仇?”   少女说:“当然不是,我另有任务。”   少妇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螺旋式烟圈,“俄国人就是狡猾,你说这个瓦西里,他到底把研究成果藏在哪里了?”   少女气哼哼地说:“白薇就不应该杀他,留一个活口,可以撬开他的嘴……”   凌雨琦听了,吃了一惊。   原来瓦西里是被白薇害死的。   少妇说:“黄小姐,你不知道,这个瓦西里有多倔,他如果活着,能够和我们合作吗?他连他情人都不告诉,守口如瓶,顽固不化。”   少女冷笑一声:“天底下哪里有解不开的绳子。瓦西里要是活着,我们只要把他和夏一琼一起绑架,把他们关到一个山洞里。”   少妇把烟灰磕了磕,“那他也不会跟我们合作的。”   少女慢悠悠地说:“瓦西里的魂儿已经附在夏一琼的身上,他是那么爱夏一琼。为了夏一琼,他甚至自己离开他的祖国,他的故乡,他的家人。如果我们在瓦西里面前,扒光夏一琼的衣服,让歪子这样的几个男人准备轮奸夏一琼,我就不信瓦西里不开口!”   少妇坐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哎,这个主意不错。瓦西里为了夏一琼,为了至高无上的爱,他可以考虑和我们合作。这招可真是够阴的,亏你黄小姐能想得出来。”   少女笑道:“蔡大经理,这就叫不择手段。当年你们大日本帝国有个阿菊组织,不就是用这个所谓的爱情武器,人体炸弹,把那些总统、将军、部长、大使,射得遍体鳞伤,炸得满天飞吗?我父亲搞的那个日本妞儿桥本阿菊不就是这样的一个出色的枪手吗?”   少妇击掌笑道:“黄小姐,还是你技高一筹。”   少女恨恨地说:“你说这个白薇,她对老蒋那么忠心耿耿,是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可是都对这个共党龙飞独有情愫,一直铭记于怀。”   少妇说:“情感的事,有时说不清楚。有一些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在一起,但是有一种感觉,都可以藏在心里守一辈子。人生是一涌潮汐,来了去了;财富是一班列车,进了出了;战场是一出长戏,演了散了;昨天是一道风景,看了丢了;时间是一个过客,停了走了;婚姻是一杯茶水,浓了淡了;生活是一个漏斗,得了失了;裸体是一幅名画,看了忘了。可是爱情却是你总是在我后面,因为我不得不回头。人的最高境界:家人想你,朋友念你。荣誉最高境界:你已远离江湖,江湖还在传说你。喝酒的最高境界:你还知道他是谁,他已不认识你。生命最高境界:哭着来,笑着走。爱情最高境界:无须想起,因为不曾忘记!黄小姐,你应当理解白薇和龙飞这种特殊的情感。”   少女黯然道:“我怎么就没有遇到这样的男人,体会这种情愫?”   少妇说:“这就是一种缘分,你长得漂亮,如貌似花,生在贵族之家,也不一定会有这种艳遇。好女人温情似水,让男人感受母亲的温暖。好女人风情万种,让男人感受烟花的风流。好女人善解人意,让男人如沐知己。好女人弱心不弱智,给男人做英雄的机会。”   少女说:“我觉得,好男人是广袤的大地,让女人可以栖息。好男人是繁茂的大树,让女人可以依靠。好男人是险峻的高山,让女人望为仰止。好男人是一座坚固的城堡,不让心爱的女人担惊受怕,受人欺负!唉,人生而有性别,俏男人活一辈子都不会做男人,傻女人活一辈子还不知做女人是怎么一回事,那就是白来世上一遭!我就是这种傻女人,我遇到的多是俏男人……”   少妇叹了一口气,说:“叶子的离去,不是风的诱惑,也不是树的不挽留。深秋的一天,叶子深情地吻别了树,低声说:‘树,我要离开了。’‘离开?’树听了,很惊愕。树说:‘我们一起经历了春天的妩媚,夏天的灿烂,秋天的浪漫,形影不离,相依为命,才走到今天啊!你怎么能够在这肃杀的深秋,这样忍心离我而去?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叶子伤心地说:‘缘分,缘分,缘是天意,分在人为。命运,命运,命是天注定,运在人为。现在天意已定,这是命运的安排,是大自然的规律,我也无可奈何。当我翠绿时,你因为有我而耀眼;当我茂盛时,你因为有我而宾客盈门;当我枯萎时,你也不必太伤感,我会悄然隐去,融进湿润的泥土里,与大地相通并融。这就是命运,顺其自然,才能宁静致远。’树听了,默然不语了。”   少女沉思着,“你说得有一定道理。我缺少的可能就是因势利导,顺其自然,我是一个任性的人,自小被父亲娇惯坏了。”   少妇说:“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老话吗?逆境出人才。老蒋有一句口头禅: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真正的君子的处世态度,匹夫见辱,拔剑而起,实不足为勇也。胸有大志,腹有良谋的人,坚忍为谋,伸屈为技,人生自古贵坚忍。”   少女说:“蔡老板,咱们可说好了,不管哪一方率先得到这个情报,都须相互通报,我也好向台湾交差,上头催得太紧。”   少妇说:“黄小姐,你就放心吧。你的妹妹已经为此牺牲,你的想法就是我们的思路,不必重复了。”   凌雨琦听到这里,感觉腰有些酸痛,于是收了势,又回到房上。   夏一琼正认真地趴在房脊上,撅着屁股,东张西望。   凌雨琦凑近她。   “有收获吗?”夏一琼小声地问她。   凌雨琦点点头,“这是一个特务窝,一个是日本特务,另一个是从台湾来的梅花党要员。事不宜迟,我去找电话通知局里,你在这里盯着。记住,千万别暴露自己。”   夏一琼点点头,“雨琦,你放心,你尽管去。”   凌雨琦悄悄地离开这个房屋的屋顶,消失在黑暗中。   夏一琼见凌雨琦走后,有些紧张。她紧紧地用双手扒着房脊,大气不敢喘一口。   早春料峭,寒风刺骨,不远处传来叫春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显得是那么清晰。   夏一琼一动不动。   “喵”的一声,一只野猫踉踉跄跄跑过来,经过她身边时,特意多看了她两眼。她不敢正视它,只是用眼角眉梢望着它。   那只猫瘦骨嶙峋,两只眼睛灰暗无光,土黄的毛上沾满了尘土和碎屑,它无精打采地打量着她一会儿,然后垂头丧气地离去了。   过了有一袋烟的功夫,凌雨琦还是没有回来。   夏一琼更加紧张,全身绷着劲儿,再加上寒风透过她衣服的夹缝儿袭击她的肌肤,她想小解,可是又不敢动弹。心急情迫,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实在忍俊不住,只得任其涓涓而出,湿了裤子……   她感觉有些轻松,于是抬头往院里望去。只见左侧转出一个人,影影绰绰,晃晃悠悠,嘴里哼着小调。   她吓出一身汗,凝眸一瞧,正是昨天见到的意远阁服务员歪子。   他手里提着一个水壶,睡眼惺忪。   他叫道:“大夜里的也不让老子安生,都属夜猫子的,夜里折腾,害得老子也跟着陪绑。一壶又一壶,灌你们个水泡!嘿,两个小娘们,一个俊,一个骚;一个媚眼,一个妖娆;也不让老子打一炮,老子心里慌,憋得嗷嗷叫,这叫老子多懊恼,那个多懊恼……房上那个人,你瞅什么呢?你给我下来!”   歪子这么一吆喝,其实是虚张声势,没想到夏一琼当了真。两条腿有些麻木,不听使唤,一使劲儿,踩掉了一片瓦。   这一声响,如果在白天人多嘴杂,也没人注意,可是在这寂静的深夜,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动静。这个歪子听得分明,赶紧捡起旁边一块碎砖头,朝房上喊道:“房上什么人?快下来!你歪大爷找你拼命来了!”他又朝屋里喊:“蔡老板,不好了,房上有人!”   屋内的两个女人一听,“呼”地拉灭了灯,一起奔出房外。   夏一琼看到院里涌来三个人,确实慌了,立刻站起身来,朝其他房上跑去。   歪子一纵身,上了房。   少女也飘然上房。   几个人紧追夏一琼。   夏一琼又急又慌,刚跑过几处房屋,忽觉脚下一滑,踩空了,跌落地上,昏了过去。   夏一琼醒来时,只见旁边围着几个人,大多是穿着警察制服。   “她醒来了。”其中一个人说。   夏一琼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她终于想起来了。   “凌雨琦呢?”她问。   “她正在办案子,咱们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一个岁数大一点的警察说。   “急救车马上就到。”   “特务抓到了吗?”   “暂时跑掉了,法网恢恢,她们早晚会落入人民的法网。”   夏一琼说:“我想见凌雨琦。”   那个老警察说:“她正忙着呢,你早晚会见到她的。先跟我们去医院,同仁医院离这里不远。”   急救车飞驰而到,两个人把她抬上救护车。   在同仁医院急救室里,医生为她做了必要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轻微脑震荡,在医院急诊室观察两天。   在急诊室的观察室,夏一琼借口上厕所,偷偷地从后门跑了出来,直奔土地庙下坡住宅。   院门洞开,院内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夏一琼感觉气氛不对,壮着胆子走进二进院,正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卧室里狼藉不堪,书房里书刊遍地。   夏一琼又来到后院,只见地上躺着两个人,正是公安人员小牧和小陈。小牧后背中了一枪,小陈脑袋上中了一枪,鲜血淌了一地。   夏一琼看到这般情景,马上退了出来。   她仓皇地跑上小灰楼,又跑了下来,慌乱中她记起电话机在二进院的卧室里。   她走进卧室,拨了电话。   电话线被割断了。   她心灰意冷,赶快跑到街上。   她要找一个电话。   慌乱中她记得胡同南口有个叫做老头店的小酒馆里有电话,于是跑到胡同南口。   这个小酒馆位于十字路口的东北角,因为是三个老头经营,因此得名“老头店。”   夏一琼见店门大开,于是闯了进去。   店里无人,她来到后面院里,看到东室有灯光,闯了进去。正见一个浑身酒气、赤身裸体的老头呼呼大睡,地上扔着几个酒瓶子。这个老头胖得像个布袋,肚皮像弥勒佛。   夏一琼看到他旁边桌上有一部电话机,赶紧跑过去,拿起电话,按照当初龙飞让她记的电话号码拨了电话。   电话通了,对方问明了情况。   夏一琼喜出望外,松了一口气。   她正要抽身,身体被一人抱住。转过身来一看,正是刚才睡在床上的老头。   老头醉眼通红,口喷酒气,叫道:“哎呦,仙女,陪俺睡上一宿,真是天降艳福!”   夏一琼拼命扳开他的胳膊,推了他一把,飞快夺门而逃。   一忽儿,肖克率领公安人员赶到土地庙下坡那个宅院。夏一琼在门口等候,带她们进院。   肖克带着公安人员验明尸身,检查了一番,发现院里有雪茄的残骸。   “凶手是谁呢?凶手使用的是无声手枪,从脚印来看,是一个女人。”她判断道。   一个公安人员走过来报告,“老肖,在厕所的马桶里发现一朵梅花。”   肖克跟随他走进厕所,只见在马桶里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朵鲜艳的红色梅花。   “梅花党干的,这不是白薇的做法,她一般不留这种标志,那么凶手是谁呢?”   两位公安人员的尸体被抬走,经过整理,小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肖克对夏一琼说:“你不用害怕,局里让我留下来,我就住在后院,你还是住二进院卧室,等凌雨琦回来再说。这次前来袭击的是另一股敌特,目前还搞不清楚这个凶手的来历,我们会搞清楚的,时间不早了,天就要亮了,你先回屋里休息吧。”   夏一琼点点头,返回卧室。   卧室已经收拾好,双人床、大衣柜都已归位,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少了两盒。   夏一琼暗自思忖:肯定是个女贼,连我的化妆品都偷,还挺爱打扮。   夏一琼又累又困,脱了衣服,钻到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肖克住在后院里的北房,也就是公安人员小牧和小陈睡的房间。他整理了一下小牧睡的临时搭起来的单人床,也没有脱衣服,倚住枕头睡去。   正睡间,忽然听到房上有动静,于是翻身下床,躲到旁边一个闲置的衣柜里,在柜门间漏出一道缝儿,观察着外面。   一忽儿,门开了,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拿着皮夹克,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眼睛。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床前。   男人说:“没有人。”   女人说:“不对,昨天夜里我还见有两个男公安睡在这儿呢。”   男人说:“可能是撤走了。”   女人说:“奇怪?为什么撤走呢?”   男人说:“这个瓦西里,他到底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女人说:“我怀疑就在姓夏的那个女人身上,你想想,他们恩爱有加,如胶似漆,她能够不知道吗?”   男人说:“你大姐、二姐都来了,难道她们就没有闻到一点味儿吗?”   女人说:“中共也是黔驴技穷,望穿秋水,都没有找到,连台湾黄飞虎那个宝贝闺女黄妃都来了,这个小骚狐狸精,鬼心眼儿可多了!”   男人说:“你说这东西会不会藏在姓夏的女人身上?”   女人说:“她就住在二进院那间屋子里,睡得正香,我给她一针管,让她成为绿色的尸体,咱们再下手检查。”   男人说:“我听说稻春阿菊上回把中共新式战机的情报就藏在下身的那个小洞洞里,姓夏的会不会也把情报藏在那儿了?”   女人讥讽地说:“你不是都试过了?”   男人支吾着,不言语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朝二进院走去。   肖克从衣柜里闪了出来,悄悄跟随着他们。   肖克寻思:不能让特务杀害夏一琼,要保护夏一琼,这次来的敌特,估计那女人是白薇的妹妹白蕾,那男人是白蕾的情人、苏联克格勃的尤金上校。   空气里有一股腋臭味儿。   肖克掏出手枪,尾随在他们身后。   那一男一女已悄然来到二进院正房门前。   女人从兜里摸出一支针管。   这时,肖克不小心踩翻了一个石子。   那两个人听得真切,一纵身,上了房,转瞬即逝。   肖克非常恼丧,知道已追不上,叹了一口气。   他轻轻走进夏一琼的卧房,只见夏一琼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光晕渐渐伸展着,扩大着,给古老的北京城披上一层金黄色的光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肖克来到后院,走进房间,他实在又困又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上午11时,他被夏一琼叫醒了。   “老肖,该吃饭了。”   肖克睁开眼睛,只见夏一琼笑吟吟出现在门口。   “夜里睡得还好吧?”她问。   “还行,我这一觉睡得挺踏实,还做了梦,梦见什么忘记了。”他憨憨地笑着。   肖克洗脸刷牙后走进厨房,正见桌上摆着两碟菜,一碟菜是鸡蛋炒西红柿,另外一碟菜是烧茄子。   夏一琼盛好米饭,两个人开始吃饭。   肖克说:“你这宅子也是老宅子了,我想也有几十年的历史。”   夏一琼说:“旁边麻线胡同东口的一个宅院年头更长,听说是民国总理唐绍仪的故居,现在是一个部长居住,院内有假山、小桥、小亭子,非常讲究。”   肖克说:“北京城里这些老宅院太多了,埋藏了不少神秘的故事,有朱彝尊、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徐悲鸿等人的故居,也有不少王府。” 第23章 梅闹京城(2)   夏一琼用筷子夹了一个茄块,“徐悲鸿故居就在这附近,北京站口,他是一代美术大师,可惜死得太早了。东裱褙胡同住着美术大师吴作人先生,他擅画金鱼旁边的芝麻胡同住着画家许麟庐先生,麻线胡同住着诗人萧三先生,西裱褙胡同住着评论家何其芳先生。”   肖克说:“西裱褙胡同的于谦祠堂也很有名,祠堂后院住着一个著名武术家醉鬼张三。土地庙下坡3号是法式建筑,是梅花党的一个重要据点,后来被我们摧毁了,在抗战时期是日本驻北平的领事馆。”   夏一琼说:“我听说那里经常闹鬼,旁边那个院是喜鹊胡同10号,是个凶宅,抗战时期日本领事馆住不下了,有一对日本青年夫妻搬到10号院居住。一天夜里他们双双被暗杀了,血染浴缸,非常恐怖,听说是被北平的抗日分子杀的。”   “日本鬼子更凶残,日本军队在南京屠城,杀了几十万中国人,奸淫几万中国妇女,罪恶滔天,万恶不赦。”   夏一琼说:“所以毛主席说,落后就要挨打。咱们不但有原子弹、氢弹,也要有航空母舰,这样外国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肖克说:“说得对,北京还有四大凶宅,位于虎坊桥的湘广会馆算一个,最早那里是一片坟地,有个麻风病老头看坟,以后建起了张居正的府邸,张居正死后,皇上抄了他的家,张居正的大儿子在那里上吊死了,三儿子跳井自杀未遂,二儿子被撤了职,家境凄凉。那里一直闹鬼,以后成为湘广会馆,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经常在那里会客。”   “我听说有一个凶宅在西城,是段祺瑞的旧宅。”   肖克把筷子放到桌上,“北京东城钱粮胡同13号是有名的凶宅,民国时期粮老虎钱老爷一家人和仆人共13口一夜之间被杀害,凶手逃之夭夭。北平侦缉队马队长率领部下前辈破案,一无所获。钱老爷有个公子在日本留学,幸免于难。他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协助马队长破案。正值寒冬季节,这天夜里钱少爷正在父亲房中睡觉,忽然被一股寒风惊醒,商户大开,他看到有个血肉模糊的老人,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印花长袍,浑身是血,背靠着墙角。钱少爷见状大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爹,儿子给你报仇来了!你告诉儿子,凶手在什么地方?’只见那个血肉模糊的老人挥动衣袖,指了指南边。第二天,马队长和钱少爷分析凶手已逃往南方。彻查钱府中人,有一个厨师是杭州人,正好不知去向。一行人奔往杭州,在一个小巷的赌馆里捕获那个厨师,在厨师的家里搜出偷盗的珍珠、翡翠、翠玉手镯等物,厨师招供:钱老爷在杭州妓院遇到一个妇人,唤作花枝,深通云雨之术,很受钱老爷喜欢,于是钱老爷花重金娶她为妾,带回北京家中。谁想这厨师与花枝是旧识相好,两个人经常背着钱老爷偷偷云雨。一次被钱老爷撞见,厨师杀了钱老爷,那花枝一见出了人命,生怕被牵连,要拉厨师自首,厨师慌急之中又杀了花枝,最后索性杀了钱家十三口人,和其他杂役一哄而散。”   夏一琼叹道:“这真是一桩大命案。”   “以后,著名学者章太炎先生讨袁,被袁世凯囚禁此处,章太炎的长女就在那里自缢,13号凶宅在明朝清朝也出过命案,无人敢往。民国期间有个著名的侦探片就叫《十三号凶宅》,导演、主演都是谢添。还有一处凶宅是石虎胡同7号的松坡图书馆,民国时期大诗人徐志摩曾在此处居住,此地传说是当年明末镇守山海关的总兵吴三桂的住宅。吴三桂的宠妾陈圆圆的芳魂多年来都在这条幽深的胡同游荡。据说民国初年,一位车夫路过此地,客人下车后,转眼不见,只看到一只清朝大员脑后的孔雀翎在空气中浮动,渐行渐远。车夫低头一看,客人给他的‘表大头’变成了早已废止的清朝初年流通的顺治通宝。”   夏一琼说:“我听说北京还有几处凶宅,北京东总布胡同22号,北洋军阀时期是北京铁路局长的私宅,那位局长在房子里的楼梯上上吊自杀。抗战时期成为日本宪兵队的司令部,抗战胜利后又成为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励治社所在地,那里有不少冤魂。西单小石虎胡同33号,清朝时是右翼宗学府,《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曾在这里任差。据当地的人说,夜里会听到丝竹之声,夹杂有年轻女人幽怨的吟诗声。那个地方后来被拆除,改建成西单商场。我听说中国有四大凶宅,北京朝内大街81号、魔都武宁路林家宅37号、南京戴笠楼、香港高街麻风病院。南京戴笠楼是当年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的居所,据说阴森的走廊上有一个人形烧痕,虽然岁月沧桑,但清晰可辨。楼下还有十几层地下室和一个神秘的洞穴。香港高街麻风病院有许多人自杀,阁楼是当年吊死囚犯之地,如今改为安老院,一些老人声称自己看到了吊死的人,甚至能够准确地描述出死者的衣着和面貌。北京朝内大街81号是英国人的教堂,1900年和王府井大街教堂一起盖建,王府井大街教堂盖好后,朝内大街81号教堂尚未完工,后来军阀混战,工程停工。据传说,建国前这里居住着一个国民党军统少将,北平和平解放前,那个军统少将逃往台湾,他的一个姨太太没有逃走,建国后在楼里上吊自杀,从此楼里怪事不断。每当风雨交加的夜晚,楼里传出女人凄惨的哭声和摔玻璃瓶的声音。楼前的温度要比离此二十米外的温度低好几度。”   肖克说:“这些凶宅往往有诡异现象存在,但是实际上鬼都是人扮的,有的是自然现象。”   夏一琼说:“越说越恐怖了,肖克,咱们换一个题目吧。你说瓦西里毕生研究的航空母舰威力有那么重要吗?花那么多的钱制造航母,又花那么多的钱养护它。”   肖克说:“航空母舰是现代科学技术的产物,世界上第一个从停泊的船上起飞的飞行员是美国人尤金·伊利,他是1910年11月14日驾驶一架柯蒂斯双翼飞机从美国伯明翰号巡洋舰上起飞,1911年1月18日成功地降落在宾夕法尼亚号装甲巡洋舰上木制改装滑行台上。英国人查尔斯·萨姆森是第一个从一艘正在航行的战列舰起飞的飞行员。第一艘为飞机同时进行起降作业提供跑道的船只是英国暴怒号巡洋舰,它的改造完成于1918年4月。1918年9月,第一艘安装全通飞行甲板的航空母舰是由一艘客轮改进的英国百眼巨人号航空母舰,飞行甲板长168米,甲板下是机库,有多部升降机可将飞机升至甲板上,这样海上攻势集中而猛烈。同年7月19日,从暴怒号航空母舰上起飞,攻击德国停泊在同德恩的飞艇基地,这是世界上第一次从母舰上起飞进行的攻击。日本的凤翔号航空母舰是第一艘正式服役的航母,它于1912年12月开始服役。从此,全通式飞行甲板,上层建筑岛式结构的航母,成为各国航母的样版。美国的第一艘航母是1922年3月22日正式启用的兰利号。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航母上装备重型火炮是一大特色。1930年英国建造的皇家方舟号航母采用了全封闭式机库,一体化的岛式上层建筑,强力飞行甲板、液压式弹射器,被誉为现代航母的原型。当时,美国的约克城级航母、日本的翔鹤级航母、英国的光辉级航母,是这一时期的杰作。航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被广泛运用。它是一座浮动式的小航空站,携带着战斗机和轰炸机远离国土,执行打击敌人目标的任务。由航母上起飞的飞机进行远距离作战,彻底终结了战列舰独霸海域的优势地位。1940年11月11日,英国光辉号航母出动鱼雷轰炸机编队攻击了意大利塔兰托港内的海军基地,击沉一艘、击伤三艘战列舰,展现了航母时代的到来。航母在太平洋战场上也是功勋卓著,日本海军航母偷袭美国珍珠港海军基地,美国和日本航母决战的中途岛战役,都显示了航母的重要作用。美国企业号航母是世界上第一艘用核动力推动的航母,服役于1961年11月25日,采用核动力的最大好处是提高续航能力,核动力燃料更换一次可连续航行数十万海里,使航母具备了近乎无限的机动能力,消除了常规动力航母大型烟囱对飞行作业的影响。从此,美国海军建造了一系列排水量99000吨的尼米兹级航母。核动力航母以核反应堆为动力装置,常规动力航母以蒸汽轮机为基本动力,一般核动力航母满载的核燃料可以连续使用30年不用加燃料。”   夏一琼说:“瓦西里研究的就是核动力航母,是一种多用途航母,既载有直升机,又载有战斗机、攻击机、轰炸机、预警机、固定翼反潜机、电子战机等。航母上不仅装备有火炮,也装备有远程舰对舰导弹、反潜导弹、舰对空导弹等;使用的是一种垂直起飞技术,就是不需要滑跑就可以起飞和着陆;航母上有直的和斜的两条跑道,可以同时起飞和降落。”   肖克说:“航母有许多优点,它通常都是编队出发,拥有巡洋舰、护卫舰、驱逐舰、潜水艇等舰艇护航;对方要想攻击它很难,它的作战半径在1000公里左右。航母攻防兼备,攻击性极强,防御性也很好。航母是一个大型海上活动机场,体现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发展航母就等于抓住了海军建设的龙头,带动了海军全面、系统和协调发展,牵引了潜艇、驱逐舰、护卫舰、巡洋舰、运输舰等。”   夏一琼意味深长地说:“看来瓦西里的研究还是很有意义的。”   “当然,他的研究成果非常重要,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猎犬闻味云集,也不会出现所谓的梅花党五朵梅花闹京城了。”   两个人收拾好碗筷,又来到后院肖克居住的房间继续交谈。   夏一琼沏了六安瓜片,肖克觉得这种茶清香可口,话也多了起来。   一直叙到下午3时,夏一琼改变了她对肖克的看法。以前她总觉得他外表粗犷,性格粗糙,没有什么文化,没有想到他聊起文史来滔滔不绝,博古通今,分析问题一针见血,井井有条,她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真是海水不可斗量。她暗自惊叹。   龙飞是特工中的精英,男人中的精品。龙飞毕竟太优秀了,他的光环埋没了肖克,让他黯然失色,掩盖了他的光环,其实肖克也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可是他为什么30岁了还独身呢?   难道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个人问题吗?   或是他曾经在情感问题上受过重大创伤?   夏一琼问:“肖克,我可不可以提一个问题?”   肖克眉毛一扬,“提吧。”   “你为什么不能像龙飞一样,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呢?”   肖克听了她的问话,沉默不语了,一忽儿,他的眼圈红了。   夏一琼小心地问:“我是不是触到你的痛处了?原谅我,我是一个直率的人。”   肖克低下头,“夏医生……”   “就叫我一琼吧……”   “我曾经爱过一个姑娘,那是两年前……”   肖克深情地说:“那一年我在浙江办案时,邂逅了一个姑娘,她长得像一根水葱,天生丽质,而且纯洁得一捏就碎,人家有那么点意思,我俩一见就像前世有缘似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对上眼了。那是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富有诗情画意,在烟雾朦胧的钱塘江畔,她穿着藕荷色的裙子,打着一个淡蓝色的雨伞,飘飘悠悠而来,一双大眼睛,水盈盈的。”   肖克说到这里,眼睛里泛出神采:“第一次相遇,就有说不完的话,没想到她对我们这一行充满了幻想,充满了敬仰之情。她从小就喜欢看侦探小说,反特电影,特别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集》,她想做个女侦探,还问我咱们能不能收她做特工,她想学驾车、发报。打枪、格斗,这真是一次奇遇。”   夏一琼也听得入迷了,津津有味地说:“这就是缘份。”   肖克已陶醉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她带我来到她的家里,这是江边一个小镇,人烟稀少,她家是一座普通的小木楼,她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她的家布置得像个小鸽子窝,墙上挂着许多小布娃娃,柜子里是个小瓷娃娃,床头摆着几支各式的玩具手枪。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到江边散步。天已经很晚了,我们依依难舍,在那么美丽的月光下,她轻轻踮起脚尖,吻了我,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依偎到我的怀里,我觉得心跳加快了,就像抱着一只温暖的小动物,她仰起脸,说:‘大骆驼,我真的很喜欢你……’我问:‘你喜欢我什么?’她说:‘说不上来。’接着又说:‘我有时感到很寂寞……’说着,呜呜哭起来。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说:‘你把我抱得紧一些。’我使劲搂着她,浑身像火烧一样。她还嫌不够,说:‘抱得更紧些。’我使尽全身力气抱住她,简直要把她扯碎。她突然浑身像触电般的发抖,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不时地翻着白眼。我以为她发了病,有点害怕了。我大声问:‘你怎么了?’她不说话,浑身抖得更厉害,我觉得她全身潮潮的,忽然,她昏了过去。我把她平放在草丛里,她面色鲜红,大汗淋漓,我用手绢轻轻地擦去她额头、脸上的汗水……一会儿,她醒过来了,恢复了平静,大眼睛嘲笑般地望着我,充满了柔情蜜意。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哈哈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呀,真是个傻骆驼,大傻骆驼!’说完,一溜烟跑了。她就像一块花绸子在江边飘啊飘啊,一会儿便无影无踪了。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用手一掐大腿,嗬,还挺疼。”   夏一琼叹道:“真是天生尤物,你还真是傻有傻福气,她是真爱上你了。”   肖克沉默不语。   “后来呢?”夏一琼催问道。   “后来,我回到北京,信来信往,简直就分不开了。”   “你恋爱了。”   肖克的脸上浮现了乌云,眼圈渐渐泛红。   “后来呢?”   “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我跟组织上提出这一情况,组织上派人了解了那个姑娘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的情况,让我停止和她的来往。”   “为什么?”   “她家庭出身资本家,她的父亲在三反五反运动中畏罪自杀了,母亲出身国民党官宦之家,解放前夕不愿留在大陆,但又说服不了自己的丈夫,抛下丈夫和独生女儿,到了海外。这个姑娘不但出身不好,而且有海外关系,社会关系复杂……”   肖克说着说着,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夏一琼劝道:“组织上的决定是有道理的,这也是干你们这一行的规矩,当然,这件事也的确很遗憾,太遗憾了……”   肖克抹去泪水:“我爱她爱得太深了,而且是我人生的惟一一次恋爱,我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夏一琼说:“我理解你,同情你,可是干你们这一行的,只能将儿女情长置之度外,你提出和她分手,我想,她也会受不了的……”   “我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信中说,我实际上欺骗了她,我有妻于和孩子,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们不能发展到比同志更进一步的关系……”肖克不愿再说下去,只得吃面条来掩饰自己的情感。   “她叫什么名字?”龙飞问。   “她叫白缇,是镇上一个供销社的会计。”   “白缇?多么优美的名字。”   肖克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白薇的大姐白蔷就是白缇的亲生母亲,解放前,当人民解放军的隆隆炮声在南京城外响起时,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抛下了不肯离开大陆的丈夫和女儿,乘飞机逃往台湾。一去十几年沓无音讯,最近她费尽周折打听到女儿的下落,于是冒险以香港同胞的身份回国观光,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亲生女儿。白缇想着在北京的我,想去北京。白蔷便带着她来到了北京,来到土地庙下坡3号的秘密据点。”   夏一琼惊叫道:“原来就在附近!” 第24章 梅闹京城(3)   肖克点点头,“我被他们绑架后也押在那里,白缇救了我,她听到我的一番叙述,感到非常恐惧。她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原来是书中写的、电影上演的狗特务。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一直在奶奶身边长大,革命传统教育、共产主义思想的熏陶,使她由一个少先队员逐步成为一名共青团员。她暴露了自己,结果被特务残忍杀害……”   说到这里,肖克的眼泪“哗哗哗”地淌了下来。   肖克接着说:“我一生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一个星期天。北京中山公园游人如织。我和龙飞等人分头混杂在游人中,紧张地注视着公园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因为得到情报,特务要在那里制造爆炸事件。我来到儿童游艺场外,隔着铁栏杆,看到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在玩木马、滑梯、转椅。多么天真可爱的孩子,他们稚气的脸上都是笑容。这时我发现前面树丛中有一个躺椅,躺椅上坐着一个姑娘,她倚靠在那里,无精打采,头上围着淡蓝色的纱巾。她长得有点像白缇。白缇?她还活着?我带着侥幸的喜悦,跑了过去。是白缇,她愁眉苦脸地靠在那里,沉默不语。我大声叫道:‘白……缇……’她没有理睬我。我坐到她的身边。白缇穿着一身蓝制服,蓝裤子,灰皮鞋,两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子,辫梢上系着一只花蝴蝶结。脸上蒙着一个淡蓝的纱巾。她的脸色可不大好,灰绿色。这时,我听到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我明白了。我用手摸摸她,死一般的僵硬。白缇死了,她是个死人。我发现她手里攥着一个小马蹄闹钟,时针即将指向10时,秒针已到50……”   夏一琼紧紧抓住了肖克,说:“吓死我了!”   “原来白缇身体里塞满了烈性炸药,她已经只剩下一张人皮。”   “后来呢?”   “这时,龙飞赶来了,他迅速处理了闹钟,避免了一起重大爆炸事件。”   肖克这时已泪如雨下。   夏一琼很少看到一个男人会哭得如此模样,她被这个悲壮的可歌可泣的故事深深地感动了。   她不知怎么来安慰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静寂无声。   夏一琼说:“肖克,你还会再获得幸福的,人生的道路还长,只要你是一个拥有正面能量的人。”   肖克抬起头来,“什么才是拥有正面能量的人?”   夏一琼缓缓地说:“一个拥有正面能量的人,会对人生乐观对自己信任,他们知道生活本来就悲喜交加,所以会坦然面对,宠辱不惊。当快乐来临时,会尽情享受;当烦恼来临时,会理性解决。他们相信人定胜天,有自知之明,不会自我贬损,也不会自我膨胀。乐观和自信后面,潜藏着对人生的豁达和包容。拥有正面能量的人,拥有大智慧。他们能够分清是非曲直,不会随波逐流。他们有真知灼见,通晓自然规律和世界运作的原理,博古通今,明白人人都有阴晴圆缺。拥有正面能量的人会让你觉得人生很有意思,世界五彩绚烂,他们会给你惊喜,也会给你感悟,他们能够看到山丘后面会有更美丽的风景!”   肖克激动地说:“一琼同志,你说得太好了!”   傍晚凌雨琦来了,夏一琼和肖克急忙向她询问情况。   凌雨琦说:“意远阁是日本情报部门的一个据点,蔡妮是日本人,她的父亲当年是日本关东军的将军,日本投降后剖腹自杀,她跟随母亲加入开拓团。她母亲病故后,她被一个中国商人收养,辗转来到北平定居。她长大成人后,日本情报部门通过她的亲属设法找到了她,把她发展为间谍。那个年轻的女人正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二女儿黄妃,她通过阿菊和蔡妮取得了联系。她们几个人逃得好快,见势不妙,立即转移。在她们的屋里搜查到密写药水、手枪和刀具。”   夏一琼自责地说:“都怪我,要不然她们不会跑掉。”   凌雨琦安慰她说:“你又没有受过特殊训练,已经表现很不错了。她们这些人个个都是杀人魔头,受过特殊训练,当时你的处境非常危险。当时我去找电话,好几处都没有电话,有个商店的电话又坏了,正好碰上巡逻的民警,才报到局里。现在北京市已对旅馆、临时户口、闲置房屋、车站、城乡结合部等处加强了巡查,争取找到更多的线索。”   肖克说:“其实寺庙、道观和教堂也应当被列为重点巡查之所。”   凌雨琦点点头,说:“我还想起一个地方,那就是医院的急诊室,也很容易躲藏。说道医院,老龙不知怎么样了?”   肖克的情绪一下减了下来,“他还是那个样子,南云和局里的同志每天挺辛苦的。”   凌雨琦说:“但愿他能睁开眼睛,我一直坚信他这个钢铁炼就的人是不会倒下去的。”   肖克问:“局里有什么新指示吗?”   凌雨琦回答:“局里一直认为这里是重中之重,敌特不会甘心,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我已听说小牧和小陈牺牲了,李副部长让你在这里坚守,同时保护好一琼。放线钓鱼,蓄水养鱼,周围也布置了暗线。”   肖克沉吟一会儿,说:“雨琦,你说老龙那边有没有危险?他一直处于那种状态,只有南云嫂子和一个公安轮流看护。”   凌雨琦说:“局里也考虑到这种情况,一是有便衣暗中保护,二是医院保卫部的同志也会配合做好保卫工作的,一会儿我就去看老龙。”   凌雨琦来到协和医院龙飞的病房时,天已擦黑,她在帅府园东口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为夜里值班的人买了一斤蜜橘,为的是吃起来方便,又能解渴。   楼道里静悄悄的,灯光昏暗。   凌雨琦朝值班台的值班护士打了一个招呼,径直朝龙飞的病房走来。那个值班护士已经对她很熟悉了。   她刚到门口,正见一个局里值班的公安人员拿着暖壶出门,他姓孙,今年已经56岁,大家都叫他老孙头,他在局里负责后勤工作。   “啊,雨琦,来了。”他朝凌雨琦打着招呼。   “老龙怎么样?”雨琦关切地问。   “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老孙头皱了皱眉头,摇摇头。   凌雨琦叹了一口气,问:“你是值白班?”   老孙头回答:“嗯,今天夜里是南云值班,她一会儿就来了,我去打壶水。”   他拿着暖壶朝开水房走去。   南云推开门走了进去。   龙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双眼,他比上次更加消瘦,眼镜出现暗黑色的眼袋,嘴唇有些干裂,脸色惨白。   凌雨琦来到他的身边,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有些热。   旁边桌上放着一个花瓶,花瓶内插着一束红色桃花。   凌雨琦有些累了,坐到一个凳子上。   “龙飞,龙飞……”她轻轻地叫着。   龙飞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龙飞,我是雨琦啊!你睁一睁眼镜……”她反复地叫着。   龙飞还是没有反应。   凌雨琦的眼镜湿润了,她剥开一个蜜橘,拿出一瓣蜜橘,小心翼翼地递到龙飞的唇上,在他的嘴唇处摩擦着。   龙飞还是一动不动。   凌雨琦的心在向下沉,她失望了,迷茫地望着病房里的电灯。   门开了,老孙头拿着灌好开水的暖壶回来了。   “老孙头,你吃一个橘子吧,老龙他不吃。”凌雨琦说到这时,哽咽着。   “雨琦,我不吃,留给夜里值班的南云吧,我已经喝了两大杯茶水了。”   “医院的伙食还好吧?”   老孙头说:“还凑合,今天晚上是老伴送的饭,米饭和木须肉片,我就爱吃这一口。”   “老孙头,你辛苦了。”   老孙头摇摇头,“不辛苦,你们比我辛苦,我听说了,小牧和小陈牺牲了,他们连命都没了,我辛苦一点算什么?只要早日把这些狗特务都抓起来,辛苦一点也值得。老龙是我们局里的这个……”他自豪地竖起大拇指,“又是我们的领导,我真希望他睁开眼睛,可是他那双眼睛就是不眨一下。我着急呀,心疼呀!看到南云一天天消瘦,我心里也不是滋味。要说护理,我和南云都是一流的,这些天勤翻身,老龙没有长半点褥疮,我每天定时给他按摩,促进血液循环。大便及时清理,及时清洗,可以说一丝不苟!”   凌雨琦说:“真谢谢您了,本来我是主动请战想护理老龙的。”   老孙头爽朗地说:“你另有任务,再说你一个大姑娘家护理一个男同志,也不合适呀。”   门开了,南云领着女儿龙晓菲悄悄走了进来。   “南云来了。”老孙头招呼道。   “哦,雨琦也在这儿。”南云朝凌雨琦点了一下头。   凌雨琦说:“我去执行任务,好几天没有来了,今天得空儿来看看老龙。”   南云转向老孙头,“今天怎么样?”   “老样子。”老孙头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   龙晓菲来到龙飞面前,怔怔地望着他。   她用一只手摸着龙飞的脸,“爸爸,我看你来了,我是晓菲,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   她带着哭音。   龙飞一动不动。   “爸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龙晓菲的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南云也来到龙飞身边,她的眼圈也红了。   老孙头对南云嘱咐几句,回去歇息了,屋里剩下凌雨琦、南云、龙晓菲三个人。   南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着脸盆出去了。   凌雨琦心如刀割,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劝劝龙晓菲,又不知说什么好。   南云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了,她拿过毛巾,在盆里浸湿了,又拧开,然后来到龙飞床前。她撩开被子,看到龙飞骨瘦如柴的身体,眼泪又涌了出来。   凌雨琦看到这般情景,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把龙晓菲拉到一边。   南云开始小心翼翼地给龙飞擦拭着,她一边擦拭,一边轻轻地为龙飞按摩着。   南云从带来的一个网兜里取出缝制的软垫,把它垫到龙飞的臀旁。   凌雨琦走过来,摸了摸那个软垫。   南云说:“这样垫着舒服些,他瘦得都快露出骨头了。”说着,眼泪像珠子一般滑落。   过了有一个时辰,南云说:“晓菲,你明天还要上学,回家吧。雨琦,你也回去吧,工作一天了,一定很累了。”   凌雨琦说:“我把晓菲送回家,正好顺道。”   南云说:“麻烦你了。”   “嫂子,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凌雨琦带着龙晓菲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南云和龙飞两个人。   南云坐在凳子上深情脉脉地望着龙飞,把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龙飞的这只手有微微的热度。   又过了两个时辰。   病房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杂音。   南云走出病房,去了厕所。   这时,门悄悄地开了,进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戴着大口罩,从兜里摸出一个纸袋,撕开了,来到床头柜前,将纸袋在南云的水杯上一抖,袋里的药粉落入杯中。   她迅疾地退了出去。   一忽儿,南云回来了,又坐在那个皮凳上。   护士进来了,把一支体温表交给南云。南云熟练地把体温表夹在龙飞的左腋下。   过了八分钟,那个护士又走了进来。 第25章 梅闹京城(4)   南云把夹在龙飞左腋的体温表取出来,交给那个护士。   护士看了看体温表,说:“有点低烧。”   护士走了出去。   南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记事本,把体温测定结果记在本上。   南云拿过水杯,喝了几口。   一忽儿,她觉得头脑发涨,眼前发黑,扑倒在床边……   门悄悄开了一道缝儿,那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挤了进来。   她来到龙飞面前,摘掉大口罩,露出清秀姣好的脸庞。   “小飞,我看你来了……”话未说完,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掏出手绢,轻轻地拭去泪水。   “小飞,你醒醒,我是白薇,我是白薇啊……”   她泪如雨下,又不敢哭出声来。   “小飞,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们走的是两条道,你信奉共产主义,我信奉三民主义,可是我们是有缘分的,几千年的缘分。你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上帝把智慧、博学、美貌、人品都赋予了你。我也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有一块属于我的神圣地域,我对你也是铭记在怀,刻骨不忘。多少次我在梦中梦到你,多少次湿了枕巾,走火入魔,我怎么就偏偏爱上了你?”   白薇用双手轻轻捧起龙飞的脸,泪淌在他的脸颊。   “小飞,这就是命运,残酷的命运!多少次我们相遇,却都是在战场上……命运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小飞,还记得大学入校报道的那一天吗?见到你,我眼睛豁然一亮,就像见到白马王子从天而降,你是那么有风采,我也看到你对我有好感,神清气爽,帮我提皮箱,做向导。天遂人意,我们正好是同桌,同学牛大破经常偷我的钢笔,你总是备有几支钢笔,当我失去钢笔时,你却雪中送炭。我们一起参加学校的文学社、话剧队、健身队,你是文学社社长,我们一起朗诵普希金的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朗诵戴望舒的诗《雨巷》。为了体会《雨巷》的诗意,在那个烟雨朦胧的初夏,你让我身穿白色连衣裙,打着一柄藕荷色的油伞,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任雨丝飘荡,看白裙起伏……那是多么美的意境!你跑过来,吻了我,然后我们深深地长吻……我们在话剧队排演巴金的话剧《家》,你演党新,我演鸣凤,我们找到一处梅树林,尽情地奔跑着,体味着剧情。我们一起演《西厢记》,你演张生,我演崔莺莺,在舞台上你从一个木板墙翻墙而过时,摔断了腿,我伤心得哭成泪人。也是这样伏在你的床前,喂你橘子吃……”   白薇瞥眼看到了桌上的蜜橘,这是凌雨琦带给值夜班的人的蜜橘。她摸过一个蜜橘,小心地剥开皮,把一颗橘核递到龙飞的嘴边。   “小飞,你张开嘴,这蜜橘可甜了……”   龙飞没有反应。   白薇又说下去,“那一年放暑假,你教我游泳。我们一起到游泳池,那天我穿着三点一线的游泳衣,玫瑰红色,你穿着天蓝色的游泳裤。你用双手托着我,在水里浮动着,教我怎么换气,头如何向上仰,我觉得特别幸福。你的手无意之中碰到了我的敏感部位,你的脸红了,连声说sorry,sorry。我听了,暗自想,这些以后都是属于你的。班里有个叫楚春晓的女同学也暗恋上你,她生得娇小玲珑,是苏州人,父亲是当时有名的诗人,她经常对你送媚眼,向你请教功课上的问题,我当时很生气,醋意大发,甚至失眠了。你要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痛苦,痛苦地发疯,我甚至还为你手淫了一次,但只有这一次,我实在太痛苦了,无处发泄。后来我在教堂里向神发誓:我再也不手淫,否则自断手指。这是大逆不道,是我的最大耻辱!有一次我到宿舍找你,发现楚春晓也在你的屋里,她穿着那么单薄的衣服,连乳房都差一点蹦出来,我气疯了。虽然后来你跟我解释是她找你来还听课笔记的,但是我的精神崩溃了。我找到爸爸的总管金老歪,他找了一个青帮小头目,强奸了楚春晓。你现在知道了吧?这就是当年楚春晓转学的原因。当时你们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突然转学,从此跟你断绝了联系。小飞,这不能怨我,这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想你会理解我,会原谅我。小飞,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客观事实,那就是我至今还是处女身,我一直为你保持着贞操。我当年跟山西五台镇那个教师柯山结婚,完全是为了掩护自己,我和他婚前有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能真正同房,不能发生性关系。他欣然同意,以后我才知道他先天阳痿,也不能享受男女之欢。我就这样和他生活了八年,柯山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他一直照顾我,虽然婆媳不合,我讨厌那个疯疯癫癫的婆婆,那老太太双目失明,疑神疑鬼,污秽不堪,但是柯山对我不薄,尽量周旋协调。我病了,他背我去医院,同时家庭困难,他总是偷偷地塞给我零花钱。我来例假时,他总是买最好最贵的卫生纸给我用,生怕我受什么委屈。他的父亲是中共地下党的头头,后来不知去向,他蒙受着叛徒嫌疑子女的冤屈,入不了党,升不了职,只是辛苦地工作。如今也不知他怎么样了,估计他那老妈也疯死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白薇轻轻地拉开被子,看到龙飞赤裸着瘦骨伶伶的身体,失去了往日健康的肤色,伤心地伏在他的身上嘤嘤地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白薇猛一抬头,看到龙飞两个眼角淌下了热泪。   她欢喜若狂,用手去抹他的眼泪,热热的,温温的。   她又惊又喜,看到南云还伏在那里没有醒来。   她想去叫医生,又怕暴露了自己,于是脱掉白大褂,把它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包里,走出病房,来到护士台前。一个值班的小护士正在本上记着什么。   她对小护士说:“龙飞醒了,你快去看看……”   小护士听了,合上本本,站起身来……   龙飞果然恢复了脑意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南云被小护士叫醒,一个值班医生正在床前观看医护监测仪。另一个护士手托医药用品盘尾随其后。   值班医生惊喜地叫道:“真是奇迹,他真是坚强,终于醒过来了!”   南云发狂地扑到龙飞身上。   “老龙,你终于醒了!”   龙飞望着南云,眼角里淌着泪花。   南云抬起脸,深情地望着他,“龙飞,你吓死我了……”   龙飞苏醒后,还需要疗养一段时间,局里的人奔走相告,都为这个侦察英雄奇迹般地好转感到欣慰和高兴。   南云没有悟到她的水杯里的含量,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是白薇的出现和呼唤,才鬼使神差地使龙飞苏醒过来,大脑恢复了意识。   这两天凌雨琦高兴得睡不着觉,几次去医院探望龙飞,她向局里请示替换南云,让南云彻底休息几天,局里同意了凌雨琦的请求,同意南云休息一周。   肖克听到龙飞苏醒的消息后,也非常高兴,他让夏一琼多炒了几个菜,求她做了他最喜欢吃的宫保鸡丁,又买了一瓶二锅头白酒,与夏一琼对酌,庆贺龙飞的苏醒。   晚上,皓月当空,初春的空气弥漫着桃花、杏花的芳香。肖克喝得兴起,对夏一琼讲了他的身世。   “我是山东人,家住荣成县的天尽头。一琼,你知道什么是天尽头吗?”   夏一琼摇摇头,说:“什么是天尽头?”   “就是天的尽头。”   “天哪里有尽头?无限的空间和事件才组成了宇宙。”   “就是江河入海的地方,传说如果是皇上到了那个地方就会遭殃。秦始皇当年到了那里,还留下石碑,回来路上就病倒了,死在山东德州。”   夏一琼疑惑地问:“这有点迷信吧?”   “信不信由你,迷信、迷信,迷迷糊糊就信了。我父亲是县城里的修鞋匠,只雇了一个小伙计。”   夏一琼说:“哦,那算是小业主。什么鞋都修吗?”   肖克点点头。   夏一琼又问:“那女人穿的绣花鞋呢?”   肖克说:“应该能修。”   夏一琼又问:“高跟鞋呢?”   肖克笑了笑,“那是个穷地方,哪里有时髦女人穿的高跟鞋?没有时髦女人,一般都是穷苦人,平底鞋,老头鞋,一般都是布鞋,连皮鞋都很少见。龙飞是浙江人,南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我们那地方穷,靠着海,连空气里都是海腥味儿,咸咸的。我八岁那年,父亲给一个日本军官修理马靴,最后在马靴上不小心淌了几滴汗。那个日本军官不由分说,照着我父亲胸口狠狠踢了一脚,我父亲回家后不久就断气了。以后后妈拉扯我长大,后妈毕竟是后妈,有一次过年,我没有钱买鞭炮,就到富人家门前捡放过的花炮。我把几个花炮放到兜里,回到家,没想到那些放过的花炮,有的还有火星,烧了起来,我穿的小棉袄冒起了火。后妈朝我身上泼了一桶水,才把火扑灭。后妈拿起炉台上烧红的火筷子,朝我的后背戳了一下,至今还理由伤疤……”   夏一琼说:“我看看。”   肖克撩起后衣襟,在他的后背果然有一个碗口大的伤疤。   “真可怜。”夏一琼叹道。   “建国后,我考进了公安学校,毕业后当了一名公安人员。”   “你后妈还在吗?”   “她在1956年得病死了,她也不容易,她是一个屠夫的独生女儿,屠夫酗酒死了,她就嫁给了我的父亲,那时我的母亲因为难产,死了有两年了。我把后妈埋在父亲的坟旁边,左边是我母亲的坟,右边是她的坟。”   “你也是尽了心了,你真是个苦出身。”夏一琼又给他斟满酒。   肖克举着酒杯,“一琼,老龙缓过来,我比谁都高兴。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亲密战友。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老龙待我不错,把我当兄弟,我也把他当大哥。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没有多少文化,不像老龙肚子里墨水多……”   夏一琼见他喝得有些多,于是劝道:“老肖,喝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   “见什么好?”肖克眼睛一瞪。   “我这刚喝了六成,我能喝,你信不?我喝的酒都从脚底下流出来了。”说着,肖克脱下鞋,只见他的袜子都湿透了,泛出一阵阵异常的味道。   夏一琼耸了耸鼻子。   肖克笑道:“有味吧?对不住了,我这是汗脚。”他穿好鞋,又端起酒瓶。   夏一琼去夺酒瓶,肖克摇晃一下,酒瓶被她夺过去。   “我没有醉……今儿个高兴,高兴,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肖克摇摇晃晃,唱起了俄罗斯民歌《三套车》。   夏一琼扶住肖克,把他扶出门,朝后院走来。   “哇”,肖克嘴一张,胃里的食物残渣吐在了夏一琼的身上。   夏一琼忍住了,她一步步把肖克扶回后院的房间,扶到床上。她找来脸盆、毛巾,帮助肖克收拾干净,然后来到厨房,在灶上烧了一锅开水,在浴室里的大木盆里兑好温水,然后褪尽衣物,跳进木盆洗浴。   这时她才感到一阵放松,温热的水扑到她的身上,暖融融的。她用沾满香皂沫的毛巾在身上轻轻地擦拭着……   忽然,停电了,一股凉风袭了进来。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猛然间她被一个男人抱住。 第26章 扭曲的爱(1)   夏一琼的身体在下滑,她拼命地挣扎着,喘息着……   抱住她的是一个强劲有力的男人,身穿冰冷的皮夹克;他的身上泛出一股腋臭和酒气。   她终于摸到了放在盆边的利剪,她抄起利剪,猛力朝对方扎去……   对方大叫一声,推开了她,夺门而逃。   夏一琼跨出浴盆,摸黑来达到门前,关上门,穿好了衣服。   她来到院里的电闸前,合上了闸门。   电灯恢复了光亮,浴室里淌着血滴,鲜血染红了浴盆里的水。   夏一琼手握利剪,巡视了各个房间,最后来到肖克住的房间。   肖克烂醉如泥,呼呼大睡。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呢?   是哪一路的敌特?   她有些迷惑不解。   那个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看了看表。   凌晨一时。   她把浴室收拾干净,拿着手电筒沿着血迹来到后院那棵树旁;那个男人是翻墙进入另一条胡同,他一定也是从那里进院的。   她有些后怕,不看再到二进院的卧房去睡觉,于是走进后院肖克的房间,拽过一把椅子,放到肖克的床前,半倚住椅子,悄然睡去。   醒来时,阳光融融。   她发觉自己躺在肖克的床上,肖克不见了踪迹。   她坐了起来,回想着昨夜里情景。   肖克围着她的围裙走了进来。   “实在对不起,因为老伙计龙飞脱险,我多贪了几杯,睡得太死。今天中午我做饭。”他笑着走到她的面前。   夏一琼把夜里遇到的险情对他叙了一遍。   肖克听了,大为吃惊。   “喝酒就是误事,看来我该戒酒了,险些让你遭坏人暗算。”肖克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夏一琼站了起来,“我想他是为了瓦西里的航母情报来的,至于骚扰我是顺手牵羊。可是我总觉得那个男人的手似乎在哪里见过,当时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肖克说:“我为你烧了一个黄花鱼,焖了米饭,咱们可千万不要喝酒了,喝酒误事。”   夏一琼笑道:“我不会告你的状,你放心。”   两个人来到厨房,夏一琼看到肖克都盛好了米饭,一盘干烧黄花鱼,一盘豆腐干炒芹菜。   两个人吃起来。   夏一琼忽然停住了筷子,说:“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可能是苏联大使馆的尤金!”   肖克说:“尤金?”   夏一琼点点头,“他身上有一股腋臭,一般苏联人都会有这种味道,上次就是他欺负了我……”她不愿意说下去了。   肖克听龙飞讲过她的这一经历,苏联驻华使馆武官尤金是克格勃军官,又是白蕾的情人。尤金从那个神秘的寺庙劫走了夏一琼,躲进苏联驻华使馆,凌辱了她,致使她怀孕。后来白蕾因为吃醋,救了夏一琼,把她送回家。   肖克说:“白蕾昨天夜里也可能来了,他们一般形影不离。”   夏一琼说:“我一定扎伤了他,不知扎伤了他什么部位了,要是扎死这头北极熊就好了,正好解我心头之恨!”   肖克说:“菜都凉了,先吃饭吧。”   夏一琼和肖克正在吃饭,凌雨琦来了。   “雨琦,有什么事吗?”肖克问。   凌雨琦神情严肃,她说,“老肖,根据掌握的新情况,敌特有了新的部署,李副部长让我通知你赶快回局里开紧急会议,我开车接你走。”   肖克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说:“那咱们走吧。”   夏一琼说:“老肖,你饭还没吃上几口。”   肖克说:“军令如山,我先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注意安全,有事及时打电话。”   肖克和凌雨琦走了。过了一个时辰,夏一琼听到门铃响,于是来到院门口。   “谁呀?”她问。   “我们是房管局的,定期检查房屋,快到雨季了。”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夏一琼开了院门,门口出现一男一女,都穿着工作服,工作服上沾着尘土。中年男子扛着一个木梯,斜背着工具袋。那个青年女子长得俊俏,背着一个工具袋,两个人的工作帽上都有尘土,洗得有些褪色。   “你们是建国门房管局的吗?”夏一琼打量着这两个人。   中年男子说:“是区里的,这次任务挺重,有好几百户人家呢,要抓紧时间。”他一挥手,那青年女子转身去推一个小推车,车上堆有几个麻袋。   夏一琼指着那几个麻袋问:“这里是什么?”   中年男子回答:“是房瓦、白灰,都是料。”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院。   青年女子把小推车靠到墙边,中年男子开始检查房屋和院墙。   中年男子来到二进院背面房屋前,指着一道缝说:“你啊可能,这墙都漏缝了,一下雨,危险哪。”   他朝青年女子一招手,说:“小李,合点泥,我把这缝儿溜上。”   青年女子从手推车上搬下一个麻袋,打开麻袋,倒出了一些土。她问夏一琼:“水管子在哪儿?我需要水,再给我找一个水桶。”   “跟我来吧。”夏一琼带着这个青年女子来到厨房,找来一个水桶,递给她,指着一个水龙头说:“这是自来水。”   青年女子打了一桶水,来到院里开始合泥。   夏一琼见中年男子架了木梯上了房,正在检查房顶的质量,于是说:“我去给你们做点水,你们想喝什么茶呀?”   中年男子正在二进院北房聚精会神地检查者,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问话。   青年女子擦了擦汗,放下铁锹说:“大姐,来点花茶就行,你不用那么客气。”   夏一琼走进厨房,在灶上烧了一壶开水,沏了一壶花茶,从屋里又搬来一个小木凳,把茶盘放在木凳上。   “师傅们,喝茶,歇一会。”她招呼道。   中年男子还在房上忙乎着,青年女子走过来,倒了一杯花茶。“啊,还真烫,烫我舌头了!”   夏一琼劝道:“慢点喝,这水是刚开的。”   青年女子坐在台阶上。   夏一琼问:“你们走了多少家了?”   青年女子回答:“有三四十家了。”   夏一琼说:“北京城老房子多,一下暴雨,就有一堆房子遭殃。”   青年女子说:“可不是,俗话说,东富西贵,宣贫崇穷。解放前,东城上人多,西城贵人多,玄武穷人多,崇文贫民多。宣武、崇文两个区房屋质量更差,尽是大杂院,咱们东城还算好一些。尽是小打小闹,大工程少。”   “小师傅,您干这一行多少年了。”   “没多少年,我从技校毕业干这一行已经有两年了。”   “我听您口音,好像不是北京人。”   “我祖籍山东,父亲在广东做小生意,我小时候在南方长大大的。”   “要不然怎么这么细皮嫩肉的,南方水土好,山清水秀,是鱼米之乡。”   青年女子脱下工作帽,把工作帽当扇子,左右摇着。   “什么鱼米之乡?你看纯种广东人,都是小矮个儿,高颧骨,一个个长得跟大眼灯似的。特别是女人,没几个好看的。不像北京人,南北交流,四通八达,海纳百川,好多女的长得跟水葱似的,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甭提多好看了!”青年女子说着,喝了一口茶水,兴致勃勃。   夏一琼说:“我说小师傅,我丈夫刚去世不久,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居住,我工资也有限,能不能把房租减一减?”   青年女子说:“我不是这个金刚钻,也不揽这个瓷器活儿。我们是房管局修建队的,不管房租,你拜庙拜错了。”   夏一琼说:“那是我不懂你们里面的规矩,不提这个了。小师傅,一个月挣多少钱工资?”   青年女子听了,有些不悦,说:“大姐,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愿意提这工资,一提一肚子气。”   “好,咱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夏一琼不言语了。   青年女子环顾了四周,小声地说:“你们这院里阴气太重,没让一个风水先生给看一看。”   夏一琼说:“你没看正屋里挂着一个钟馗吗?驱魔辟邪。”   青年女子神秘地说:“我总觉着你们这原理好像埋着什么大人物……”她故意压低了声音。   夏一琼听了,心里一沉。   “你是说这院里有鬼?……”   青年女子点点头,又继续说:“你看宣武区虎坊桥那个湖广会馆,最早是一个坟圈子,有个麻风病老头疯疯癫癫守坟。恭王府里鬼影迭现,半夜时分经常看到一个老宫女坐在湖边流泪,走近又没了。你想一想,当年那些王爷和王子王孙多花哨,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宫女被他们玩弄后,跳井的跳井,跳湖的跳湖,上吊的上吊,服毒的服毒,特别是厕所里的灯总灭,你说吓人不吓人?”   夏一琼说:“我是共产党员,我不怕这个。”   青年女子说:“我知道你不怕这个,可是如果有一天,鬼找到你头上,你说怕不怕?你这个院子有杀气,我听说不久前就有血光之灾……”   夏一琼摆摆手,说:“小师傅,你别说下去了,你猜的还挺准。”   中年男人顺着木梯下了房。   他对着青年女子说:“小李,还不赶快把泥合好,房顶有几处裂儿,我要补一补,再补几片瓦。”   “师傅,喝点水吧,够辛苦的了。”夏一琼倒了一杯茶水,把茶杯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接过茶杯,一仰脖子,“咕嘟嘟”喝了下去。   青年女子拿着铁锹来到一个凸起的地方。   “大姐,我看这地方就有名堂,怎么高出一块?”   夏一琼说:“谁知道呢?搬过来时就这样,上次有人刨开了,是一口废弃的井……”   中年男人听了,顿时来了精神,他说:“是吗?这里面可能有点名堂。”说着,一把夺过女子手中的铁锹,刨了起来。   夏一琼心里明白,当初龙飞他们在瓦西里死后就曾挖地三尺,后来又被一伙敌特刨了一遭。   中年男子刨了一阵儿,果然露出一个井口,他往下投了一个石块,半天才听到水声。他又刨了一阵儿,露出井壁,都是旧时的石块堆砌。他用铁锹沿着圆形井壁敲了几敲,竟破开了一个洞口,他欣喜若狂,面露喜形之色,就像发现了黄金。又用铁锹继续破洞,洞内卧着一堆黄灿灿毛茸茸的东西……   夏一琼看到这情景惊呆了。   青年女子也惊呆了。   “这是大仙呀!”中年男子“噗通”一声跪下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小的打扰您了!……”   那些黄灿灿毛茸茸的东西蠢蠢欲动,然后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和长尾巴,一哄而散,转眼不知去向。   夏一琼问青年女子:“这是什么?”   青年女子回答:“这是一窝黄鼠狼,人们管它觉大仙。”   中年男子抬起头,看到洞里已经空空如也,站起身来,喃喃自语:“大仙们走了,远去了,它们远去了……”   青年女子说:“赶快把它填上吧,太吓人了!”   中年男子脸上出了汗,问:“我不会遭报应吧?”   青年女子厉声说:“你他妈还不快埋上!”   夏一琼猛些觉得这个青年女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嘴里还推出脏字。   中年男子用铁锹把这口废井的井和洞穴都埋好了,又用脚在上面跺了跺。   他汗如雨下。   中年男子和青年女子又把后院的房屋休整一番,然后告辞了。   夏一琼吃过晚饭后,肖克回来了。   她把下午的情形对肖克讲了,肖克觉得奇怪,于是打电话给东城区房管局询问,东城区房管局的值班人员回答没有此事。肖克放下电话,说:“坏了,这两个人是特务。”   夏一琼听了,急出一身冷汗。   肖克赶快在院里寻查,希望找出一些破绽。   夏一琼急得团团转。   肖克上了房,在房顶上寻觅着。   他来到二进院的正房,发现一个新砌的檐角,檐角下有一个闹钟,传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定时炸弹!”   他暗暗叫着,凑近了那个小闹钟。   他左右环顾,都是居民的住房,没有任何空地。   她决定铤而走险,用龙飞在培训班上讲过的拆除定时炸弹装置的办法试一试。   夏一琼在房下问:“肖克,你看到了什么?”   肖克大声叫道:“定时炸弹,我正在拆除,你离我远一点!”   夏一琼说:“我去通知局里!”   她飞快地跑出宅院。   凌雨琦等人赶到时,肖克已经成功地拆除了定时炸弹的爆炸装置。   肖克对凌雨琦说:“这是一种美式定时炸弹,可能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或者是梅花党派来的间谍,可是敌人为什么要安置定时炸弹,来炸毁这个宅院呢?”   凌雨琦分析说:“可能是他们估计瓦西里的研究成果还是在这个宅院里,他们没有得手,我们也没有获取,如果他们没有得到,也不让我们得到,索性把它炸毁,灰飞烟灭。”   肖克说:“他们简直是太歹毒了。”   凌雨琦带着破拆爆炸装置的定时炸弹回局里去了,又剩下肖克和夏一琼两个人。   肖克和夏一琼来到小灰楼上凌雨琦住的房间,他们凑到窗前,望着整个宅院。   肖克说:“这里能够看到整个宅院的情况,居高临下。”   夏一琼找来两个木凳,两个人分别坐在木凳上。   肖克问:“一琼,你害怕吗?”   夏一琼摸摸胸口,“我有点紧张,一紧张我就上厕所。”   肖克说:“敌特不会甘心的,他们还会再来,咱们多加点小心。”   夏一琼问:“肖克,好几拨特务都惦记瓦西里的研究成果,你说他们的意见会统一吗?”   肖克笑着说:“一琼,我看你也能当特工了,你说得很有道理,今天下午来的这拨敌特是想安装定时炸弹,炸毁这个小院,那么其他的特务机构呢?他们是不是也是这个主意?我看不一定。苏联克格勃、日本情报部门、英国军情二部未必想这么做。”   夏一琼说:“咱们这样蹲守下去,是不是有些被动?我们能不能主动出击?”   肖克笑了笑:“你还真像个成熟特工了,主动出击当然比被动蹲守好。我们这是在悠闲垂钓,等待鱼儿上钩,最后收网捕鱼。如果乘船下海,跟踪追击,当然更好,可是现在找不到突破口,没有捕捉到具体的目标。譬如尤金和白蕾一直躲在苏联驻华使馆力,行踪不定,用外交官的外衣掩护自己。白薇不知躲于何处,这个女人十分狡猾,经常变换住所。她掌握着大陆潜伏梅花党骨干名单。黄妃也不知躲于何处,她和蔡妮等人从意远阁撤走后,一直没有消息。还有那个上访的老太太,又是哪路的间谍,尚不清楚。八面埋伏,险象环生。这个宅院就是一座孤堡,我们两个人就是钓公……”   夏一琼说:“那才是翁呢,我是娘,娘也不好听,我是钓鱼女。”   肖克说:“局里全市拉网式搜查,也没有什么进展,我总在想,你上次被敌特劫持到的那个寺院也没有找到。她们会不会躲在寺院或者教堂里?披着宗教外衣便于掩护自己。”   夏一琼说:“也可能她们还有外线,有长期定居北京的人作内应,这些人家藏着一两人也很容易。我听说有的人还用替身呢,当年希特勒和斯大林都有替身,以防被刺客谋杀。” 第27章 扭曲的爱(2)   肖克说:“蒋介石也曾经有一个替身,1934年为了围剿红军,蒋介石要亲自去视察和慰问川滇将领。中统特务头子陈立夫决定让一个替身随蒋同行,以防不测。陈立夫选了几个人替身,蒋介石都不满意。最后蒋介石选中了他的结拜兄弟何云。这个何云和蒋介石是同乡,蒋介石担任黄埔军校校长后,破格录用未曾读过一天书的何云为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北伐攻克杭州后,蒋介石任命他为杭州市公安局局长、浙江省军事厅副厅长。上海光复后,蒋介石又把他调到上海,任上海市公安局督察长。他长得酷似蒋介石。何云模仿蒋介石,大到处理军政要务,小到饮食起居,学习十分认真。开始他以蒋介石的贴身侍卫的身份出现,每天下班后认真记录和总结。蒋介石说奉化官话,比较软,何云是浙江西南人,在习惯用语和发音上都有区别。蒋介石很少吃荤,如果吃荤必须有鱼。而何云荤素不分,吃得太多太快。总之差距较大,何云要下功夫模仿。1934年12月上旬,蒋介石在中山陵检阅卫队,有意让何云亮相,试一试效果。何云还上特级上将军服,胸前戴上一大推勋章和奖章,披着黑大氅。检阅结束后,宋美龄从一旁走出来,挽住何云的胳膊,要跟他回总统府,她误把何云当成蒋介石了。在一旁的陈立夫慌忙向何云使了一个眼色,何云借口如厕躲了。以后何云又成功地扮演了几次蒋介石,蒙混过关。最终他被陈立夫软禁在南京汤山脚下一座别墅里,主要是怕他泄露?机。何云几次写信给蒋介石要求恢复公职,可是一直杳无回音。直到1935年11月国民党六中全会上,汪精卫替蒋介石挨了一枪,蒋介石才想起何云。他想重新起用何云当替身,可是遭到宋美龄的强烈反对,她说何云的文化水平低,各种素质差,方言太重,不是合格的替身。为了弥补对何云的亏欠,蒋介石在何云发誓绝不泄露当替身的行为后,恢复了自由。1937年蒋介石授予何云少将军衔,在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任参议,何云不用到南京上班,只在杭州领一份高薪,什么事都有陈立夫照应,日子过得十分悠闲。抗战初期,浙江淳安沦陷后,投敌汉奸乘机敲诈百姓,何云冒充蒋介石突然出现在伪县长的家里,伪县长见过‘委员长’,魂飞胆丧,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谢罪,第二天撕去告示,免受军饷,此事成为佳话。抗战胜利后,何云定居杭州。他的女儿何林玲因为与老师恋爱,坚持要嫁,遭到何云妻子的强烈反对,一时想不通,上吊自杀。何云夫妻双双病倒,他给蒋介石写信求助,可是当时蒋介石忙于内战,没有顾及到他。1947年6月,蒋介石在授予爱将军衔时才突然想起何云,特地叮嘱军事委员会,再次授予何云少将军衔。何云直到病逝前还感叹‘我当过委员长,可是委员长不认我了!’他去世时67岁。”   夏一琼说:“这个替身结局并不辉煌。蒋介石怕死找替身,我听说在二战时期美国总统罗斯福差点把他废了。”   肖克说:“蒋介石和美国的关系实际上是一时的整治利用关系,因为蒋介石不听话,1944年美国人一度密谋通过坠机方式,把蒋介石干掉。史迪威当时担任东南亚盟军最高司令部司令,在缅北反攻战役中指挥盟军与侵缅日军作战,他和蒋介石矛盾很深。一次他与罗斯福交谈,罗斯福问他:‘你认为蒋能维持多长时间?’史迪威很回答:‘时局很严重,日本人再来一次5月份的那种进攻就会把他推翻。’罗斯福说:‘好吧,那我们就该找另外一个人或一群人继续干下去。’史迪威的助手多恩上校拟出三套干掉蒋介石的周密方案,分别是毒杀、兵变、坠机。史迪威选择了第三种方案,即制造空难,称之为‘蓝鲸行动,’计划利用蒋介石乘机访问印度时下手。企图在蒋介石的专机飞越喜马拉雅山上空时,飞机发动机突发故障,这是飞机上所有人员不得不弃机跳伞,而机上为乘客转杯的所有降落伞都是失灵的,从而制造蒋介石死于空难的真实事故。1944年3月,日本人发动了急于打通大陆的1号战役,即豫湘桂战役。因为战事吃紧,蒋介石临时决定取消访问印度,蓝鲸行动流产。后来局势发生了变化,美国人放弃了暗杀蒋介石的计划。当时,罗斯福考虑到美国在苏联远东战争结束后,如果失去蒋介石,可能会导致失去亲美的中国,让苏联获利。当时美国总统赫尔利访华回国后,在罗斯福面前极力夸赞蒋介石,认为蒋比其他人执政,更有利于美国的利益,美国人这才改变了对蒋介石的态度,蒋介石才走出美国人蓄谋已久的暗杀阴云。”   夏一琼说:“美国人够狠毒,他们总是把其他国家作为棋子。”   肖克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说:“日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从甲午战争开始,日本版图不断扩大,先后占领了朝鲜、库页岛、千岛群岛、中国台湾岛及中国大部分地区,进而攻占马来亚、泰国、菲律宾等地,太阳旗招摇1000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土地。如果日本不偷袭珍珠港,捅了美国人的马蜂窝,恐怕1000万平方公里的疆域都在学说日语。从道义上讲,日本必败。而从战略上讲,日本如果选择悲伤而不是南下,如果太阳旗和纳粹旗插在一起,那么二战历史可能会重写。因为1941年6月,德军以闪电战进攻苏联,至秋季陆续取得重大战果,而此时日本如果悲伤,从东部夹击摇摇欲坠的苏联,苏联必垮。因为当时苏联精锐都已投入对德作战之中,远东第一红旗集团军逊于当时的日本关东军。当然,历史不存在如果,如果日本那样做了,中国可能要成为一个殖民地,恐怕永无宁日。”   夏一琼说:“肖克,茶都凉了,我再烧一壶热水吧。”   肖克说:“不用了,我喜欢喝凉茶。现在我们要积极争取应对措施,你值白班,夜里睡觉,我值夜班,白天上午睡几个小时。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去睡觉吧。”   夏一琼望了望窗外,“我觉得在这间屋里从窗户可以看到整个宅院的情况,不如值班的人就在这窗口瞭望,休息的人就谁在这屋里,彼此有个照应。”   逍客点点头,“也对,这样便于沟通和联络,明天我让电话局的人把你卧室的电话移到这间屋子。实际上如果敌特真有动作的话,他们会掐断电话线。”   夏一琼下楼洗漱一番,抱着自己的被褥,回到楼上房间。她跟肖克又聊了几句,然后上床睡了。   肖克守候在窗前,警觉地望着宅院的每一处能够看到的地方,院门已经上锁,一进、二进、三进院墙和房顶都在视线之内,但是他不敢大意,他清楚面临的敌人藏在暗处,而且是几股势力,不能轻敌。   龙飞这些天身体恢复比较快,南云按照医嘱,尽量采购营养价值高的食物,亲自下厨精心制作,然后放入高层饭盒内,送到医院。由于龙飞能够自己吃饭食物又很精良,他的身体恢复较快。李副部长有一次来到医院,代表部里领导对他表示慰问。   凌雨琦这些天也忙坏了,她的父亲凌云飞老将军贡献出部下送给他冬虫夏草和吉林人参,凌雨琦把这些食品交给南云,让南云在熬汤时加一些,增加营养。   这天中午凌雨琦从协和医院出来,在门口碰到一个酷似白薇的女人,她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梳着短发,挎着一个黑色皮包,匆匆而来。   这个女人见到凌雨琦,吃了一惊,匆匆转身,朝王府井大街走去。   凌雨琦从她的容貌、身材、举止和眼神上来看,觉得她就是白薇,于是尾随她。   那个女人来到王府井大街,迅疾朝北走去,来到东安市场西门门口,走了进去。   凌雨琦也走进东安市场。那女人来到食品柜前,拿起一包什锦果脯,问了价钱,转过身来,目光投向凌雨琦。她显得有点惊慌,又快步向里走去。   那女人除了东安市场北门。   这时,有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女人从人群里闪了出来,朝酷似白薇的女人叫道:“白薇,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你跑到台湾或者美国去了呢?”   对方怔怔地望着她,神情严肃,说:“你认错人了吧?”   那个女人拉住她,说:“白薇,我是你的同班同学楚春晓呀!17年前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上学,你怎么忘了呢?”   酷似白薇的女人说:“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她挣脱了对方,飞快地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凌雨琦已经无法追赶上那辆公共汽车,于是找到一辆停在马路边的自行车,她用脚踢了一下车锁,车锁开了。她骑了上去,拼命去去追那辆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一直朝北开去,在灯市西口、美术馆、宽街等车站都停站上下人,可是那个女人都没有下车。   凌雨琦骑着自行车奋力追赶。   那辆公共汽车停在东四九条,那个女人从前门下了车,飞快地拐进一条胡同。   凌雨琦追了过去。   那女人进了一个小学校,一转眼不见了。   凌雨琦在教学楼前徘徊。   她走进了教学楼,还是进了教师办公楼?操场上空空荡荡,传出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   这个小学校有没有后门?她不会从后门溜走吧?   这时走过来一个工友,凌雨琦问他:“这个学校有后门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只有一个门,您找谁啊?”   “不麻烦您了,我是学生家长,进来办点事。”   “您是不是想找校长?”   “不找校长。”   “找教导处主任?”   “不找。”   “找少先队辅导员?”   “不找,谢谢您了,我就是进来看看。”   一忽儿,教学楼的东口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她身穿蓝布中山装,短发,拿着一个黑皮包。正是刚才凌雨琦一直追赶的酷似白薇的女人。   “白薇,你跟我走一趟。”凌雨琦生怕惊动师生,右手插入裤兜,紧紧攥住上了子弹的手枪。   那个女人镇静地说:“您认错人了吧?我是唐老师。”   工友笑着说:“对,她是教美术的唐秋弦老师,您找的就是她吗?”   凌雨琦一怔,问道:“您是唐老师?”   那女人点点头,“您找我吗?”   凌雨琦拿着手枪的手松开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工友对那女人说:“唐老师,您上午不是有一节美术课吗?”   那女人说,“是啊,我中午没休息,把孩子们的作业看完了,现在家里有点事,我今天早点回去。”   凌雨琦亮出工作证,对那女人说:“我是公安局的,想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那女人大大方方地说:“好哇,我愿意配合。”她接过凌雨琦递给她的工作证,认真地看了看,又交还给她。   凌雨琦严肃地说:“我想到你的家里去调查。”   “可以,没问题。”   那女人从自行车棚里推出一辆飞鸽牌二六女车,和凌雨琦一起出了校门。   她对凌雨琦说:“你坐在后座上,我骑车带你吧,我的家离这里不远。”   她骑车带着凌雨琦往北骑了一程,拐进右面一条幽深的胡同,在胡同的一个小红门前下了车。   “到了,我的家就住这里。”她指着紧闭的小红门说。   门前有一棵老槐树,枝干茂盛,浓郁蔽天。   那个女人用钥匙开了门,把自行车推了进去。   穿过一个幽深的过道,往左一拐,是一个小院,北面有3间平房,东面有间小房。院内栽种着一棵石榴树,小院显得整齐幽静。   女子把凌雨琦迎进客厅,木桌木椅,壁上挂着一幅“飞雪迎春”图,几枝干梅,一簇白雪,生机盎然。   “这是我画的拙作,凑合着看。小学美术老师,见笑了。”她的脸上现出笑容。   她到各屋看了看,回来说,“我先生还没下班,他是《燕山》杂志的副主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您今年多少岁了?”凌雨琦问。   “30岁,是而立之年,可是还没有立起来,见笑了。”   凌雨琦说“请把户口本拿出来看看。”   “好。”她爽快地答应着,从卧室的抽屉里拿出户口藉,递到凌雨琦的手里。   凌雨琦翻开户口藉,只见上面写着:林淳风,男,1932年出生,大学毕业,籍贯:福建宁德。唐秋弦,女,1936年出生,高中毕业,籍贯:广东省珠海市。   凌雨琦把户口藉还给那个女人。   “你的名字是唐秋弦?”   唐秋弦回答:“是啊。”   “没有孩子?”   “曾经有过一个,流产了。”她的语调有点凄凉。   “你会说广东话吗?”   “当然会。”   “说几句我听听。”   唐秋弦熟练地说了几句广东话。   凌雨琦没有听懂,但是她说的是广东话。   唐秋弦笑着说:“这是广东当地土话,是说‘你晚上吃饭了没有?如果没有吃饭,请在我这里吃。’”   凌雨琦说:“你可以带我去各屋里转一转吗?”   “当然可以,随便参观。”她爽快地回答。   唐秋弦带她走进旁边的卧室,屋内整齐干净,单人木床,简易衣柜,一个褪了色的梳妆台,看样子是老家具;桌上摆放着老式闹钟,笔筒里插着钢笔、尺子、毛笔等。   唐秋弦又带她走进另一间房屋。   凌雨琦问:“你不是有丈夫吗?怎么是一张单人床。”   唐秋弦说:“他睡觉呼噜打得山响,我们喜欢各自独居,他在另一个屋子里睡觉。”   凌雨琦看到这间房屋布置雅素,墙上贴满了用铁框装的小画,有什刹海夜景、北京四合院、门墩、大宅门、小胡同、糖葫芦和小贩、三轮车夫等,都是水彩画,画得挺生动,质感挺强。   凌雨琦问:“这都是你画的?”   唐秋弦点点头,“画得不好,没有办法,天生喜欢,我没上过美术院校,也没有老师教,完全是自学的。”   “你这是无师自通。”   唐秋弦兴致勃勃地说:“我尤其喜欢水彩画,也画水墨画、水粉画,偶尔也画油画,油画成本太高,画不起。”   “可以尝试着卖一点。”   “谁买呀?每个人生活都紧巴巴的,就是欣赏一下吧,自娱自乐,孤芳自赏。”   房屋中央有一个画案,屋角有个三角画架,画框里摆放着一些画册和书籍,有齐白石、徐悲鸿、傅抱石、八大山人、徐渭等美术大师的作品选,也有《唐诗选》、《宋词选》、《中国文学史》、《中国美术史》等书籍。 第28章 扭曲的爱(3)   凌雨琦看到有一本自己制作的画集,随手翻起来,前面是一些人体素描,有男人体、老妇人体、也有年轻女人体。   唐秋弦说:“画人物一般要画人体,这是一种基本练习,这个男人体是我老公,老夫人体是我婆婆,女人体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她才同意让我画,中国女人不像西方女人,还比较传统。为了画她,我送给她一条裙子。”   凌雨琦又往下翻,又是一些石狮子、大宅门、阁楼、垂柳、玉兰花、八角亭、月亮门、别墅等物的水彩画,她突然觉得一幅水彩画的大宅门自己在哪里见过。紧闭的朱门,细致的檐角,两个龇牙咧嘴的石狮子,狮子头形的铜门球,栩栩如生,形象逼真,她努力想了想,记不起来了。   翻到后面是湘西的老房子、古渡口和小渔船、渔家女和嫩藕、荷花淀、熊希龄旧居、老街和旧店铺等水彩画,也有两张水粉画。   唐秋弦看到这些画作,顿时来了兴致,说:“这是两年前暑假去湘西画的。我特别喜欢那个地方,湿湿的,潮潮的,翠绿色的芦苇丛,鱼鳞般的河面,渔家女驾着一只小船,船上有采集的莲藕、菱角。‘绿蓑衣,江南雨,耗一生寻觅,渡头少了谁的足迹?谁的古井?谁的琴?红桃花,芭蕉雨,湿了绣鞋,瘦了羊毫,阔了胸襟。古渡口,烟波渺,箫声远。’”   “你有像册吗?”   唐秋弦说:“我不爱照像,没有像册。”   凌雨琦说:“到别的屋看看吧。”   唐秋弦带她走进南屋,这间屋有十五六平方米,屋角有一张单人床,床旁有个床头柜,柜上有台灯,烟灰缸,旁边有个五屉柜,对面有两个书架子,书架上有杂志和书籍,多是一些文史书籍,也有介绍北京文物的书籍。杂志有《燕山》、《北京文艺》、《中国建筑》、《考古》、《中国画报》等,《燕山》杂志居多。窗前有个写字台,有文房四宝,右侧堆了一摞《燕山》杂志;墙上有一幅油画,是《土耳其之浴》。   凌雨琦写字台上面的一个抽屉,里面有一幅四寸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身穿桃红色游泳衣,半卧在海滩上,眺望着大海。这女人三十多岁,很有风韵,头发随海风飘散着。   “这是谁?”凌雨琦问。   唐秋弦脸上掠过不悦的神色,她摇摇头,说:“不认识,大概是他的同事。我说凌同志,你是不是查户口的,你可没带搜查证……”   凌雨琦把抽屉关上了,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燕山》杂志上。她翻了翻杂志,在中间夹有一本小像册,深蓝色封面,她打开相册。   第一页是一个头戴瓜皮帽的小男孩,怔怔地坐在那里,是一幅老照片。   唐秋弦显然刚才说了谎话,她的家里有相册。   唐秋弦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她开始在屋里不耐烦的踱步。   她望着凌雨琦说:“老相册一般都存有这个家族的老照片,这属于一个人的隐私,在西方人都有隐私保护权啊。”   凌雨琦没有理睬她,继续翻阅着。   第二页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手摇拨浪鼓在桃林中奔跑着。   第三页是一个风韵十足的身穿旗袍的女人坐在一个太师椅上,怀里抱着那个小女孩,她的身后是一幅官人墨阳的大照片,那官人威严,小胡子向上翘着,身穿马褂。   第四页是那个官人和这个身穿旗袍的女人的合照,两个人显得十分亲昵。   第五页是那个官人的照片,他身穿华丽的长袍马褂,神情严峻,他的背后是一个漂亮典雅的庭院。   凌雨琦指着相册上那个官人问唐秋弦:“这个人是谁?”   唐秋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咱们出去吧,我老公有清洁癖,他不愿意生人进他的房间。”   凌雨琦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屋,果然一尘不染。凌雨琦从唐秋弦家里走出来后,一直在琢磨唐家的奥妙。   她长得太像白薇了,她比白薇实际上小了一号。她没有白薇那么精明、老道。   她为什么和自己的丈夫各居一屋,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本老相册疑团颇多,她的身世肯定不一般,那个官人是谁?怀抱她的那个妙龄女人又是谁?   凌雨琦忽然想起来,那个官人身后的庭院,她好像十分熟悉。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自己居住的四合院北京,那么是哪里呢?   一天相安无事。   这天夜里还是肖克值夜班。   晚上,肖一琼还是缠住肖克,让他将破案的故事。   肖克说:“讲个幽默的故事吧。一个男人在他妻子洗完澡后准备进浴室洗澡。这是,门铃响了。妻子迅速用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来到门口。当她打开门时,男邻居二傻站在门口。二傻说:‘你如果把浴巾拿掉,我给你二百块钱。’这个女人想了一下,拿掉浴巾,赤裸地站在二傻面前。二傻掏出二百元钱递到她手里离开了。女人重新够好浴巾回到屋里。她的丈夫洗完澡走出浴室。丈夫问她:‘是谁?’女人回答:‘是邻居二傻。’丈夫说:‘哦,他有没有提到还欠我二百块钱?’”   夏一琼说:“这个故事有点黄,换一个。”   肖克笑着说:“你给我讲一个。”   夏一琼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我讲一个怎么做一个成功男人?”   肖克认真地说:“好,我洗耳恭听。”   “男人要有自信和风度。自信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品质,一个自信的男人,总是能够感染别人,如论事敌人和朋友。要是别人对你有信心,一个有风度的男人还乃百川。读书使男人变得冷静,写作使男人变得成熟。要不断发现生活里的真善美,真是诚实,善是善良,美是看到阳光。要与有思想的人交朋友,多交诤友,近君子,疏小人。学会忍耐和宽容,保持良好的心态。去追求一个自己真正爱的女人,你一生也不会后悔。爱情和事业可以共同拥有,越是有爱情的男人,事业越辉煌。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至少有一个以上红颜知己支撑着。肖克,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肖克沉吟着,“有,有道理。”   凌雨琦从唐秋弦家里出来后去了协和医院,她看到龙飞恢复很多,能够独立行走,不再吃流食了。他的脸上开始出现光泽,思维也现出了敏捷和逻辑性。   南云正在陪护龙飞。   凌雨琦高兴地跟龙飞叙了一小会儿,龙飞说:“还是谈谈工作吧,有进展吗?”   凌雨琦把遇到唐秋弦一事详详细细对龙飞叙了一遍。   龙飞和南云都感到惊奇。   南云说:“天底下还有这么相像的人,真是奇怪。”   龙飞说:“这个唐秋弦不简单,你在和她接触期间有没有发现异常行为,比如说她有没有紧张?或者有失态的地方?……”   凌雨琦说:“我感觉她挺紧张,特别是对我撒谎,说家里没有相册,后来我在她丈夫的房间里又发现了相册。从像册上的老照片来看,她家的出身很不一般。”   龙飞说:“有时感觉很重要,但是北京城里有家庭背景的人很多,北京是六朝之都,又是北洋政府所在地,王子王孙,八旗子弟都很多。袁世凯就有那么多姨太太,二十多个子女,现在遗留在北京城里的也不少。她跟白薇长得这么相像,这里面恐怕有文章。她与丈夫分居,也可能是夫妻情感出现问题,我建议你到街道居委会、派出所以及唐秋弦的丈夫的单位摸摸情况。”   凌雨琦点点头。   龙飞忧心忡忡地说:“我一直惦记着那个土地庙下坡夏一琼的住宅,那个神秘的小院里杀机四伏,瓦西里的研究成果至今没有找到。敌特又想毁掉这个地方,不愿让瓦西里的研究成果在我们的手里。肖克和夏一琼的处境其实很危险,如果多派几个人,目标又太大,没有这个必要。等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南云说:“我们也有游动哨,当地派出所也有人配合。”   龙飞说:“有时会出现间谍,防不胜防,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掌握主动权。我们目前只知道白薇和尤金藏在苏联驻华使馆,可是不掌握白薇的动向,还有黄妃和那个日本间谍蔡妮,也不知去向,也可能还会有其他的敌特。现在看来瓦西里是被白薇杀害的,白薇在关键时候下手太狠……”   南云说:“可是白薇对你却是网开一面,那天晚上在夏一琼的住宅,稻春阿菊用铁棍袭击你,白薇用无声手枪把她打死了,她对你可真够慈悲的……”   龙飞听了默认不语。   凌雨琦说:“老龙,我觉得你的白薇还是应该有全面客观清醒的认识。如果劝降不成,她不改过自新,向人民投降,就不要对她再抱有幻想,干脆一枪解决算了。像张灵甫、陈布雷这样的反动派,铁板一块,顽固不化。国民党74师师长张灵甫对蒋介石忠心耿耿,在孟良崮战役中誓死不投降,拔枪自杀。蒋介石的文胆陈布雷在国民党政府崩溃之际开枪自杀,这样的死硬分子只有镇压,坚决的镇压。希特勒被包围柏林,苏军和盟军已经大兵压境,希特勒的宣传部长夫妻凶狠地毒死自己的子女,然后双双服毒自尽,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类人。我看你对白薇已经仁至义尽,不必再抱什么幻想了,也不会有奇迹出现了。她身上藏有梅花图,上面记载着潜伏特务名单,我们已经掌握了药水,把她捉住或者击毙她,咱们都可以得到她身上的梅花图。老龙,不瞒你说,局里都有人对你和白薇的关系有反映,说你的立场有问题,阶级界限还不够清楚,有资产阶级人性论的倾向,有小资产阶级慈爱至上的意识,还有人给毛主席、谢富治部长写了匿名信……”   龙飞生气地说:“写匿名信?手段卑鄙可耻!有胆量站出来。”   凌雨琦说:“说句实话,连我父亲都说,要是没有这些风言风语,恐怕现在你都升到部级职务了。”   龙飞哼了一声,“我们共产党人不是要做官,二是要革命!我不稀罕什么局级、部级,我是要工作!我问心无愧,党是信任我的。连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先生都回归大陆了,军统特务头子沈醉都可以改造成为人民的一员,为什么不能改造白薇呢?……”   凌雨琦看到不能说服龙飞,和南云使了一个眼色,退了出去。   路过东单是,凌雨琦顺便到土地庙下坡夏宅去看了肖克。   凌雨琦又钥匙开了院门,径直朝楼上走来。肖克满脸笑容,在楼梯口迎候。   “雨琦来了。”   凌雨琦匆匆上楼,走进房间,看到夏一琼已躺在床上睡着了,床角有一个尿盆。   “她怎么睡在这儿?”她问。   “她有点害怕,我们在这里居高临下,可以观察院里的动静。我值夜班,她值白班。”   “哦。”凌雨琦听见夏一琼在梦中喃喃自语,过去帮她拉了拉被角。   “也难为她了,穿着衣服睡觉。”凌雨琦说。   凌雨琦望了望房顶,“你们应该拉一个布帘,这样更方便一些。”   肖克说:“你这个主意不错,明天我就去办。”   “怎么?有新情况吗?”夏一琼望着窗外。   肖克摇摇头,“暂时还没有,用电影《平原游击队》里那个打更的人说的一句话:平安无事喽!”   凌雨琦笑了,“平安无事?出了事就是大事!”   “怎么?你那边有进展了?”   凌雨琦把白天遇到唐秋弦一事讲了。   肖克说:“这个唐秋弦,怪怪的,半路上杀出个唐秋弦,一个假白薇,这事儿挺蹊跷。”   “是啊,我也在想。”   肖克说:要是能找到白薇的老窝就好了,一网打尽,咱们每天这么守着也不是事儿,守株待兔,兔子有太狡猾。   凌雨琦说:“兔子在狡猾,也躲不过好猎手,知识这猎手不能太笨……”   肖克挠着头皮,“你是说我太笨?……”   “没有说你笨,你说聪明人堆里的人尖子,行了吧?你比老龙差多了?”   肖克顺着说:“就差一点,差一寸……”   凌雨琦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差有一米。”   肖克的两只眼睛,神采奕奕。“怪不得你喜欢老龙,不喜欢我。”   “你别嚼舌头,小心南云嫂子听见,闹误会,她对白薇可有醋意了。”   肖克眉毛一扬,“哪儿那么多醋劲儿,她不是山西人。”   “我知道她是江苏人,是苏北老区的,可是南云嫂子虽然心眼好,人有优秀,缺少白薇那样的容貌和身材……”   “你是以貌取人。虽然南云嫂子个儿矮一点,相貌平平,可是人品好,修养高,对党一片赤诚,又是烈士子弟,我看比白薇强多了。美女误国,红颜祸水。周朝是被褒姒弄没的,商朝是被妲己弄亡的,董卓是被貂蝉弄死的,春秋末期吴国是被西施弄灭的。美女是祸水啊!我要找老婆,绝不找美女,丑妻近地家中宝……”   “你们说什么呢?……”夏一琼醒了,做了起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   肖克说:“雨琦来了,班尼吵醒了吧?”   凌雨琦说:“不是我把她吵醒的,是你这个大骆驼,大嗓门儿,一说话,差点把前门楼子震蹦了!”   夏一琼说:“雨琦,你坐。”   凌雨琦说:“我喜欢站着,上学的时候,尽坐椅子听课了,把屁股都磨出茧子了。”   夏一琼小声说:“我想尿尿……”她寻找着尿盆。   肖克主动说:“我回避一下。”他下楼去了。   凌雨琦凑到窗前,观望着院里的动静。   夏一琼轻轻地下了床,把尿盆端过来,脱下裤子,蹲了下来……   凌雨琦回过身来,她已经坐到床边。   “雨琦,跟我去厕所吧,把尿倒掉,不然屋里有味儿。”她小声说。   凌雨琦看了看尿盆,“以后弄个盖尔就好了,可以第二天早晨再去倒。”   夏一琼说:“如果我一个人去,我确实有点怕,后院曾经牺牲了两个公安……”   凌雨琦说:“因为有老肖,所以我不害怕。”   “你就叫小肖吧,他才30岁,比你还小6岁呢。”   夏一琼说:“对,以后我就叫他小肖。”   肖克在门外咳嗽了一声。   凌雨琦说:“完事了,你进屋吧。”   凌雨琦带着夏一琼去倒尿盆。   肖克说:“早晨再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已经走远了。   凌雨琦从夏宅出来时已经近凌晨1点了,她看到麻线胡同东口那个气势恢宏的四合院前好像有个人,影影绰绰。   她起来疑心,这么晚了,谁还在那里晃悠呢?   她快步朝那里走去。   她渐渐看清楚了,是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年妇人。她身穿黑色风衣,身材有些臃肿,但很有风度,她的缕缕发丝在风中漂浮着。她久久伫立胡同北面那个大宅门前。门前有棵银杏树,树枝在风中颤栗。   大宅门的院墙高耸,墙沿有许多五颜六色的碎玻璃,院内有一个高高的烟囱,浓荫蔽天。   凌雨琦忽然觉得,这个大宅门怎么这么熟悉?特别是那两个狮头到铜门环和门前两侧呲牙咧嘴的石狮子…… 第29章 鹫峰坠身(1)   那老妇人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迅疾地朝西走去了。   凌雨琦来到大宅门前,只见宅门紧闭,她望了望老妇人的背影,觉得那老妇人有些可疑。   三更半夜,她来到这大宅门前干什么?   她下意识地超老妇人追去。   经过北京日报社正门时,她心里有点紧张,7年前“反右”运动开始不久,报社有个编辑由于打成右派,在这里跳楼自杀了。   又是一个冤魂。   她加快了脚步。   那老妇人出了胡同西口,过了马路,朝东单公园走去。   公园里幽幽的一片,树木参天,传出阵阵花香。   凌雨琦愈发觉得这个老妇人奇怪,于是紧紧尾随着她。   老妇人进了公园东门。   凌雨琦也跟随走了进去。   这个公园不大,算是一个较大的街头公园,不要门票,夜里无人看管。   老妇人沿着山路上了假山。   凌雨琦也顺着山路前行。   一忽儿,老妇人不见了。   凌雨琦感到纳闷,她怀疑老妇人发现了自己,连忙隐到一丛丁香树后面,蹲了下来,仔细观察着周围。   不远处树丛里穿出细微的水声。   一忽儿,老妇人又出现了。   她朝山顶上的红亭子走去。   凌雨琦亦亦步亦趋,她往下一望,下面有个体育场,空空荡荡,矗立着几个篮球架子,东面有一排平房。   体育场的西南角有一片小树林,黑幽幽的。   凌雨琦听母亲讲过,解放前夕,北京大学有个女生叫沈崇,在东单电影院看完电影被两个美国兵劫持到那片小树林里,惨遭强奸。   以后爆发力大规模的反美游行,遍及全国,史称“沈崇事件”。   老妇人已经走入小红亭,坐在木阶上喘息。   凌雨琦躲到一块山石后面。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出一个女人,她已坐在木阶上,问:“后面没有发现尾巴吗?”   老妇人回答:“没有。”   那个女人身穿一件白色风衣,身材窈窕,举止沉着。她又说:“黄妃他们总想炸毁那个地方,我觉得不妥。”   老妇人说:“我也觉得不妥,中共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个东西,这说明那个东西很可能还藏在那个院里。如果能找到这个东西,老头子一定会很高兴,就是一时制造不出核动力航母,也可以有偿交换情报。如果落在中共手里,台湾岌岌可危。你想,中共一直想攻占台湾,统一全国。有了航母当然比那些鱼雷快艇、潜水艇强多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是呀,我也挺着急。黄妃这丫头傲慢之极,根本不听指挥,她不把小薇放在眼里。”   那个女人说:“白黄两家一直不合,小薇又把她妹妹打死了,幸亏她只是怀疑,这下子是雪上加霜,更加不听使唤了。不然让大妹把她干掉,当初二妹就是为了争夺中共的一份核潜艇情报,杀了她的姐姐黄栌……”   老妇人厉声道:“不能再结怨了!如今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再说,杀掉黄妃,黄飞虎会恼羞成怒,逼他走上绝路,他已经失去两个女儿了。”   “可是现在意见分歧怎么办?稻春阿菊已经死了,她掌握的电台又不知藏于何处!咱们目前无法与总部联系。”   “现在那院里只有姓夏的和一个公安,轮流值班,咱们要盯住他们。”   “这个公安也不简单,叫肖克,是龙飞的助手,是咱们的老对手,经验丰富。”   “我听小薇说,龙飞活了过来,还在医院里。他如果出院,凶多吉少,不如去医院干掉他……”   “怎么个干法?”   “在饭里下毒,或者装扮成护士下手……”   凌雨琦听到智力,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一软,踩落一块石头,发出声响。   “谁?”老妇人和那女子一起站了起来,找这边走来。   凌雨琦顾不上许多,拼命往山下跑……   她跑出公园东门,钻如胡同。   等她率领公安人会员又来到这个地方是,亭子空无一人,只留下杂乱的脚步痕迹,连烟屑和痰迹也没有留下来。   凌雨琦跟李副部长汇报后,龙飞马上被转移到301医院后面一处秘密病房里。龙飞想出来工作,李副部长让他在休息一段时间。   凌雨琦近日到唐秋弦居处在所在地居委会和派出所调查,调查结果是:唐秋弦从解放前就在北京生活,她的父母都是画家,父亲是浙江人,母亲是湖南土家族人,5年前她的父母在游览浙江嵩山时遭遇车祸死亡。唐秋弦经人介绍与《燕山》杂志社副主编林淳风相识并结婚。林淳风是满清王爷的后代,生性风流,喜欢拈花惹草,平时有不少绯闻。他长得眉清目秀,才华横溢,口才很好,很得女人青睐。林淳风被唐秋弦的眉毛所吸引,唐秋弦被他情意绵绵所打动,认识3个月后,这对才子佳人旅行结婚,步入夫妻生活。可是林淳风旧性不改,经常与外面女人过夜,唐秋弦与他经常发生口角。林淳风对唐秋弦拳打脚踢,实施家庭暴力,闹得四邻不安。唐秋弦几次提出离婚,林淳风坚决不同意,几次跪下求情,这样反反复复数次。林淳风对外面的女人情感还相当投入,每次写的情诗诚挚感人,与情妇分手时悲壮感人,赠钱饯别。使得一些分手女人心存侥幸望穿秋水,苦苦等待,还有服毒自杀未遂。有个实习女生,在编辑部实习,年方20岁,生得楚楚动人,情窦初开,林淳风与她耳鬓厮熟,云雨几番,又觉乏味,提出与其分手。那少女乃烈性女人,手持菜刀把他后背砍出了一道肉缝儿。吕飞从医院回家养伤,唐秋弦百般照顾,问寒嘘暖,又帮助那少女找到工作,防止她卷土重来,与其同归于尽。吕飞伤口愈合后,起初对唐秋弦感恩不尽,破天荒地为妻子洗脚、洗臀、洗内裤,还用了不少《素女经》里教授的云雨真功夫。可是好景不长,他上班不久又与新调来的一个叫楚春晓的女编辑打得火热,彻夜不归。这让唐秋弦非常苦恼,几次跑到丈夫的单位找那女编辑理论,那女编辑对她嗤之以鼻,冷冷地说:“你还不了解你的老公吗?你有本事跟他离婚呀!”唐秋弦气愤至极,回敬她一句:“母狗不翘腿儿,公狗能往前扑吗?”那女编辑听了,气急败坏,两个人在办公室扭打起来,唐秋弦扇了她几个耳光,她揪下唐秋弦一绺头发。晚上,林淳风锁紧房门,趁唐秋弦洗澡时大打出手,打掉唐秋弦一颗门牙,打断她两根肋骨。邻居敲门,他坚持不开。邻居保安,派出所的民警登门造访,唐秋弦摊在房角哭泣,吕飞愤怒未消。从此二人分居,各住一屋。   凌雨琦到唐秋弦所在的小学调查,校长对唐秋弦赞扬不已,说她工作敬业,教学水平较高,对人彬彬有礼,积极要求进步,近年来每年都是优秀教师,她教过的学生有的已考上美术院校,又有的在全国全市美术没赛中获奖。校长也耳闻他们不和,她的丈夫生活作风不检点等。   凌雨琦最后来到林淳风所工作的《燕山》杂志社的上级单位,北京市文化局,文化局以为副局长热情接待了她。这位副局长反映林淳风聪明,有才华,组织能力较强,工作干劲大,喜于团结同志,业余时间还从事文学创作,喜欢写一些诗歌、散文,被一些报刊发表。缺点就是生活作风不严肃。他很有女人缘,平时在单位总有一些女性围着他,其中不乏女作者。有的是来送稿件,有的拿来稿件请他指点。他也很有耐心,有的放矢地认真指导,让对方满意而归。去年编辑部调来一个叫楚春晓的女编辑,此人长得漂亮,喜欢文学,平时也写一些小诗和散文,她离婚多年,一直独身。她和林淳风一拍即合,两个人很谈得来。风传他们有那种关系,可是至今没有确凿证据。共产党是讲证据的嘛!我曾经找他谈过话,让他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他说,我们只是爱好相同,没有发展到比同志更近一步的关系,请组织放心。   这位副局长说,《燕山》编辑部就在旁边楼里,你可以去看一看。   凌雨琦离开文化局大楼,来到旁边一座办公楼,《燕山》编辑部在四楼,她径直来到四楼。   楼道里静悄悄的。   她遇到一个男编辑,问他:“林淳风副主编的办公室在哪里?”   这位男编辑告诉她:“在420房间,进门要先敲门。”   凌雨琦找到420号房间,右上角有一个牌子,上写“副主编”3个字。   她没有敲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套间,她走进里间,正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女人紧紧拥抱接吻,两人都穿的挺时髦。   凌雨琦故意干咳一声。   两人迅速分开。   男人生气地说:“你设个人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了?”   女人羞红了脸,低着头,从凌雨琦身旁滑过。   “春晓,春晓……”男人追了几步。   女人已溜出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男人朝凌雨琦问:“你是找谁的?”   “我是公安局的,来找林副主编。”凌雨琦掏出工作证,递给他。   “噢,你就是那天到我家的那个人?”   “对。”凌雨琦点点头。   “我找你调查一点事情。”   “什么事?又是家庭暴力?不会有了,我不久就要和她离婚了,这次是真离了。”他坐了下来,示意凌雨琦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你为什么跟她离婚?”   林淳风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们缘分已尽,我找到了真正的爱情。”   “你以前不爱她吗?”   “说不上,我看重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风度和她的身材,可是结婚后,我才发现我们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她郁郁寡欢,好多方面不愿意和我配合,而且我们也没有孩子。总之,我厌倦了,厌倦了这种生活。我找到了真爱,我就要和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士结婚了,她才是我正在要找的女人,她太有女人味了。”林淳风说到这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可以抽烟吗?你不在意吧?”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哈德门牌香烟,手上一弹,挑出一支香烟,又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你要不要来一支?”他摇晃着周中的烟盒。   凌雨琦摇摇头,“我不抽烟。”   他说:“东北的女人一般都会抽,‘嘴里叼着大烟袋’,这是东北的大三怪之一。”   “我来了解一下,唐秋弦在北京有亲戚吗?”   他摇摇头,“没有。她的父母在几年前出车祸死了,北京就她一个人。对了,前几个月她有个远房小姨从南云来了,在我家住了几天。”   “远房小姨?长得什么样?”   “像是有钱人家,穿得挺讲究,有三十多岁了,走路说话很有风度,有派头,也可能是官太太。”   “她住南方什么地方?”   “她说是广州。”   凌雨琦又问:“唐秋弦有朋友吗?”   林淳风摇摇头,“没有。她性格孤僻,待人挺热情,可是敬而远之。平时喜欢在家里画画儿,有时到郊区山里写生。她和同学也不怎么来往,同时也很少到家里来。客观地说,她这个人不坏,在情感上比较专一,不像我那么花心……”   “你承认自己花心?”   “我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他得意地笑了。   他有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刚才才把老婆的照片拿给刚才那个同事看,她一看,呆住了,说这不是她的同班同学白薇吗?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呢?他的那个同学36岁了,我老婆才30岁,天底下相像的人太多了。我还有一个疑团……”   “什么疑团?”   “我总觉得唐秋弦的父母不是亲生父母,她长得跟他们一点也不像。她个子高,有一米六八。她的父亲才一米六二,母亲只有一米五八。她长得白净,皮肤像凉粉一样,可是她父母肤色是黑褐色。她是瓜子脸,她的父亲是长茄子脸,没去亲是高颧骨。她怎么连她父母的一点特色也没有?所以我怀疑,他有可能是私生女,或者说保养的。”   凌雨琦说:“我见过你家的相册,他清晰地祖上可能是官宦之家。”   林淳风一拍桌子,叫道:“公安同志,你真有眼光。我也怀疑她家的祖上是显赫家族,还不是一般的光宗耀祖,可是她却不肯说实话,可能是怕自己成分太高了,她天地家庭出身是自由职业者,什么自由职业者,连妓女、卖手艺的人也都填的是自由职业者。”   凌雨琦问:“我能找你那个女溶蚀聊一聊吗?”   他说:“没问题,我去叫她。”他走了出去,一忽儿引着刚才那个女同事走了进来。   凌雨琦示意她坐下来。   林淳风指着她说:“她叫楚春晓,是我们杂志社的台柱子。”   楚春晓生的文雅端庄,一双眼睛,秋波闪动。她说:“生命台柱子?我要是台柱子,这个杂志得塌了不成!”   “春晓同志,我问你一点事。刚才了副主编说你看到他妻子照片,好像认识……”   楚春晓说:是啊,她长得太像当年南京中山大学新闻系的同班同学白薇了,可是老林说不是,他的这个老婆只有30岁。你说巧不巧?   前些天我在王府井大街东安市场门口遇见一个跟白薇相像的女人,她也说我认错人了,然后走掉了……   凌雨琦想起来了,这个楚春晓就是几天前她在东安市场门口遇到的那个女人。   楚春晓有说开了,“要说白薇可是我们学校校花,走在大街上,她的回头率可高了。我们班当时有一个叫龙飞的男同学,长度甭提有多帅了,又有学问,他跟白薇好上了。当时我也喜欢龙飞,他才貌双全,谁不喜欢?我也追龙飞,龙飞很善良,他不好意思回绝我,只是把我当小妹妹看待。白薇可吃醋了她们家有势力。我后来被一个流氓强奸了,估计就是白薇照人干的。我忍痛转学了,后来一直没有他们的确切消息。我一直在寻找他们,我找白薇是为了要教训她,我要当面给她一个耳光,洗雪我的耻辱,但是她毕竟是我的同学。我也向奶奶龙飞,他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他一直在我的梦中出现,可是我有我眼见他,因为我不能把握的贞操献给他了。解放后,我一直在杂志社工作,先后换了几个单位。后来我跟一个军官结了婚,可是婚后生活并不幸福,生活情趣不一样。当时只图他是党员、贫农出身、人民解放军上尉军官,刚结婚一年就离婚了。当然也有其他原因,没想到他正经八板儿,新婚之夜,他看出我不是处女,非常愤怒,觉得没脸见人。他好像非常痛苦,对我的态度也变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后来听说白薇跟她的家里人去了台湾,而龙飞一直干公安……”   凌雨琦打断她,“龙飞是我的上级,他是一个有名的侦察英雄,现在已经是局级干部了。”   “是吗?那太好了,你带我去看看这个老同学吧,我太想奶奶他了……”   林淳风在一旁咳嗽几声,有些坐立不安。   凌雨琦说:“现在不行,他前一段受了伤,安排在一家我也不知道的一员里养伤,等他的伤彻底好了,我再带你去见他。”   “他受伤了?伤得重吗?”楚春晓睁大了眼睛,站了起来。   凌雨琦从《燕山》编辑部出来,耳边还回想着楚春晓的话语:   “龙飞的最大魅力不是他的外表,不是他的谈吐,而是他的思想。就像一本书,有内容,使你越看越觉得有味道,一直想翻下去。”   “那时候,我虽然也喜欢龙飞,每天都盼望能见到他。能看他一眼,就觉得挺幸福的。我也觉得他跟白薇是天生的一堆,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元旦的那一天晚上,话剧队在学校礼堂演出,龙飞演罗密欧,白薇演朱丽叶,两个人一起倒在舞台上。当时我哭了,许多同学都哭了,那天夜里,我哭湿了枕头。太精彩了,人生就是一个舞台,我们都是戏子,台上的演,台下的看,演的人应该认真,看的人其实不应该这么认真,可是我太认真了。”   “龙飞在我们班威信特别高,他是班长,他功课非常出色,文学课、新闻采访课、新闻理论课期末考试总是第一名。在学校功课好就是威信高,他特别爱帮助别人,经常帮助一些功课差的同学补课。白薇的家里很有钱,她的家庭背景一直是个谜,她也从来不告诉我们她家住在哪里。后来她总驾驶一辆小轿车上下学,穿的也挺时髦。上游泳课时,她敢于穿三点式泳衣,露的较多,她不在乎。她经常买一些巧克力、糖果、水果分给大家吃,有时给老师端来一箱汽水,放在教员室。偶尔周末她就会请大家下馆子,吃南京板鸭。” 第30章 鹫峰坠身(2)   “白薇有一次拿来一本美国画报,上面尽是裸体男女,有的是性交和同性恋的照片。同学们非常诧异,可是她却满不在乎,说我们大惊小怪,在美国,在西方,习以为常。她说,男人的天堂在泰国和芬兰。”   “有一次我们在紫金山办夏令营,在山里小帐篷里住了两天,第一天夜里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害得龙飞找了她半宿;第二天中午她又处现在我们面前,还换了一身时髦衣裙,给我们带来一些美国巧克力。她神出鬼没,摸不透,猜不着。”   “上新闻理论课,她总是和龙飞发生争吵,龙飞说新闻要客观真实,及时准确。白薇却说强权决定新闻,新闻为强权服务。两个人挣得面红耳赤,不得开交。”   “学校组织话剧队慰问守卫上海的汤恩伯部队。临出发那天,龙飞临时请假,说老家来了亲戚。白薇不高兴,话剧队只好让另一个男演员演罗密欧。后来上课时,两个人虽然是同桌,谁也不理谁,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别扭。最后还是龙飞请白薇吃夫子庙小吃,两个人才重归于好。”   “有一次学校组织去天王府参观,每个人要写一篇新闻报道,白薇正好来例假,肚子疼,龙飞背着白薇走了很长一段路,同学们看到这般情景,却非常感动。女同学都说,龙飞将来肯定是个好丈夫。当时我想,我将来要是有龙飞这样一个丈夫,该有多幸福!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快乐终生。”   “除夕学校组织假面舞会,我和龙飞一起跳舞,我感到很快乐。他那么有绅士风度,又能体贴人,我觉得他的呼吸都是香甜的”。   凌雨琦回到宿舍,躺了一会儿,回忆了自己调查的过程,她决定晚上再到唐秋弦家里去一趟,摸一摸她的效益的情况。   将近晚上六时,凌雨琦在锅里下了挂面,放几片西红柿和一个鸡蛋,匆匆吃完饭后,又朝唐秋弦家里走来。   门铃响了,唐秋弦出来开了院门,一看是凌雨琦,一怔。   “你怎么又来了?”她说。   “不欢迎我吗?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有点事麻烦你。”   “进来吧。”她彬彬有礼地说。   凌雨琦随她走进北屋。   你丈夫还没下班?她问。   唐秋弦不屑地说:“谁知道又到哪儿逛去了,他总是这样,工作忙,社交多,喜欢热闹,不甘寂寞。”   凌雨琦开门建设地说:“我今天上午到你丈夫单位去了,跟你丈夫聊了一会……”   唐秋弦显得有些不高兴了,“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是守本分的人家,在北京土生土长,经历也很简单。”   凌雨琦平静地说:“我们正在做些调查工作,因为牵涉到一个案件,我们只是让你们配合我们调查,做一些排他性的工作,这也使每一个公民的责任。”   唐秋弦没好气地说:“那就请你问吧。”   凌雨琦说:“你丈夫说你有一个小姨从广东曾经来过。”   唐秋弦听了,有些紧张,她极力掩饰着这种异常的申请。“哦,是一个远房小姨,以前听妈妈讲过,但是一直没有见过面,她几个月前到北京旅游,顺便过来看了看我。”   “听说在这儿住了几天。”   “哦,也就四五天,在我这里住省得住旅馆了。”   “她住在广州?”   哦,广州,可是我给他们打过电话,没有找到他。后来又写了一封信,最后信又给退回来了,信封上写着:写地址无此人。你说怪不怪。   凌雨琦说:“请你把她的电话和联系地址给我写一个。”   唐秋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本,撕下一页纸,为她写了电话和联系地址。   凌雨琦回到局里后,马上跟广州市公安局联系,很快得到回信,此地址是一处凶宅,很久么有居民居住,目前是一家工厂的临时仓库。唐秋弦交给她的那个广州电话就是这个凶宅以前用过的店哈u,这个电话已经撤掉,是个空号。   凌雨琦思忖:唐秋弦这个远房小姨不寻常。   过了几天,凌雨琦接到唐秋弦所住地派出所来的一个电话,电话中告知:林淳风失踪了。   凌雨琦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林淳风已经有3天没有一点消息,既有没回家,也没有到单位上班。   当凌雨琦来到唐秋弦家里时,唐秋弦告诉她,三天前的早晨,那天是星期日,林淳风显得情激动,身穿一件干净的中山装,脚穿皮鞋,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嘴里哼着小曲。他告诉唐秋弦,他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要晚一点回家。可是当晚他没有回来,第二天依旧没有露面,唐秋弦果断地报了案。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林淳风到哪里去了呢?   公安人员已经搜查了他的办公室和唐秋弦家,在他的办公室锁着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些他写给楚春晓的情书、情诗,他曾经给其他女人的情书、情诗;楚春晓和其他女人写给他的情书;他与楚春晓和其他女人的照片,其中有楚春晓和其他女人的裸照等。其中还有一个小红匣子,匣内有一颗别致的红豆,写有“长详细,不相忘”的金色小子。   楚春晓在办公室里悲悲戚戚,哭得很伤心,她对公安热暖和同事说,林副主编是被人害死了,他是个冤魂!   唐秋弦一直沉默不语,面色阴沉,她本来就有些忧郁,如今更变得抑郁不欢了。   编辑部的人议论纷纷。   有的人说,林福组编命太薄,恐怕是凶多吉少。   有的人说,他长期与妻子不合,和楚春晓倒是蛮合适,才子才女,风流潇洒,可惜难遂人愿。   有的人说,了副主编才华横溢,心眼不坏,可是风流成性,“好色伤大雅,多为世所讥。”是风流鬼把他勾走了。   还有的人说,莫非他中了人家设下的没人计的陷阱,被人家绑架了,人家要桥宅他,他可能正在某一个地穴里趴着呢。   有的惋惜,有的焦急,有的嫉恨,有的说风凉话,有的落井下石,有的旁观看热闹。一个女下属向社长反映,一次林副主编对他性骚扰,拦腰抱住她,摸了她的屁股。一个女编辑反映,他写的稿子有一处政治错误,林编辑追到他家里,想跟他进行性交易。一个女校对哭着反映,她校对一期杂志差错率超过社里规定,林副主编跟他到附近旅馆开了房间,没有扣她的奖金。   林淳风这些天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前几天,林淳风又有一段艳遇。   那一天下班后,他乘坐1路公共汽车回家。在公共汽车上,有一个戴着墨镜举止轻佻时髦的女郎时常盯着他看,不时嫣然一笑。   林淳风觉得美滋滋的,这个女郎气质不凡,仿佛对他挺有兴致。   他有些飘飘然,然后又走到那个女郎的身后。   公共汽车猛地刹车,乘客往前倾倒的一刹那,他趁机在女郎臀部掐了一下。   女郎不但没有嗔怒,反而转过身来,对他嫣然一笑。   林淳风心生荡漾,色迷迷地顶着她看。   女郎在王府井大街南口下车,他也走下车,未遂他前行。   女郎走进大名照相商店,他也走了进去。女郎来到柜台前,向售货员提出要看一架海鸥牌120相机。林淳风挤上前去,啧啧赞道:“这架相机不错,性能好,清晰度高。”   “哦,是吗?看来您挺懂摄影。”女郎娇滴滴地说。   “我是业余爱好,摄影作品拿过区里摄影比赛的奖项。”林淳风笑嘻嘻地说。   女郎笑着说:“我特别喜欢摄影,特别喜欢到山里拍拍自然风光。”   “我也是,这家相机确实不错,好马配好鞍。”   女郎说:“那我听你的。”女郎付了钱,买下了那家相机。   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通过交谈,林淳风知道她是浙江人,来北京买相机拍风光,目前正独身;她在绍兴市文化宫工作,叫徐蔷薇。   林淳风请她在翠花楼吃饭,眉来眼去,情投意合,二人越聊越投机。林淳风早吧台球桌、楚春晓忘得一干二净。   酒过几巡,两个人都已飘飘然。徐蔷薇所住旅馆离灯市西口不远,两个人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同在街上走。   徐蔷薇问他:“你结婚了吗?”   “什么?发昏了吗?”他故意大声说。   “结婚了吗?”她再一次大声问。   他摇摇头,“没入过洞房。”   “好,好,我们是一棵藤上的瓜……”   “什么瓜?大面瓜!哈哈哈……”   “可是我发觉你小子有点色……”她就这林淳风的耳朵。   林淳风说:“不色?叫什么爷们吗?”   林淳风问她:“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徐蔷薇大小,“女人的岁数不能问,特别是像我这样的老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37岁。”   “37岁?还是个老处男?我不信……”   “不信,一会让你看看……”   徐蔷薇放声大笑,“看看?看什么?你还是个小弟弟……”   旅馆里,林淳风借着酒劲,又一次领教了一个女人的风情……   你来我往,两个人在全聚德烤鸭店、东来顺饭庄盘桓,林淳风又带她去了北京恭王府、景山公园、紫竹院,这天绿蔷薇提出要到北京鹫峰拍摄风景,林淳风欣然同意。   这天早晨,两个人乘坐公共汽车来到北京北部的鹫峰。   鹫峰因为山顶有一鹫鸟形青松而得名,山势陡峭,平时有人极少,半山腰有残寺。这里野花争色,苍松耸立,颇有景致。   林淳风和绿蔷薇沿着山间小径缓缓而上。   绿蔷薇用照像机兴致勃勃拍摄了不少风景照片。   阳光灿烂,春风拂面,林淳风望着秀色可餐楚楚风韵的绿蔷薇,心理有说不出来的愉悦。   来到山顶鹫鸟松下,林淳风从包里拿出一块塑料布席地而坐,又拿出北冰洋汽水、面包、鸡腿和果子酱。他招呼绿蔷薇坐下来,绿蔷薇掏出手绢擦了擦汗,说:“这山顶还真有点凉,风挺硬。”   林淳风笑着说:“这是摄影家的艺术乐园,风景秀丽,自然风光,随处是景,抬头见景。”   绿蔷薇点点头。   林淳风又从包里掏出一瓶五粮液酒,说:“来,蔷薇,今天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绿蔷薇望了望四周,说:“没带杯子。”   林淳风说:“用什么杯子?你喝一口,我喝一口,这多有味道。”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喝起来,一忽儿喝得大醉。   林淳风抱住绿蔷薇说:“咱们今天就在这山顶上来个人仰马翻,你我都要脱光了,痛痛快快地做!……”说着去解绿蔷薇的衣扣。   绿蔷薇一把推开他,说:“今天不行,我来事了……”   林淳风一摇酒瓶,“什么来事不来事?今儿我要见红……”说着,把绿蔷薇扳倒在地上。   绿蔷薇一翻身,站了起来,骂道:“你他妈还是人吗?姑奶奶这几天不舒服!……”   林淳风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什么绿蔷薇?我是绿帽子,一大堆绿帽子!……”   “啪!”绿蔷薇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打了他一个趔趄。   林淳风跌跌撞撞地扑倒在松树下,望着远处的山峦。   绿蔷薇来到他的身边,“淳风,你要我的好看,你明知道我来事了,出我的丑;你看这山顶的风多硬,想让我受病。你想让别人看咱们的西洋景?……你安的什么心?”   林淳风清醒了一些,望了望四周,说:“这鬼地方,哪儿有什么人来,死个人都没人来收尸。”   绿蔷薇指着旁边一处断崖说:“那儿风景不错,咱们到那里拍照。”   林淳风点点头,跟随她来到旁边的断崖旁,山下云遮雾绕,村落、土路、河流隐约可见。   林淳风站在断崖边,眺望着四周的风景,心旷神怡。   绿蔷薇望望四周无人,伸手轻轻一推,林淳风飘飘悠悠落了下去……   绿蔷薇探头往下看了看,冷笑着说:“再见了,风流鬼!”   她返回鹫鸟松下,迅疾收拾了食物和塑料布,塞进带来的一个包内。然后脱下皮鞋,脱下裤子,蹲了下来,在两只皮鞋里小便。   淡黄色的尿液灌满了两只褐色的皮鞋。她赤着脚,捧着两只皮鞋,一步步走向顶沿,然后调转皮鞋,让皮鞋里的尿液淌了下去。   她重新穿好皮鞋,然后迅疾下山。   几天后,林淳风的尸体在鹫峰山谷的一个乱草丛里发现,尸体已经腐烂,被野狗和老鹰撕咬得不堪入目。经过风雨的洗刷,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很难想象这个风流鬼是如何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死得不明不白。   唐秋弦依然不动声色,编辑部没有为林淳风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因为遗体不堪入目,他的遗体被匆匆火化,骨灰埋到昌平县一个墓地里。   在昌平县那个普通的墓地里,唐秋弦为他立了一个墓碑,不是双人穴位。   在楚春晓的家里,秘密设立了一个林淳风的灵堂。鲜花丛中矗立着林淳风一副遗像,照片上的林淳风微笑着,亲切而感人。一个小花篮上挂着一副挽联,上书:淳风,你一路走好。你的至爱春晓哀挽。   鲜花丛下有一个香炉,炉内插着三根香,香烟冉冉而升……   龙飞伤愈后,很快回局里工作。一个小型会议在距离的小型会议室举行。参加的人有李副部长、龙飞、肖克、凌雨琦和另外两个公安人员。南云在土地庙下坡夏一琼住宅值班。   李副部长说:“最近大家都很辛苦,经受了考验,我们牺牲了两个通知,龙飞因此受了重伤,大难不死,伤势稍好就强烈要求参加工作。中央和中央军委很关心此案的进展,毛主席几次亲自给谢部长打电话,询问此事。瓦西里被害,震动了世界航母科研界,都为失去这么一位优秀的航母专家感到惋惜。瓦西里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科学家,他的科研工作卓有成绩,他的人品也是一流,对他的祖国也很忠诚。我们一直在做他的工作,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正当他的观念刚刚有所改变的时候,敌人残酷地杀害了他,可能他们也意识到瓦西里将要投向我们,和我们合作。” 第31章 鹫峰坠身(3)   李副部长吸了一口烟,又说下去:“现在我们面临的敌人有几方,他们既有勾结,又各怀鬼胎,既有联系,又有排斥,意见也不尽相同。我们正面的敌人还是梅花党,这个盘踞在台湾的国民党特务组织,他们的黑手伸向各个角落。白薇目前是大陆统领他们的核心人物,这个潜伏了17年的老牌特工,几次与我们交手,几次惨败,几次又卷土重来,阴魂不散。现在看来是她亲自下手杀害了瓦西里,又巧妙地布局。白蕾具有双重身份,既是梅花党的重要骨干,五朵梅花之一,又因为她的情夫有苏联克格勃背景,同时也为克格勃提供情报,利用外交身份掩护自己。黄妃是梅花党内黄系的重要骨干,她自命不凡,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不屑于受白系的牵制,看来她主张炸毁夏一琼的住宅,不想让瓦西里的研究成果落到我的手里。由于她的妹妹稻春阿菊的关系,她又与日本情报机构勾结,目前由于琉璃厂意远阁的据点暴露,因此逃之夭夭。现在从凌雨琦那天夜间在东单假山上听到的交谈信息,白薇的姐姐白蔷和白薇的母亲蔡若媚也来到此地。梅花党倾巢出动,对航母研究极端重视。因为我们掌握了航母制造技术,如果有了核动力航母,解放台湾就有了强有力的保障和支持,盘踞在台湾的蒋介石父子非常恐慌。白蔷有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背景,白薇的生母蔡若媚是只老狐狸,她以前是国民党军统头子戴笠的姘头,军衔是军统少将;她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大姨太,善于伪装自己,曾经训练两性间谍,又有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背景,与美国中央情报局远东部关系密切,又和英国军情二部有勾结。打蛇要打头,捉狼要找穴。现在我们不能空守夏宅,敌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否则我们守株待兔,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处境。当然积极寻找瓦西里的研究成果仍然是我们工作的主线,从瓦西里涉足的领域,根据他的生活习惯,不放过任何细节……”   龙飞说:“李副部长的讲话非常重要,为我们破案工作提出许多中药的思路,我们要寻找新的突破口,主动出击。凌雨琦最近调查唐秋弦有不少收获,她已向我作了汇报,我觉得非常重要,先请她向大家通报一下。”   凌雨琦把最近与唐秋弦的接触,与林淳风的交谈一级林淳风死于鹫峰谷底等详细叙述一遍。   肖克叹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两个白薇?”   南云说:“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龙飞说:“楚春晓是我当年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的同学,后来莫名其妙地转学了。原来她是受到地痞流氓的污辱,有所顾忌才离开的,这件事肯定是白薇唆使人干的。我看林淳风突然死亡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他很可能是被害的。他绝不会一个人跑到鹫峰,一定是有人相随,根据他风流的本性来看,相随的很可能是一个女人。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杀害林淳风呢?”   凌雨琦说:“唐秋弦长期与林淳风分居,他们的关系已恶化,林淳风对她施行家庭暴力,而且林淳风有了新欢,他和楚春晓准备结婚,唐秋弦面临着离婚……”   李副部长说:“是不是林淳风发现了什么?他发现了唐秋弦的什么秘密?唐秋弦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突破口。还有她的那个远方小姨,在广州根本找不到这个人,大有来头,这是一个神秘的老太太……”   龙飞决定去见他的老同学楚春晓。   他打电话找到了楚春晓,约她晚上6点在什刹海烤肉季吃饭。   楚春晓如约准时到来,她烫了发,穿着一件时髦的天蓝色布拉吉布裙,高跟鞋,戴着一副墨镜。   她一进烤肉季二楼的大厅,一下子认出了坐在窗前的龙飞。   “龙飞,你怎么还这么年轻?”楚春晓有些激动,双肩颤抖着,摘掉了眼镜。   龙飞站了起来。   楚春晓拉住他的手,眼泪淌了下来,“17年了,你还是没有变,还是那么帅,显得更成熟了。”   龙飞笑道:“老同学,你还是那么漂亮,那么神采奕奕!”   楚春晓绽出了笑容,“老了,花开易见落难寻……”   两个人坐了下来。   龙飞问:“你喝什么茶?”   楚春晓说:“我不喝茶,今晚我要跟你喝酒,喝个一醉方休。”   “那喝什么酒?”   楚春晓说:“说好,今晚我请,咱们喝茅台。”   龙飞点点头,“好,就喝茅台,服务员,来一瓶茅台酒,原装的,拿菜谱来!”   服务员很快拿来一瓶茅台酒,把菜谱也放在桌上。   龙飞把菜谱递给楚春晓,“春晓,你点。”   楚春晓接过菜谱,点了一盘烤肉,十串羊肉串,牛肉丝炒青笋,桂花藕片,凉拌黄瓜,酸辣汤。   龙飞说:“春晓,你看,你干起老本行,在杂志社当编辑,我改了行,干了公安。”   楚春晓叹了一口气,“可我是江湖夜雨十年灯,漂泊不定,风波起伏呀!不像你家有贤妻,工作又那么有成绩,现在都是局级了,我该仰视看你了。”   龙飞说,“你现在不是挺好吗?”   “好什么?红颜薄命哟。”她的眼圈一红。   服务员陆续端上菜,两个人对饮起来。   楚春晓喋喋不休地说起她的身世。   她讲起转学时的情景,不禁泪满粉腮。龙飞只得好言相慰。讲起她嫁给一个军官为妻,那个农村出身的汉子在新婚之夜,笨得不知和她如何做爱,一宿没找对地方,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叹气不已。楚春晓说到这时,眉飞色舞,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以后讲到和丈夫不合,经常碰到一些尴尬事,她有有些郁闷。   龙飞很快把话题转到林淳风身上。   说起林淳风,她滔滔不绝。   “我一看到林淳风,就噌出了火花,他的外表、作派、学问,也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人。他主动找我谈话,问寒问暖。约我一起看电影、游泳、看人艺的话剧,我们很快就出轨了。我觉得我的生活又有了春天。我就像在云里雾里,我想得,飞得高高的。每当编辑部开大会的时候,他再上面讲话,只要给我一个眼神,我就荡漾了……”   龙飞问:“你到过他家吗?”   楚春晓摇摇头,“没有。直到他临死前我才看到他老婆的照片,我一看,简直惊呆了:他老婆长得像白薇!活脱脱一个白薇!但是不是,正纳闷当初在学校上游泳课时,我看到白薇左腿有一颗明显的红痣,有黄豆粒那么大,像一朵漂亮的红梅花。我告诉了林淳风,他告诉我,他老婆没有。因此我断定,她们不是一个人,只是相像。天底下竟有这么相像的人,真是奇迹!”   “林淳风有没有讲关于他老婆唐秋弦的故事?”   “他怀疑唐秋弦的父母,那对因车祸去世的画家夫妇,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身材、个头、容貌、皮肤都不相似。他觉得他老婆身世不简单,他还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有一次,他老婆喝醉了,跟他说,她的亲爹是大人物。他问:‘什么大人物?’他老婆回答:‘民国总理。’他听了,吓了一跳,问:‘是孙中山?’他老婆摇摇头。他又问:‘是段祺瑞吗?’他老婆又摇摇头。他说:‘猜不出来。’他老婆告诉他:‘他姓……唐……’他老婆不再说下去了。”   龙飞想了想,姓唐?是唐绍仪。他当过民国总理,是广东珠海人,清末民初著名政治活动家、外交家。他曾到美国留学,担任过清政府驻朝鲜汉城领事、朝鲜总领事、清末南北议和代表,他是民国政府第一任内阁总理。他曾为中国主权、外交权益和推进民主共和作出重要贡献。后来他和孙中山发生政见分歧,思想消沉,后任广东中山县长。上海沦陷后,他态度比较暧昧。传说日本人想让他组织华中伪政府。蒋介石命令戴笠除掉他,戴笠派特工于1938年9月30日来到他家,以修理电灯为名,用斧子把他砍死。   楚春晓说:“用斧子砍死?这个戴笠可真够狠的。林淳风还对我说,那一夜他老婆哭了有两个多小时……”   “醉得够呛,酒后容易吐真言。”   “他老婆说,他的亲妈姓蔡……”   “姓蔡?”   楚春晓肯定地点点头。   “他老婆说,她是小时候抱养给北京这对画家夫妇的,这对画家夫妇没有孩子,不能生养。他老婆的亲妈可真够狠的,我怀疑他老婆是私生女……”   楚春晓把烤肉的调料挪到龙飞面前,“龙飞,先吃点烤肉。这调料非常丰富,有姜末、卤虾油、葱丝、香菜、料酒、酱油、醋、赶快就着糖蒜、黄瓜条、牛舌饼吃,不然烤肉该凉了。”   龙飞脑子里还在想着唐秋弦说的那个姓蔡的亲妈。楚春晓又说:“第二天他老婆醒来,问林淳风酒后都说了什么醉话。林淳风一五一十跟她说了。她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说那些都是醉话,都是胡说的,她的亲妈亲爸爸就是那对画家夫妇……”   龙飞听了,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楚春晓又说:“林淳风还告诉我一个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   “唐秋弦有个远房小姨,几个月前住在他家里,他从来没听说过她有这么一个远房小姨。有一天早晨,他有点失眠,走出房间,来到北房前,听到唐秋弦和她的小姨交谈的声音。他贴近窗户玻璃,也听不清她们究竟在谈什么。只看见她们两个人谁在一个被窝里,亲亲密密。龙飞,你说她们不是同性恋吧?”   龙飞听了,没有回答。   “林淳风也感到很奇怪,他一直挺纳闷。”   从烤肉季出来,两个人上了银锭桥,湖平如镜,灯火辉映,积水潭南岸孑然影立的古塔让人赏心悦目。   楚春晓说:“我的家离这不远,到我家里坐坐,也认个门。”   龙飞说:“也好。”   两个人沿着什刹海后岸往西穿过几条胡同,走进一个四合院,院内住着十多户人家,楚春晓住在三进院的西厢,只有两间平房。   “屋里乱得很,真是不好意思。”她一边说,一边拉上了窗帘。   外间是个客厅,桌子上摆着小泥壶、笔筒和书籍,地上有几个书箱子,墙上挂着一幅《涧底幽兰》的画作。   里屋有一个单人床,被褥杂乱,旁边有个梳妆台,台上化妆品狼藉。梳妆台的对面有一个衣柜,西壁有一个小窗户。   梳妆台上有一个高脚花瓶,瓶内的花儿已经枯萎,暗淡无光。   楚春晓指着那束枯萎的花儿说:“这还是不久前林淳风送给我的花,可惜已经枯萎了,唉,伤心的玫瑰花!”   楚春晓到厨房做了一壶开水,为龙飞沏了茶。   两个人坐定,楚春晓又回忆起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上学时的情景,她愈说愈激动,一双秋波似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龙飞。   龙飞见她情绪难以控制,酒意正浓,站起身来,说:“你也该休息了,我回去了。”   楚春晓恋恋不舍,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相册,翻开其中一页,说:“龙飞,你看,这是咱们全班合影的照片,第三排正中间的是你,第一排左边第五个是我。”她指着一幅泛黄的照片。   龙飞已经没有了这幅照片,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有些模糊。   楚春晓又说:“第一排正中央是白薇,她又不是班长,就爱拔尖儿。”她有些不屑一顾。   “龙飞,其实我也挺漂亮的,不比白薇差。我市属于小鸟依人的那种女人,对吗?……”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龙飞。   龙飞说:“我该走了。”   “不,我不让你走,我想你……”她一下子抱住龙飞,泪如泉涌。   龙飞推她,她的两只手紧紧地连在一起。   “你知道,我有多么地想你……17年了,我受了那么大的污辱……”   她用手去解龙飞的衣扣,被龙飞制止了。   “春晓,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又是局级干部,我不会做那些越轨的事情。我们之间的这种同学情谊,这种友谊,我们深埋在彼此的心间,这有多么美好。你说,好吗?……”   楚春晓抬起泪眼,“龙飞,你就是那么残酷无情吗?要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我市真心的,多少次你在我的梦中出现,这是我人生的精神支柱,你就像一盏智慧的明灯,照耀着我人生的道路……”   龙飞说:“人生确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但有些只能埋藏在心理,因为人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了,由于各种原因,你不可能都能得到。你只能远远地欣赏,‘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留下美好的记忆。”   楚春晓恳切地说:“我真想把身体献给你,哪怕只有一次;这样我才能感到真真切切地抓住你,拥有你,不然的话我怅然若失,茫然不知所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   龙飞也恳切地说:“春晓,我尊重你,但是我已经向你表达我的心愿了,你不要叫你的老同学为难。”   楚春晓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又说:“龙飞,那你能够抱紧我,和我接吻吗?”   她秋波闪闪,期待着龙飞的回答。   “这不算奢侈的要求吧?”她泪眼朦胧。   龙飞想了想,他的目光无法再避开楚春晓火辣辣的眼睛。他点点头,于是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龙飞感觉她全身像触电般颤抖,她的舌头很柔很软……   龙飞回到家里,女儿龙晓菲已经在她的房间里睡熟了,南云穿着睡衣坐在卧室的木椅上看报。床上的被子已经铺开。   “龙飞,你回来了?”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哦,回来了。”龙飞脱掉风衣,换了鞋,走进卧室。   南云问:“今天有收获吗?”   龙飞回答:“有。”他把楚春晓透露的一些重要信息对南云讲了。   南云紧皱眉头,说:“这个唐秋弦是唐绍仪的女儿,一定是私生女。醉酒吐露真言,那个姓蔡的女人是她的母亲,姓蔡?”   她忽然拉住龙飞,说:“会不会是蔡若媚呢?”   “蔡若媚?白薇的生母,白敬斋的大姨太,军统少将……”龙飞顿时觉得眼睛一亮。   龙飞惊喜地说:“南云,我怎么没有想到是蔡若媚呢?唐秋弦和白薇长得那么相像,是蔡若媚的琴声女儿,白薇是蔡若媚的女儿,那么唐秋弦很可能是蔡若媚和唐绍仪的私生女儿。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蔡若媚把唐秋弦寄养在北京那一对画家夫妇的家里。那么蔡若媚是怎么和唐绍仪连在一起的?白敬斋知道不知道?白敬斋跟唐绍仪又是什么关系?”   忽然,龙飞眼睛一亮。   “唐秋弦家里前几个月来的远方小姨会不会是蔡若媚呢?唐秋弦跟她那么亲密,那么神秘,这是她的起那么呀!什么广州,都是瞎编的地址。蔡若媚一直居住在台湾和美国,有时也回到大陆进行特务活动,我几次想抓她,她都溜了。这只老狐狸现在不知躲在什么地方?”   南云说:“她一定还会与唐秋弦联系,我觉得应当对唐秋弦进行监控,可能会发现新的线索。”   龙飞说:“那就由你明天开始监控她,我跟李副部长汇报一下。”   龙飞把唐秋弦的家庭地址和工作单位地址写在一张纸条上交给她。   南云说:“蔡若媚和白薇、白蔷、黄妃都会有联系,林淳风的死恐怕跟她有关,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龙飞点点头。   南云疑惑地问:“敌特为什么在唐秋弦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肯定别有用意。”   龙飞似在自言自语,“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杀害林淳风呢?是为了替唐秋弦抱不平?还是因为林淳风掌握了唐秋弦的重要信息?”   南云说:“她们是不是为了争取唐秋弦,我感觉唐秋弦涉足不深,她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而且她好像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世,而是后来才得知的。”   龙飞说:“而且是近年来才得知的,我觉得唐秋弦的养父养母死得也很蹊跷,她们几年前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而且是在浙江雁荡山,那么远的一个地方。”   南云赞同地点点头。   第二天早晨,龙飞刚刚醒来,发现南云坐在一边怔怔地发呆。   龙飞问:“怎么了?小云。”   南云说:“我怎么预感楚春晓要出事呢,她跟你说了那么多的东西……”   龙飞听了,有一种不祥之感。   南云说:“今天凌晨四点多,我就醒了,失眠了。”   上午9时许,龙飞给楚春晓所在的《燕山》编辑部打电话,主编告诉他,楚春晓没有来上班,8点半开始的编务会议,她也没有参加。   龙飞感觉不妙,立刻驾车前往什刹海后海楚春晓的住地。 第32章 抬头见喜(1)   龙飞停好车,飞快的闯进楚春晓所住的院子,径直来到他的房前。   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进去。   静寂无声。   他走进里屋,只见楚春晓赤裸着身体,安祥地躺在床上,被子踢到地上。她睁着双眼,一动不动。   龙飞去摸她的气息。   气息皆无。   桌上放着一个水杯,还剩半杯水。   龙飞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   他给局里打了电话,一会儿,法医和几个公安人员赶到了。   检查结果,水杯里有毒,地上除了龙飞和楚春晓的足迹以外,没有发现第三者的足迹。   水杯上仅有楚春晓的指纹。   原来楚春晓还有裸睡的习惯。   是谁害死了楚春晓?   谁在水杯里下了毒?   敌特一定是发现了楚春晓与龙飞接触,向龙飞透露了重要信息,杀害了楚春晓。敌特就像影子一样徘徊在周围。   龙飞有些懊悔,他由于疏忽了这一点,送掉了老同学的性命。   南云那里传来的信息:唐秋弦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照常上班下班,只到住家附近的菜店买了一些菜。   没有任何人和他接触。   一连3天,唐秋弦也没有异常动静。   这天是星期日,唐秋弦凌晨六时就出了家门,她先坐公共汽车到了德胜门,又来到了长途汽车站。   南云一直在后面紧紧跟踪。   唐秋弦上了直达延庆县的长途汽车。   南云也上了这辆汽车,唐秋弦坐在前面第三排,南云坐在最后面。   长途汽车向西北驶去。   南云不时注意着唐秋弦的动向,她穿着一件黄绿色的衬衫,蓝布裤,脚穿平底布鞋,挎着一个黑色皮包。   南云在德胜门想给局里打一个电话,可是一时没有找到电话,她又怕跟丢了唐秋弦,于是没有能够及时通知局里。   汽车通过居庸关,进入山路,车身开始颠簸。   南云无心欣赏两侧的秀丽景色,也没有心思观望那蜿蜒起伏的万里长城,她紧紧地盯住唐秋弦。   唐秋弦从皮包里摸出一面小镜子,拿在手里照着。   南云知道她是通过镜子观察后面乘客的情况,于是把目光游离到窗外,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唐秋弦放下镜子,把镜子又放回包里,眼睛向窗外凝望。   南云听到坐在她前面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对一个年轻妇女说:“妈妈,我怎么看到车上的人都没有脑袋?”   那个年轻妇女喝斥她说:“小孩子家,胡说什么?小心别人扯烂你的舌头!”   小女孩做了一个鬼脸,扬着头说:“真的吗,他们就是没有脑袋!”   临近中午,长途汽车在一个小店前停住了,女售票员告诉乘客:“大家可以在这里吃午饭,这个餐厅有大馅肉包子、牛肉拉面、小米粥,也有开水,好,休息半小时。”   车上的乘客尾随那个女售票员鱼贯而下。   唐秋弦拣了东南角落的一个座位坐下来,她要了一碗牛肉拉面。   南云在旁边的一个桌前坐下来,她要了三两韭菜馅包子,一碗小米粥。   那个牵着五六岁小女孩的年轻女人坐到她的对面,要了两碗牛肉拉面。   小女孩怔怔地望着南云面前热气腾腾的包子,转身对她的妈妈说:“妈妈,我也想吃包子。”   “吃什么包子?吃完韭菜馅包子,味儿太重,又挂牙,这么大碗牛肉拉面还不够你吃的?”那个女人瞪了女儿一眼。   “我就要吃嘛。”女孩开始撒娇。   南云用筷子夹了一个包子,放到女孩面前的一个碗里。“小家伙,吃吧。”   女孩乐了。   南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春伢。”   “几岁了?”   “五岁半。”   年轻女人说:“还不快谢谢阿姨。”   女孩怯生生地说:“谢谢阿姨。”   年轻女人问南云:“大姐,您这是去哪儿?”   南云说:“山里头,四海镇,去找个亲戚。”   年轻女人说:“那上边可冷,多穿点儿衣服。”   女孩说:“妈妈,我要尿尿。”   年轻女人带着女儿向房后的厕所走去。   一会儿,年轻女人又领着女儿返回来。女孩在空地上脱下壳子,撅起高高的小屁股。   唐秋弦望着那个女孩叫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大白天撅着个小白腚,好看吗?那不是有厕所吗?”她指着厕所的方向。   年轻女子朝她走了几步,“这是我家的女儿,你没看看那个厕所什么样?脏的都下不了脚,大白蛆遍地爬,屎一道,尿一趟,我女儿那么小年纪,如果掉茅坑里,谁负责?你说谁负责?”   一个老太太说:“别说了,这儿吃饭呢,我这肉包子都吃不下去了,少说两句吧,都少说两句吧!”   年轻女人不言语了,坐回座位上。   女孩提起裤子,望了望留在地上的一片湿迹,跑回妈妈身边。   唐秋弦恨恨地望着远方。   长途汽车又上路了。   天黑了,前面出现星星点点的灯光,车窗近处依然是漆黑一团。   唐秋弦站了起来,开始下车。   南云也随两个乘客下了车。   一个扛着一串薯干的老农民也下车了,他有些性急,推了南云一把,南云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等她恢复常态时,唐秋弦已经拐入一个山路。   南云不敢怠慢,急忙追了上去,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往上走了大约有三四里地,前面出现一座山寺,有点亮光。   这是一座中等寺院,院门被高大的杏树遮映,寺门紧闭。   唐秋弦走到门前,有节奏地敲了七下。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缝儿,伸出一个人的脑袋,一见是她,把她请了进去,门又关上了。   南云来到寺院门口,看到匾额上写着:锁梅寺。   南云绕到寺院的后面,看到有一棵歪脖杏树的树干伸到寺院的院墙里面,于是攀上树,顺着树干来到院里。   院内寂静无人,月光如银,松柏蓊郁。   南云看到一间佛堂隐隐漏出亮光,于是潜身来到那个佛堂的门前。   佛堂的门敞开着,里面传出交谈声。   南云探头一看,只见白薇坐在莲花座上,身穿褐色僧服,戴着僧帽,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她的左边的蒲团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面容威严,双目炯炯有神。   唐秋弦端坐在右边的蒲团上,激动不已。   南云在局里见过白薇和蔡若媚的特写照片她认出这个妇人正是蔡若媚。   蔡若媚说:“秋弦,你已经见过姐姐了,姐姐已经帮你除掉了林淳风,解了你心头之恨,又解除了林淳风的奸妇楚春晓,这回你该去掉顾虑,跟我和姐姐大干一场了!”   白薇说:“主要是大姐的功劳,没有大姐勾引林淳风,把林淳风骗上鹫峰,也不会这么干净利落脆!”   唐秋弦说:“谢谢姐姐,其实我没有什么本事,也帮不上你们多少忙。”   蔡若媚说:“秋弦,你不要自卑,你跟姐姐长得那么相像,可以做很多文章,大有用处。你要向你姐姐学习,自信胜于任何人,坚忍不拔,自强不息,披荆斩棘。大功告成后,我送你到美国旧金山,安享富贵,给你一大笔存款,给你在黄金海岸盖一栋别墅。你喜欢画画儿,那里的自然风光就是你最好的创作素材。也可以找一个美国帅哥,英俊潇洒,碧眼高个,让你快活的发抖。”   唐秋弦说:“我总感觉我暴露了……”   白薇说:那说明你心虚,你目前没有明显的破绽,共产党只是怀疑你。林淳风,楚春晓的死都不会找到你的头上。回去以后,你安心工作,不露声色,埋头教学,我们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找你。   蔡若媚说:“我这次约你来,就是让你们姐妹见个面,亲情、友情、爱情,亲情最重要,咱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棒打不散。再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咱们娘仨还不知何日再相聚呢!”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南云只听到这里,忽觉身后有一股风袭来,转过身来,忽觉脑后挨了重重一击,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南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潮湿房间的砖地上,旁边是一团草丛,墙角堆着一些空木箱,窗户处从外面钉死了。   她站了起来,去推门,门已从外面锁上。   她想起昨天夜里的情景。   屋里一片黑暗。   她用拳头砸着门。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开了,一个年轻男子手握一支波音手枪出现了,他的脸上有雀斑,两只眼睛长得也不匀称。   “老板要见你。”他说。   南云没有说话,走在前面,按照年轻男子的吩咐来到了一间佛堂。   外面已是大亮。   佛堂的莲花座上坐着白薇。   白薇仔细打量着南云,呵呵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龙飞的老婆南云。”   南云昂着头说:“我知道你是白薇,一个漏网的梅花党特务。”   白薇说:“久违了,我在协和医院见过你。你那么为共产党卖命,可如今死到临头了。”   南云说:“要杀要砍,随便。从我跟共产党闹革命的那一天起,我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好样的,不愧是龙飞的合法妻子。可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丈夫、孩子,幸福和快乐……”   南云冷笑一声,“我死而无憾,我是哭着来,含笑着走。”   白薇双眼盯着她,“看在我和龙飞是老同学的情分上,我想给你指一条求生的道儿……”   南云说:“不必了,不用白小姐劳神。”   白薇说:“这条生路就是你跟我们合作,一是告诉我们,中共目前到底得没得到苏联航母专家瓦西里的科研成果?还是在巧设迷局,引蛇出洞,撒网捕鱼?二是你们对我们行踪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你只要回答我们这两个问题,我们就会放了你。也算是给我老同学一个交代。我跟这个老同学恩恩怨怨何时了?”   南云昂着头说:“那你是枉费心机,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白薇拍了一个巴掌,“好,回答干脆,我喜欢你这样坦荡痛快的处世态度。其实你长得很一般,相貌平平,个子也不算高,可是龙飞为什么能喜欢上你?还选你当老婆?你肯定有过人之处,有你个人的人格魅力。我本来不想杀你,也不愿再刺激老同学龙飞,可是你如今知道得太多了,一个人冒险追踪我的妹妹唐秋弦,又来到这里,偷听了那么多珍贵的对话。因此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杀人灭口,保全自己。”   南云冷笑一声,“我们共产党人夏明翰有一首诗写得好: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白薇从莲花座上走下来,说:“可惜呀,可惜,你要是死了,你可就见不到你十几岁的女儿龙晓菲了,她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圆乎乎的脸儿,一双美而动人的大眼睛……”   南云听到这里,不由心头一酸,单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白薇围着南云转了两圈,“南云同志,你不觉得遗憾吗?”   南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从佛像后转出一个中年女子,她身穿褐色风衣,气度不凡。   这个中年女子对白薇说:“少跟她废话,让臭子脱光她的衣服,把她办了,看她还嘴硬!”   白薇说:“大姐,这样不行,对我老同学的老婆不能采取这样下作的手段,我不能使老同学难堪……”   南云想:这个中年女子想必就是白薇的姐姐白蔷了。   白蔷说:“要想保住唐秋弦,不暴露这里,只好送她上西天了。”   白薇摆摆手,说:“先不急,让她再反省一下,先押回去吧。”   臭子押着南云,返回了那间潮湿的屋子。   中午的伙食是一个馒头,一个素烧的菜。   南云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想:就是死了,也不能做一个饿死鬼。   一连几天,没有什么动静。   南云思忖:不能在这里空耗下去,应该采取行动,想个积极的办法。   这天早晨,南云猛烈地砸门。   臭子提着波音手枪开了门。   “敲什么敲?”他大声喝道。   南云指着墙角的一个木桶说:“这里都满了,味死了。”   臭子踢开桶盖,看了看,说:“那就倒吧。”   南云端着木桶,在前面走,臭子提着枪跟在后面。两个人穿过一条甬道,来到后院的厕所。   这是男女混用的厕所,只有一个坑位,四周的土墙矮矮的,是个露天厕所。   臭子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手里紧握着枪。   南云大喝一声:“这里怎么趴着一个人?”   臭子一愣神,南云把木桶里的粪便朝他身上泼去……   一刹那间,南云攀过墙头,来到寺院对面,朝山上跑去。   “共匪跑了!共匪跑了!”臭子大声叫着。   南云慌不择路,一直朝山上跑,这是一片杏树林,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命地跑。   她终于跑上一个山坡,朝后面望了望,只见一个人朝她追来。   她连忙钻进另一片树林,又朝上跑。跑着跑着,她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她跑上了一处断崖,没有退路。   断崖下是一条河,河水平缓地流向远方,这道崖离地面有几十丈高。   她平静地拭了一把汗,拢了拢头发,站立在崖头,望着远山如黛,小河两侧灰蒙蒙的村落和青纱帐。   “龙飞,我先走了,咱们来事再做夫妻吧。晓菲,你好好读书,长大了也当公安……”她暗自喃语。   这时,猛地从树丛里跳出一个人,南云定眼一看,正式白蔷。   白蔷也追得气喘吁吁,她手里握着一柄尖刀,气势汹汹。   她激动地大叫:“共匪,你跑不掉了!”   南云忽然有了主意,她对白蔷说:“有种的,你过来!”   白蔷吼道:“还不跪下投降?”   南云与她对峙着。   白薇、蔡若媚、臭子等人也追了过来。   白蔷手持尖刀,一步步逼近。   南云看得真切,上前一脚踢飞了她手中的尖刀,乘势抱住了她。   两个人死咬着,扭打着。   南云一纵身,猛一发力,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   南云醒来时躺在一个土炕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她眼前浮现。   老人激动地叫道:“闺女,她醒了……”   一个年轻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到南云面前。   这个年轻女子和女孩正是南云乘坐长途汽车时的同路人。   “哎呀,吓死我了,你身上那么多血,怎么叫也不醒。”她叫道。   “阿姨,阿姨,你喝水。”小女孩端着一个瓷碗,递上来。   原来这是年轻女子的婆家,老人是她的公公,婆婆两年前已经去世。   南云再看自己,已经换上一身蓝布衣服,有的地方渗出血迹。   年轻女子说:“我已让老公去找拖拉机或车,一会儿送你上县医院。”   南云吃力地坐起来,要过一张废报纸,用笔在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和姓名,还写了几句话。“快,快去打电话,非常要紧!……”   年轻女子拿过纸条,飞快出门去了。   南云又问那个老人:“你们就发现我一个人吗?”   老人告诉她,她是从河那边飘过来的,简直是一个血人。当时老人正在河边放羊,于是救了她,把她背到家里。儿媳妇给她擦洗伤口,换了衣服,他给她上了云南白药。儿子去找拖拉机或车,一会儿送她上县医院。   当老人的儿子驾驶着拖拉机把南云送到县医院时,龙飞带领着公安人员会同县公安局的人包围了那个神秘的小寺院,可是人走寺空,只是在地下室发现了一老一小两个僧人的尸体,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被装在两口大缸里。   龙飞带人在崖下那条河边巡视,发现了南云穿的布鞋和另外一个女人穿的绣花鞋,还有凌乱的血迹和一柄尖刀,没有发现任何人。   白薇、蔡若媚、唐秋弦、臭子等人不知转移到哪里去了。   白蔷是死是活也没有下落。   唐秋弦的家里空空荡荡,她一直没有露面,她所在的小学校少了一个美术老师,这个空缺很快被区教育局派来的一个新的美术老师填补了。   龙飞判断:当时夏一琼被劫持的寺院就是这个锁梅寺,夏一淳方向感不强,又收到特务的误导,因此她误以为是怀柔县的朝阳禅寺,其实是延庆县四海镇附近的山寺锁梅寺。那个在明朝修建的朝阳禅寺早已成为一处荒凉的遗址,饱受风雨的侵袭。   南云的伤势较重,身上几处骨折,严重脑震荡,又有脑外伤,皮肤挫伤,她住进了北京公安医院。   这几天北京东单土地庙下坡夏宅相安无事。   肖克和夏一琼轮流值班,这天中午饭后,肖克和夏一琼来到小灰楼的二楼房间。   夏一琼听说南云受了重伤,肖克上午又到公安医院探看了南云,于是向肖克关切地询问南云的伤势。   肖克说:“多亏了那家老乡,她捡了一条命。伤口没有感染,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处加了木板,还要休养一段时间,过几天出院回家休养。”   夏一琼叹口气,“南云妹妹真可怜。”   肖克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出生入死,险象环生,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一琼,你总想干公安,你怕不怕?”   夏一琼说:“我喜欢冒险,我不怕。” 第33章 抬头见喜(2)   肖克赞许地点点头,“好样的,是块好料。你经过这次磨练,成熟多了。”   夏一琼笑着说:“我本来就挺成熟的,瓦西里被害后,我就更看开了,什么也不怕。人死了,一闭眼,也没什么!反正早晚有一死。如果为了祖国的利益,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一种崇高的信仰去死,是死无憾,也值了!”   肖克赞道:“到底是老党员,觉悟就是高。”   夏一琼说:“你别夸我了,我这个老党员,是曾经被打成右派,受过党不信任的老党员,是受过很多委屈,得到不公正待遇的老党员。肖克,我问你一件事。昨天晚上我跟南京的一个同学通电话,她说在江南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去年回归祖国的原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先生的夫人郭德洁是美国特务,在太平洋的关岛受过训,她还搞了个梅花党。说李宗仁夫妇回国在首都机场下飞机时,看到一个中央领导的夫人身穿的旗袍上佩戴梅花形胸针,认出她就是梅花党成员。后来郭德洁特地约她到北京医院接头,接头标记就是梅花形胸针,另外还对上梅花诗‘百本栽梅亦自嗟,每逢佳节必思家。眼前多少无情事,不认国花是梅花。’接上头后,郭德洁向那个夫人交底,说她是梅花党纽约分部负责人,回国的主要任务是搜索军政情报,发展组织,建立基地,扩展据点……”   肖克说:“这完全是政治谣言,这是台湾梅花党秉承蒋介石的旨意,以造谣中伤为目的,开展的一场心理战。这是台湾的间谍,他们千方百计刺杀李宗仁夫妇如设害成功,便制造这样一场梅花党案,诋毁中伤郭德洁女士,打击李宗仁先生,间接达到陷害李宗仁先生的目的,想借我们之手,拔掉蒋介石的这颗眼中钉!李宗仁是桂系军阀首领,长期与蒋介石有矛盾。解放前夕,蒋介石本想让孙科担任副总统,没想到李宗仁当选。后来蒋介石被迫下野,由李宗仁代总统之职。1949年底,国民党统治崩溃后,李宗仁夫妇经香港去美国治病,随后定居纽约。随着新中国的蓬勃发展和国际地位的不断提高,李宗仁先生在公开场合多次表明自己支持祖国统一的态度。周恩来总理以敏锐的政治眼光察觉到李宗仁思想上的转变,在向毛主席做了汇报后,一个策动李宗仁夫妇回国的统战计划秘密付诸实施。当时中美关系十分紧张,美国联邦调查局把李宗仁夫妇及其儿子李幼林等十余人均列为内部监视对象,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在台湾特工的监视之中。1960年9月,郭德洁女士瞒过台湾特工的盯梢,独自一个人悄然来到香港,借探望居于香港的母亲和兄嫂之机,与中共代表程思远、石泓夫妇秘密接头。此前,程思远夫妇已受周总理之托,协助李宗仁夫妇回国。去年7月,李宗仁夫妇终于踏上了归程。但嗅觉灵敏的台湾特工,包括梅花党,发现了李宗仁夫妇这次异常旅行,一路紧紧相随,黄妃也在其中。从瑞士的日内瓦、苏黎世,一直到巴基斯坦的卡拉奇。他们接到了国民党高层的命令,刺杀李宗仁夫妇。然而,由于我方保卫措施严密,台湾特工无从下手,刺杀计划以失败告终。去年7月18日,李宗仁夫妇安然抵达广州白云机场。郭德洁女士今年3月21日因乳腺癌扩散去世。不久前,周总理安排他去华东各地参观,散散心,陪同他的有志朋友黄绍竑、刘斐、程思远等,公安部派了一个保卫组一路随行。他先到南京,去拜竭中山陵和廖仲恺、邓演达之墓。他们还去了玄武湖游览,当时公园里的游人特别多,尽管李宗仁戴着墨镜,但是还是被游人认出来了,警卫人员怕出事,急忙分开人群,护送李宗仁等人离开。这时,警卫人员便听到游人议论梅花党的事情。也有个别人看过有关梅花党的传单,看完后扔了。”   夏一琼说:“看来这是个流言。”   肖克说:“不要小看流言,流言能杀人。”   这时,院门铃响了。   夏一琼说:“不知又是谁,我去开门。”   夏一琼快步下楼,来到院门前。   “找谁呀?”她问。   “夏一琼的邮包。”院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夏一琼从门缝看了看,只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推着自行车,身穿绿色的邮服,自行车后架上有几个包裹。   夏一琼打开院门。   那女人说:“本市寄来的邮包。”   夏一琼接过一个书本大小的包裹,单子上写着:夏一琼收,后面还有一句话:给你一个惊喜!落款是北京市红十字会。   夏一琼在单子上签了字,那个女人撕掉单子,骑上自行车走了。   夏一琼望着她绿色的背影,手拿包裹走上小灰楼的二楼。   肖克迎上前来,问:“什么人?”   夏一琼回答:“邮局的,寄来一个包裹。”说着她撕开了包裹的塑料皮,里面一个书形的木盒子。   肖克大喝一声:“不要打开!”   夏一琼吓了一跳,慌忙把木盒放到桌上。   肖克说:“寄来的东西不能轻易打开,要经过检查。”   肖克来到木盒前,仔细端详着。   他把木盒翻转过来,只见写着“瓦西里收”。   他感到疑惑,忽然听到细微的“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把耳朵贴近木盒,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急切。   他大吃一惊,叫道:“定时炸弹!一琼,你快离开这里,躲得越远越好。”   夏一琼听了,不但没有下楼,反而非常镇定。她走进肖克,“肖克,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肖克大声呵斥她:“你快走啊!随时有可能爆炸!……”   夏一琼摇摇头,“我不走,死也要死在一起……”   肖克听到这句话,显然是收到了感动,他深情地看了一眼夏一琼。夏一琼也正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一股热流迅速涌遍全身,肖克有生以来还是第二次有这种幸福的感觉。在和夏一琼共同接触和值班的这段时间里,他和她的关系已经有了超乎同志的感情变化。夏一琼虽然比他大6岁,但是她的心理年龄要比他小许多,她清纯、高雅、善良、漂亮,她有非常自然的本性,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思想单纯,热心助人,贤良,通情达理,这些都是憨厚、豪爽、不拘小节、埋头工作的肖克所喜欢所需要的。他从夏一琼的身上找到了白缇当年清纯、浪漫、娴雅和聪慧的气息和感受,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对她感到亲切动人,而不是拒人千里。她比柳缇更加老道和成熟,这表现在目光的深邃和坚定,身体的丰腴和成熟,他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女人。   夏一琼起初对肖克并没有任何感觉,他的粗犷和憨直,起初并没有打动她,相反她还对他有一种戒备的心理,这种心理习惯对任何一个陌生的男人她都会自持。肖克的个子高,但是相貌并不出色,特别是那双小眼睛并不惹人喜爱。他的胸脯平平的,没有什么肌肉的感觉,还有一点罗圈腿,他的形象既比不上龙飞,也比不上瓦西里,龙飞是标准的中国古代书生的形象,有点像明代的才子唐伯虎。瓦西里是典型的俄罗斯贵族,标准的欧式美男子。可是肖克的魅力在于女人与他的日渐深入的接触,许多女人其实并不看重男人的容貌,容貌太俊美反而会招蜂引蝶,带给亲近的女人许多烦恼。但是容貌又是一个门脸,特别是男人对女人的容貌、身材的要求往往会苛求很多。   夏一琼刚刚失去瓦西里,生活上失去支柱,有些怅惘和茫然,她也急于想找到一个新的支柱。在和肖克深入接触后,她发现了这个男人许多优秀的品质,人格高尚,实事求是,表里如一,勇敢沉着,刻苦自学,深谙人生,每临大事有静气,有主见,她认为肖克是她最理想的心得生活支柱,是完全可以信赖的人。她也渐渐地爱上了这个小她6岁的男人。特别是有一些生活细节,使他终生难忘。   肖克值夜班,她值日班,每天一觉醒来,肖克已经熬好了小米粥,切好了咸菜丝,买好了油条,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夏一琼患有痔疮,肖克做菜时注意不放辣椒,尽管他平时爱吃辛辣食物。为了帮她买到一种新出的痔疮膏药,他几乎骑车跑遍了半个北京城的药店。   夏一琼平时馋牛奶,可是她喝牛奶容易泻肚,有一次她实在憋不住了,到商店买了一瓶鲜牛奶,晚饭后煮了牛奶喝下肚子后,又开始腹泻。一夜拉了七八次,肖克不厌其烦地为她倒屎盆,跑了厕所七八次。   当时,夏一琼趴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了,她太受感动了。从那一时刻起,她认定自己就是他的老婆,他就是自己的新老公了。   肖克此时见她不走,便对她说:“快找铁锹!”说着,拿起木盒赶快下楼。   肖克来到院内那块凸起的地方,夏一琼也拿着一个铁锹跑了过来。   肖克开始用铁锹刨地,一忽儿挖开了那口枯井。   夏一琼明白了,他是要把这个装有定时炸弹的木盒扔进枯井,如果爆炸,冲击波不会危及更多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轰”的一声,炸弹爆炸了,扬起一些尘土。   肖克已经把夏一琼拉到墙后,伏在地上。   肖克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忽儿街坊四邻都跑来了。   邻居甲问:“刚才是什么动静?跟打炮一样。”   邻居乙问:“你们这个小院怎么整天神秘兮兮的,院门紧闭,跟死宅一样。”   邻居丙说:“怎么经常有人上房,都快把我家的房子踩塌了!”   邻居丁说:“自从那个苏联人去世,你们这个院子经常闹鬼,总不安生!烦死人了!吓死人了!有机会我就搬走,不再住这里了!”   肖克赔笑道:“过年剩下点花炮,我就给放了,没什么事,大伙儿回去吧。”肖克瞧了瞧放上,说:“有人上房?大概是有人上房摘枣吧?没关系,到时候再有这种情况,我也吆喝一嗓子!”   邻居丙一撇嘴,说:“摘枣?这枣还青着呢!是不是有人上房想看人家的西洋景,我的院里大姑娘小媳妇可不少!”   肖克说:“行了,大伙儿回去吧,没事了,没事了!”   邻居丁问肖克:“我看你是一琼姐的新老公吧?什么时候吃喜糖呀?嘻嘻!”   夏一琼推着她说:“去,去,别乱嚼舌头,我老公去世时间不长,别狗带嚼子——胡勒!回家练你的小提琴去!”   邻居们散去后,肖克和夏一琼把门关上,回到院里那个井口前。夏一琼说:“幸亏邻居们刚才是堵在门口,要是看到这口井,还以为咱们是在挖什么宝贝呢?”   肖克把洞口填上,又用脚在上面踩了踩。这时,又听到有人敲门。   夏一琼去开院门,只见是两个身穿警服的女警察,其中年岁较大的一个背着一个大提包。年轻的女民警说:“我们是当地派出所的,刚才这里轰的一声响是怎么回事?”   夏一琼说:“是过年剩下的爆竹,刚才给放了。”   “爆竹?不对吧,我们要进去调查一下。”不由分说,两个女民警已走了进去。   两个女民警快步来到院里。   “肖克,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你快下来!”夏一琼朝楼上喊道。   两个女民警径直来到而金源的屋里,看看这里,瞧瞧那里。   岁数大一点的女民警忽然弯下腰,说:“哎哟。”   年轻一点的女民警问:“你怎么了?”   “我有点跑肚……”她脸色苍白。   “厕所在哪儿?”年轻的女民警问。   夏一琼说:“在后院。”   岁数大一点的女民警说:“我去一下厕所。”说着,拿着大提包往院后去了。   年轻的女民警说:“咱们到楼上看看。”   夏一琼点点头。   两个人出了正房的门,朝小灰楼走来。   这时,只听见后院传来那个岁数大的女民警的声音:“黄小姐,快跑!”   年轻的女民警听见了,一推夏一琼,飞快跑到正房墙下,“嗖”的一声上了房,转眼即逝。   夏一琼急忙来到后院,只见肖克正用一副手铐紧紧地铐住了年岁较大的女民警的双手,那个年岁较大的女民警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哀求说:“你们别杀我呀,我全部交待,我叫蔡妮……”话音未落,房上飞出一支毒镖,正好射中了她的前胸,“咕嘟嘟”冒出鲜血,她栽倒在地。   肖克一抬头,一个人影瞬间没了。   他去摸那女民警气脉,气息皆无。   原来刚才肖克正在上厕所,猛丁丁闯进一个人来,正是这个年岁较大的女民警。她一见肖克,扭头便跑。她是慌了神,没有想到厕所里还有一个人。   肖克急忙上前降伏了她,把她铐住,没想她被房上一人用镖射死。   肖克上了房,已不见那个人的踪迹。   肖克打开她随身带的那个大提包,之间包里有一颗定时炸弹。   龙飞带着凌雨琦等人很快赶到。检查结果,这个死者就是日本间谍蔡妮,随同她一起来的很可能就是黄妃,刚才化装成邮局投递员的也是这个死者。   龙飞分析道:“这股梅花党实力是死硬派,她们坚持的事销毁瓦西里科研成果的方案,如今黄妃的同伙蔡妮已死,估计她不会很快卷土重来。她不愿意看到蔡妮落到我们手里,恐怕她泄露她们更多的机密,于是杀人灭口。但是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还要保持高度警惕,不知敌特又要刷什么花招。”   肖克说:“老龙,你就放心吧。”   龙飞说:“如果觉得人手不够,我就派雨琦留下来。”   夏一琼急忙说:“不用,不用,有我跟肖克两个人就够了,人多目标大。”   龙飞说:“也好。”   肖克问:“嫂子伤势好些了吗?” 第34章 抬头见喜(3)   龙飞说:“一切都向好的方面转化,过些天我把她接到江苏老家,请她母亲来北京帮助照顾一下。老太太身体还硬朗,今年也60多岁了。”   肖克说:“那就好。”   龙飞等人离开了,他们拉走了蔡妮的尸体。   晚饭夏一琼不想做了,因为刚才她看到了那个日本女人的尸体。   肖克亲自下厨烙饼,他烙的芝麻酱糖饼里三层外三层,夏一琼最爱吃,可是她今晚吃不动。   吃过晚饭,肖克带着夏一琼到各个房间巡视。   他们先来到后院的房间,这里有瓦西里留下的许多木箱子,里面全是书刊和资料,多是俄文资料,这些东西已经不少人翻阅。   肖克注视着这些木箱子说:“瓦西里的研究成果究竟藏在哪里了?真是一个谜。”   夏一琼叹了一口气,“这个谜如果在30年后解开了,大概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那时候,科学技术迅猛发展,航母技术又达到一个新的水平了。”   肖克坐在一个木箱子上,望着那个单人床,似在自言自语:“我总觉得他写的那些俄文笔记,还有那些俄文诗歌、散文,很值得研究。”   夏一琼说:“我看了一些,当时请航母研究专家、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的同志都通读了,他们的俄文水平很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也没有更多值得重视的线索。总而言之,没有找到答案……哎!……”   两个人又查看了正房的3个房间,最后又回到小灰楼上。他们逐一地查看了楼上的房间,回到居住的屋里。   肖克坐在椅子上,朝下面观望。   夏一琼去楼下的卫生间里洗脸刷牙洗脚,……   这一切例行动作都完成后,她返回了房间。   肖克没在屋里。   她有些纳闷。   “肖克,肖克……”她在楼道里叫着。   “我在这儿呢!”一间屋里传出肖克的声音。   夏一琼走进南头最后一个房间,之间肖克拿着手电筒正在地上查看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她问。   “一琼,你来看,这有一个明显的痕迹。”   他把手中的手电筒的光柱集中到一个地面。   “别的地方有明显的尘土,这一小块地方没有。这说明什么?有人曾经坐在这里,而且从臀形看来,是一个女人,一个比较年轻的女人……”   “什么?”夏一琼听得有些恐怖。   “那么她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她问。   “一琼,你再看,在这个痕迹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他指着旁边一个木箱的顶盖。   “这上面有一处没有尘土,正好有一本书的位置,这上面有时放着一摞书或者一摞资料。”   夏一琼越听越糊涂,有些不解。   “她是在干什么呢?”她问。   “她是在阅读,在查看什么资料。”   夏一琼问:“开灯看吗?”   “不,很可能是在夜里,她可能是打手电看,这样不容易暴露自己。”肖克肯定地说。   他站了起来,高大的投影射在墙上,显得十分诡秘。   “一琼,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   “这叫灯下黑。她在这么近的距离阅读书籍或资料,是我们所容易忽略的范围,更容易遮人耳目,掩护自己。”   夏一琼听了,恍然大悟。   “是啊,这么多俄文书刊,这么多俄文笔记,这么多俄文资料,哪里能一小时一天读完呢?”肖克自言自语,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他望着这个充满恐怖,诡异和神奇的小院,又生发出不少感慨。   回到屋里,肖克向夏一琼提议:“你看人家特务都能夜以继日地费尽心思阅读瓦西里的这些俄文书刊和资料,咱们为什么不能?虽然有关部门和人员已经通读了这些东西,我不会俄文,你俄文好,我来陪你阅读,我们抽时间阅读。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或许能有新的收获……”   夏一琼看到肖克那期待和坚毅的目光,点了点头。   从这天起,夏一琼开始仔细阅读瓦西里留下的全部报刊和资料。   这些天,龙飞和凌雨琦也经常来到这里,他们把了解到的情况与肖克沟通。龙飞非常赞同肖克的建议,赞同夏一琼重新亲自仔细认真地梳理瓦西里留下的报刊、资料和全部著作,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白薇、蔡若媚一直没有露面。   黄妃和白蕾也没有任何消息。   两个星期后,这天傍晚,肖克在厨房里做饭,夏一琼在楼上房间里查阅瓦西里写的一本散文集,这本散文集的题目是“抬头见喜”。内容是瓦西里回忆和夏一琼的热恋生活,从北海公园五龙亭的幽会到颐和园昆明湖划船,从什刹海后海咖啡厅的绵绵夜话,到景山公园后山的云情雨意,情感真挚,娓娓动人。他们虽然没有正式举行婚礼,也没有结婚证书,但是在那个幽深的四合院里,夏一琼用剪刀亲自剪了一个硕大的“喜”字,挂在卧房里,从床上能够一眼望到这个耀眼的通红的“喜”字。“抬头见喜”即取自此意。   夏一琼看着瓦西里写的这篇散文,回忆起那些激动人心的情景,不禁潸然泪下。   这时,龙飞走进房间。   夏一琼见到龙飞,不好意思地拭掉脸上的泪水,说:“老龙,你来了。”   龙飞点点头,“又读到伤心处了?这一页固然美好,但是只能作为一种回忆了。”   龙飞走到夏一琼面前,他再大学学的是英文,对俄文一窍不通。他看着夏一琼摊开的瓦西里的手迹,忽然触到了什么,他指着奔上的俄文说:“这是什么意思?”   夏一琼说:“这篇散文的名字叫‘抬头见喜’。”   龙飞似在自言自语:“抬头见喜?这些文字下面为什么要划上一道粗粗的黑线?”   夏一琼不以为然地说:“重要呗。”   肖克在楼下喊:“开饭喽!”   夏一琼打开窗户,朝他说:“老龙也来了。”   肖克说:“那就一块吃吧!”   龙飞和夏一琼下了楼,来到厨房。小圆桌上摆好饭菜,一盘焗扁豆,一碗酸辣汤,一碟拍黄瓜。   肖克打开蒸锅,拿出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   几个人吃起来。   “抬头见喜,抬头见喜……”龙飞还在琢磨这些词。   肖克笑着说:“老龙,我看你是有点神经了。”   天正蒙蒙黑,柳絮飞扬。   龙飞望着窗外,猛然间看到了院内那棵老槐树上的喜鹊窝,枝繁叶茂,老窝尚在,喜鹊吱吱叫着。   “抬头见喜?莫非是指的这个喜鹊窝?”龙飞眼前蓦地一亮,迅疾站了起来,奔出门外,直奔那棵老槐树。他三爬两爬上了树,这棵老槐树有十几米高,龙飞朝那个喜鹊窝爬去……   “老龙,小心点!”肖克叫道。   龙飞终于爬到那个喜鹊窝前。   两只喜鹊惊叫着飞走了。   龙飞的右手伸进喜鹊窝;他心头一喜,他摸到了一个用塑料布包的小木盒。   他把木盒打开,只见是厚厚的一小摞手写的俄文文稿。   他顿时欣喜若狂,这可能就是瓦西里的研究成果,核动力航母的最新研究资料。   他翻了几页,只见有航空母舰的设计图案,还有附加的俄文说明。   龙飞高兴得发狂。   他拿着小木盒欣喜地对肖克、夏一琼说:“找到了!找到了!”   肖克、夏一琼听了,也激动万分,两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龙飞正往下爬。   这时,南北两边房上各跃起一个女人。北厢房上出现了白薇,她用手枪指着龙飞,叫道:“龙飞,快把你中的小木盒交给我,不然我开枪了!”   南厢房上也有一个女人,身穿黑色风衣,正是白薇的生母蔡若媚;她的手枪指着肖克和夏一琼。她大声喝道:“你们不许动,谁要动,我就开枪!”   龙飞朝白薇说:“白薇,你不要胡来,快让你母亲放掉肖克和夏一琼,我跟你们走。”   白薇说:“龙飞,你先把小木盒扔给我,我就不会杀你们。”   龙飞对白薇说:“白薇,你应当明智一点,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们走投无路。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你们依靠美国人反攻大陆,完全是水中捞月,美国人有他们的算盘。蒋介石的那几十万军队反攻大陆是痴心妄想。你没有看到社会主义中国日新月异蒸蒸向上吗?顺潮流者昌,逆潮流者亡;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蔡若媚朝龙飞叫道:“龙飞,快把小木盒扔给白薇,不然我就开枪了,我们都是消音手枪!”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跳上来旋风般来到蔡若媚身后,用手枪抵住蔡若媚的后腰,大声喝道:“谁也不许动!”   龙飞定睛一看,那个年轻女子正是凌雨琦。   白薇一看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有点慌张,用手枪朝龙飞伸了伸,说:“龙飞,快让你的部下放下武器!不然我开枪了!”   这时门洞里删除一个年轻男子,手持尖刀,直扑肖克。   这个年轻男子正是臭子,他已经到这里多时。   臭子的刀法纯熟,刀势凶猛,肖克来不及躲闪。   夏一琼在一旁看得真切,奋不顾身地用身体护住肖克,可是这时尖刀已到,划伤了它的左胳膊,鲜血登时渗了出来。   臭子的鲁莽举动,使双方阵脚大乱。   凌雨琦深知白薇不会伤害龙飞,于是果断开枪,结果了蔡若娟的性命。   蔡若娟应声身亡,“咕噜噜”滚下了房。   白薇见母亲倒地,回了一枪,击中了凌雨琦的胸部,凌雨琦栽倒在房山。   白薇见势不妙,一翻身下了房,转眼即逝。   龙飞从树上一跃,跳到北厢房上,又一跳,跳到房外,直追白薇。   肖克见夏一琼手上,勃然大怒,一脚踢飞了臭子手中的尖刀,与他扭打在一起。   肖克力气惊人,三拳两脚,想不到竟把臭子打死。   肖克来到房上,凌雨琦已经昏迷。肖克抱起凌雨琦,下了房。让夏一琼赶快打电话去叫救护车,并通知局里。   急救车赶到,医护人员把受伤的凌雨琦抬上急救车。夏一琼由于是医生,她已简单地包扎了凌雨琦的伤口,进行了紧急处理。她的左胳膊是扎伤,伤势不重,她也为自己进行了包扎。肖克让夏一琼也上了急救车,一是为了照顾凌雨琦,二是再到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免得感染。   一忽儿,局里的公安人员也赶到了,肖克吩咐兵分两路,一路由他率领,配合龙飞追击白薇。另一路留下处理蔡若媚和臭子的尸体。   龙飞穿过西裱褙胡同、银碗胡同一直追击白薇,白薇跑出洋溢胡同西口就不见了。   龙飞在东单路口紧张地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流,寻觅白薇。   忽然,东单路口祥泰益食品店里走出一个风度翩翩的女人,换穿了一件白色风衣,提着一匣点心,朝南走去。   龙飞仔细一瞧,正是白薇,于是向她追去。   白薇闲得非常惊慌,疾走如飞。   龙飞大步紧追过去。   白薇路过麻线胡同、苏州胡同、船板胡同西口,出了崇文门,来到花市大街上。   龙飞见她走进一个澡堂子,进了女部。   他有些着急,守住门口,问看门老头:“澡堂子有后门吗?”   老头睡眼惺忪,“没有后门,有后窗户。”   龙飞守住门口,有些焦急,正在张望,之间肖克带着4个公安人员匆匆跑来。   他们会到一处,龙飞让肖克带领两个公安人员守住后窗户,自己带着两个公安人员守住门口。   龙飞看到看门老头屋里有一部电话,于是说:“老大爷,我用一下这个电话,有急事。”   老头揉揉眼睛,摇了摇头,说:“这是内部电话,不能用。”   龙飞拿出工作证,说:“我市公安局的,有急事,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老头看了工作证,急忙点头说:“好,好,用吧。”   龙飞给局里的一个女公安人员打电话,让她迅速赶来。一是因为她见过白薇的照片,二是因为她是女性,便于进女部浴室检查。   龙飞的工作地点离这里较近,那个女公安人员很快驾车赶到了现场。   龙飞简单地向她介绍了情况,并嘱咐她带枪进去检查,因为白薇身上有枪。   那个女公安人员走进女部浴室,更衣室里没有发现白薇,只有十几个正在脱衣服准备洗浴或穿衣服的女人。   她有走进浴室。   喷头下,十几个精赤条条的女人正在洗浴。   雾气弥漫。   “哗哗”的水声。   一股股的香皂味,扑鼻而来。   这个女公安人员来到角落里一个赤裸的女人面前。她正背对着洗浴,用粉红色的毛巾搓洗着后背。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丰腴白皙的身体,优美的曲线。   “白薇,你跟我走一趟。”女公安人员用手推了推她。   她扭过身来,用惊慌的声调说:“我不是白薇,我叫唐秋弦……”   当唐秋弦穿好衣服,来到龙飞面前时,龙飞也认出她不是白薇,她是白薇的妹妹唐秋弦……   她貌似白薇,但比白薇小了一号,这种细微的差别,不仔细观看根本看不出来。   吉普车里,龙飞问起凌雨琦和夏一琼的伤势,肖克照实说了。   龙飞叹了口气:“不知雨琦的伤势能不能得到控制?”   肖克说:“打中右胸了。”龙飞说:“右胸?不是心脏部位,还好一点。”   肖克说:“一琼说肯定要手术,取出子弹,要是汤姆斯毒弹,可就完了,白薇有时用这种致人死命的子弹。”   龙飞眉头紧锁,说:“但愿不是,这丫头命硬得很。”   肖克又说起白薇的母亲蔡若媚和臭子已经身亡。龙飞埋怨肖克不该打死臭子,应该留个活口,以便了解更多的线索。   肖克憨笑着说:“我一见一琼受伤,来了一股邪劲儿,三拳两脚,就把他给打死了。这小子命薄儿,也不经打,……嘿,嘿……”   龙飞捶了他一下,“大傻骆驼,我就知道你有傻福气,跟一琼对上了吧?她又漂亮,又有知识,还是个医生,你就尽等着享福吧!”   肖克露出了笑容,“我管她叫姐姐……”   龙飞说:“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六呢?……”   肖克呵呵笑着:“女大六,亲不够!……”   龙飞用拳头又捶了他一下,“得了,还亲不够呢?我们等着吃你喜糖,看你们叼苹果、入洞房呢!”   唐秋弦听说她的生母蔡若媚已经去世,“呜呜呜”地哭起来。   她哭得凄切,充满了哀怨。   经过翻译和鉴定,龙飞从夏宅那棵老槐树的喜鹊窝里取出的那个小木盒内的俄文文稿,正是苏联著名航母专家瓦西里的研究成果。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gzbysh】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